对“外卖诗人”王计兵来说，这个春节有些特别。往年的春节，妻子和孩子们回徐州老家过年了，为多赚一些打赏费，他会继续留在昆山送外卖。今年，作为央视春晚一名特邀观众，他早早就收到了春晚节目组的邀请。打开邀请函的那一刻，他和妻子合围着节目组寄来的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在春晚彩排现场，王计兵和记者微信聊天：小时候家里穷，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有电视机，大年三十，早早吃过年夜饭，就和哥哥上邻居家看春晚。电视机摆在院中间，大伙儿围着，我个子小，站在后面看不到，灵机一动爬上树看。虽然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晃来晃去，但那种欢乐的氛围至今难忘。
从爬上树看春晚节目，到成为春晚现场的一名特邀观众，王计兵说：“我代表的是这个时代中的小人物，努力生活，并通过写诗让自己的生命变得丰盈。现在我出了四本诗集，被更多人看见了，但我仍然是那个外卖小哥，这个职业让我看到更多的人间，给了我更多的灵感和思想。”
春晚彩排现场，王计兵朴实的笑脸始终绽放着，双手不停地鼓掌。以前捡破烂时，右手小指受伤了，鼓掌不方便，他便用左手反复击打右手。回到房间，他即兴创作了一首诗，命名为《红》：
王计兵出生于徐州邳州农村一个贫困家庭，初中便辍学，在漂泊的半生中，为了养家糊口，他辗转全国各地打工：在新疆抬过木头，在沂蒙山开过翻斗车，在沈阳工地上搬过砖头……现在在昆山送外卖，和爱人一起开了一家袖珍小店。
回忆起以往无数个春节，王计兵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温馨，“我在家排行老幺，小时候，家里经济困难，猪肉是稀罕物。每年除夕，母亲总会焖上一锅豆角烧肉，我早早地守在灶间，锅里热气一冒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先尝尝。”
19岁时，王计兵跟着同乡到工地上打工。春节期间，工地上放假，王计兵最开心的事是回老家陪母亲置办年货，贴春联，和父亲小酌几杯，听长辈们念叨：要注意安全，要与人为善。团聚的温馨中，也夹杂着父母不轻易言说的爱，和生计窘迫的无奈。
1993年，24岁的王计兵和爱人到新疆打工，那年春节，为省钱他们没有回家过年。母亲跪在院子里祈祷，希望上天保佑她的小儿子在异乡闯出一个好日子，许下了三年过年不吃饭的承诺，接下来三年中的每个春节，母亲果然不吃一粒米。
后来，王计兵到昆山闯荡生活，摆过地摊、捡过垃圾，最终成了一名外卖小哥。在昆山的20多年里，每年春节前，妻子带着孩子回邳州陪老人，他独自留守在昆山，因为春节期间，外卖小哥大多回家过年，接单平台上，送外卖单价高，还有补贴，王计兵想多挣点钱。
艰苦的底层生活，从没有让王计兵放弃梦想，写诗成了他的精神救赎。在捡废品为生的日子里，他把诗句写在顺手捡来的纸板和泡沫上。在送外卖的档子里，等电梯、等红灯时，他也不忘用微信语音记录下每个灵感。
成为“外卖小哥”后，王计兵有机会接触到不同身份的人，写作视野更为开阔。
2018年，他加入了徐州作协。那年春节之后，王计兵回到老家，告诉父亲：自己加入作协了，他把自己的诗播放给父亲听。一直反对他写作，认为儿子写诗是不务正业，并把他的作品一烧了之的父亲，终于叹了口气：是我耽误了你！那天夜深，他经过父亲的门前，房间里依然响着念诗的声音。
这两年，“外卖诗人”王计兵火出了圈，他写了6000多首诗，出版了四本诗集，还成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越来越多，但王计兵的诗里始终带着悲悯和温情，愈发“温柔而敦厚”：
他写骑手：“是一枚枚尖锐的钉子/只有挺直了腰杆/才能钉住生活的拐角。”
他写生活的困顿：“也许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一只漏了气的皮球更便于携带/我们才会为了一口气/努力地活着。”
他写故乡：“只有拉开异乡这把尺子/才能量出故乡的尺寸。”
走红后，王计兵的生活一如往常，每天5点多起床，深夜12点多回家，一边送外卖，一边写诗。
每年除夕，从中午10点到晚上9点，王计兵照例奔忙在送外卖的路上，合家团聚的日子，却总有人需要送上一餐饭、一碗汤。爱人回老家前，会包些饺子冷冻在冰箱里，王计兵晚上回家加热下就能吃。
昆山外来务工人口多，一到春节，城市就空了。独自留守昆山的时候，王计兵也会想念家人，他在《春节快乐》的诗中写道：站在空空荡荡的马路/喊自己的名字/就像喊一个亲人/就像母亲喊自己的孩子/于是，整个异乡就升起了炊烟。
王计兵骨子里是乐观的人，他从不抱怨，在他看来，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他选择了最适合他们家的方式。即便不能与家庭团聚，他也会给自己找乐子，比如，在接单间隙，在空旷的大马路上放声歌唱。比如，除夕夜回家，会倒一杯酒，嚼着花生米，一边吃，一边看春晚，跟着大家一起守夜。
去年春节，已经成家的大女儿坚决不让父亲春节再送外卖了，一家人团聚在昆山，过了一个团圆年。王计兵对记者说，“其实，谁不盼团圆呢，但生活始终都是第一位的，脚踏实地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再说，春节送外卖，也是给那些没法团圆的人送去一些温暖啊！”
从“外卖小哥”到“外卖诗人”，从春节送外卖到受邀看春晚，回忆这一年年的春节，56岁的王计兵感慨万千：岁月不会辜负任何人，只要我们积极乐观地生活，就能把日子过好，就能把平凡的生活过成诗行。
2025-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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