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重读《论语》

文摘   2024-06-03 17:17   北京  

自古以来,论语的注疏,可谓汗牛充栋,达三千多种。简而言之,具有代表性的如下:

东汉末年,郑玄以张侯论为本,作论语注,之后,魏代何晏又以郑玄本作论语注,为现在最古的论语注本,也是通行的宋本十三经注疏中论语的版本。

何晏所撰《论语集解》,作者共五人:何晏、孙邕、郑冲、曹羲、荀凯。“共集《论语》诸家训注之善者,记其姓名,因从其义,有不安者,辄改易之”。

之后又有梁皇侃为《集解》作《论语义疏》,唐代时传入日本,为日本人所重。

宋代时又有邢昺为《集解》作新疏,即《论语正义》,“翦皇氏之枝蔓傅以义理”,“为程朱开其先路矣”。

之后,朱熹编四书,其中有《论语章句集注》,训诂义理并重,通俗易懂,为明清两代科举用书,影响极大。

清人毛奇龄的《论语集求篇》,专为驳斥朱熹而作,旁征博引,资料宏富。但清人注疏中,影响最大的则是刘宝楠所撰《论语正义》,该注疏打破了汉学宋学之见,不守一家之言。

近人杨树达所撰《论语疏证》,为陈寅恪所推重,称“乃自古诂释论语者所未有,诚可为治经者辟一新径,树一新楷模也”。

程树德所撰《论语集释》,是集古今论语注疏之大成,引用典籍六百八十余种,蔚为大观。

其他另有钱穆、杨伯俊、李泽厚、李零等注本,各有专长。

论语注疏如此之多,为何我还要写一本关于论语的书呢?

从小处说:

在我幼年时,曾看我祖父在院子里摆一张小方桌,拿着毛笔,一丝不苟地抄“学而时习之”。这一景象,在我人到中年之后,愈发清晰,之后的岁月,每次读论语,我都会想起这个景象。这是祖父在我幼小的心中埋下的种子,如今它要发芽了。

往大里讲:

论语是古代读书人人人必读的书。读书为什么?为做官,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孔子在他的时代,郁郁不得志,周游列国,到处去推行自己的主张,却不被采纳,“累累若丧家之犬”。在他死后,一部论语,成为历代读书人进入仕途的敲门砖,孔子也一步步被历代帝王从“文宣王”,一路打扮到大成至圣文宣王,到了清代,更是登峰造极,成为至圣先师,连皇帝也要拜祭。孔子何以在身后获得如此哀荣,有了如此的威力?说到底,是历代帝王看中了孔子学说中可供他们利用的部分,于是层层加码。孔子的地位,越来越高,读书人对论语,趋之若鹜。在这种合力之下,孔子变得面目模糊,《论语》的思想,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要想了解我们的民族性,《论语》是绕不过去的。

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年都会读《论语》,有些想法,没有及时记录下来,也就转瞬而逝,今年重抄《论语》,有了想把这些想法梳理整理的冲动。作为一个现代人,我读《论语》,不是把孔子当成至圣先师,不是匍匐在孔子的脚下带着膜拜的眼光,而是有许多发挥,这是六经注我,也是我与两千年钱的孔子跨越时空的一场对话。

我想回到孔子的时代和他的处境去理解他,同时保持自我。所以,这不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注疏。这本书中,有孔子对我的启发,也有我对孔子的修正。

我读《论语》,是把《论语》当成一个整体,而不是单条单条的去理解。过去的注疏采取单挑注解的方式,有其优点,可以让刚开始接触《论语》的人更便于理解其内容,但也有缺陷,就是造成了《论语》内容上的割裂,甚至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论语》虽然是孔子弟子们编撰的语录体,但是它并不割裂,就像孔夫子,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一个割裂的人。

在我眼中,孔子是个可爱可敬的老人家,他真实,不虚假,有智慧,也有他的局限,我想在这本书中,剥去历史给孔子戴上的种种面具,向大家展现尽可能真实的孔子,当然,这个真实,是我眼中的真实。

前几年,《论语》一度大热,我曾经和李泽厚、余英时二位前辈探讨过《论语》。李先生说:《论语》中读不出民主与自由。余先生说:《论语》只能冷读,不能热读。这都是极深刻的见解。这本书,也从二位前辈那里得到很多启发。只是如今,余先生已经不在了,再也无法听到他的教诲,这是让人十分伤感的事。

当然,写这本书,给我启发最多的,还是孔子,我由衷地喜欢和感谢他。

辛丑秋陈远记于吾庐

(本文转自公众号“吾庐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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