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评
三读《海瑞传》后，来写点另一面的锐评
在一众从海南本土成长出来的人物当中，海瑞可以说是其中比较耀眼的明星。
自明代以来，以海瑞为主角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不下千百，虽然同是描写海瑞，但一经比较我们就可看出它们之间的差异。
明代中后期为方便普通民众了解有关诉讼的文书知识，了解判词和官府判案的过程，当然，更多是为了满足商业市场的需求，书坊编撰和刊印了不少的公案小说，其中便有颇具“特色”的《海公案》。说它颇具特色，是因为该书将不少民间传说当中的审案折狱的故事集中在海瑞身上，什么女鬼托梦，什么黄莺显灵等等，虽确实有趣，但文字粗糙，鬼神迷信色彩浓厚。不过，这也确是明代公案小说的典型特点，我们所熟悉的、已拍成电视剧的《包公案》，便和这《海公案》一样，都属于这一类文体的代表作。
至清代，专写海瑞的小说便属《海公大红袍全传》最为知名。该小说以海瑞与严嵩及其党羽之间的斗争为主线，主线上连缀了海瑞惩奸除恶、平反冤案、替天行道等大快人心的故事，明中叶以来中国社会的各种阶级斗争和矛盾跃然于纸上。但该书作者始终是站在封建地主阶级的立场来描绘海瑞的忠与正。又或者可以说，无论是明代的《海公案》亦或是清代的《海公大红袍全传》，对海瑞的人物刻画都极其公式化，描述海瑞永远都来来回回那几个词——刚正不阿、清正廉洁、铮铮忠骨。
到了近现代，文人笔下的海瑞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变得有些“迂”、有些“古怪”，似乎不批判古人不成大家成为了一时之风气。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当中的海瑞是“古怪的模范官僚”，他不近人情，休妻，惧母，他是愣头青，是一根筋，是认死理，他行为另类。此外，相关的海瑞叙事仍难逃只是“刚直清廉”的主命题。这一点上吴晗的《海瑞罢官》一文可谓是代表作。这两大名作的内容深入人心，在此就不过多讨论。
做完以上对比，我们便会发现，在海瑞身后的庞大的“海瑞叙事”体系中，海瑞的形象经过数百年的书写，确实已逐渐被固化，单一且平面。这正是我认为何老师的这本《海瑞传》与其他海瑞相关书籍最大的不同——何老师笔下的海瑞“首先，他是真实可信的，是模样清晰的，是有温度的；其次，他所做的是我向往的，他是我想成为的；最后，他是我通过努力可以逐渐成为的。”于是，我们会在这本书里看到很多关于人性、人格的描写，摘一二段，供各位赏读：
和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无论是从其母亲处，还是在琼山的这所私塾里，海瑞从小接受的便是正统的儒学教育。儒学其核为“仁”，“仁”从字形便能窥见其所讲求的是人与人 （我及我之外的人）之间的关系，是所谓“仁者，亲也。从人从二。”如何协调好自己与自己、自己与外界的关系便是“仁”要研究的核心，也便成了儒学的核心之一。欲为“仁”者，先要“立己”，也就是先要确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怎样的“我”。
但，海瑞还是在信中激励陈双山，说此事对于大人而言就是易如反掌，他劝陈双山说，这是个能建功立业流芳百世的机会，为什么不下定决心大干一场呢？并且还主动提出，如果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可以在他回乡省亲时当面深入讨论。海瑞的韧劲大概自童年时便养成了，不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是绝不会轻易罢休的。而这篇申文之所以要重点解读，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海瑞之“可爱”。他后来自己整理这篇申文时，在文末备注了这么一句话：“以黎为奇货，此细人趋功名之心也。一时欲激双山，姑用此语”，原来他说治黎对于陈双山易如反掌且又是流芳百世的好事，奇货可居也，是在激陈双山。
自此，海瑞便不再是一个被禁锢在刻板印象当中的怪人，而是一个有温度的模样清晰的真人。
研究海瑞是件很热门的事情，若是想要后来居上甚至在众人当中出彩，这极难做到，若想要打破原有认知，则更难。这需要写作者下足够多的苦功夫，也需要把功夫下对地方。
有幸的是，我也曾参与过这本《海瑞传》的部分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我们所涉及的这些珍贵的古籍页数多、字数多，且都是文言文，费神不说，好多还没有点校本，阅读起来费眼更费神。光是找寻和整理工作便已相当磨人，还需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地精读并完成总结提炼，其挑战程度可谓是“地狱级别”的。
令人羡慕的是，何老师的大脑仿佛是多线程的强大游戏主机，对这些难啃的古文，他不仅啃得动，还嚼得香，也总能砸吧出些新的“美味”，但砸吧这个词似乎太过“温柔”，可能不是很准确，其实何老师身上是有些江湖气的，尤其是解决关键问题时的那股狠劲。单是啃史料，仍是不够。犹记得去年夏天我同“另一面的海南”工作室的同事们一同前往海瑞阁找寻“明海忠介公故里碑”、“丘海故里碑”的下落的经历，当时最先进入屋内的其实是我，视线范围内最先看到古碑的其实也是我——只是我当时并未意识到那遗落在角落脏兮兮的两块石碑便是我们所想要找的。环顾四周，意兴阑珊，我第一反应便是提议放弃。也不单是我，一行四人中只有何老师仍继续在各个角落摸索，并最终确认了这两块之于海瑞研究至关重要的古碑。这并非个例，同样的桥段也发生在寻找海瑞祖墓群时。这类似于过关打怪的经历，都被记录在《海瑞传》的附录中，成为这本书与众不同的亮点之一。片段摘选如下：
这座庙另有一处需特别引起注意，便是有两块非常重要的古碑被遗落在此。之所以称“遗落”，是因为这两块碑并没有被很好地保护，甚至都没有被“立”着，而是被随意地放在门楼右侧的墙角处，横卧着，靠着墙。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碑的正面翻出，其中一块为民国九年（公元1920 年）所立，为“丘海故里碑”（照片及碑文实录见后），此碑已断为两截；另一块则立于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 年），为“海忠介公故里碑” （照片及碑文实录见后），这一块尤其重要，其明确了海瑞故里的详细四至，相当于海瑞故里的“房产证”，曾在波折不断的海瑞故居修建史中扮演过非常重要的角色。今天我们能拜谒海瑞故居，这块碑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不过，也幸好他是如此狠，且又如此敏锐，不然，这本《海瑞传》又将流于形式，成为一本出版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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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传》书影略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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