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科克(Kennith Koch, 1925-2002)是纽约派诗人的核心人物,对纽约诗派的形成和发展至关重要。二战时在菲律宾当步兵,回国后入哈佛读书,因为特爱写作,担任了哈佛著名的学生刊物The Advocate的编辑,因而认识了遇到同校的约翰·阿什贝利,,由他介绍认识了弗兰克·奥哈拉。当时他们喜欢的是纽约的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波洛克、德库宁等人,写诗与法国超现实主义以及欧洲先锋派意趣相投;或者说,他们想以一种“抽离”精神写现代都市中的事与人,他们这份追求越发坚定,还有一个原因是当时开始盛行的私人化写作,也就是后来的自白派写作。假若说,自白派的写作美学是把自己剥了外衣裸露在读者面前,那么他们则觉得,人,尤其是都市人,穿衣本身就是自我的一种自然表现。所以,纽约派诗人看似在写表面,很放松,举手投足都很自在,这恰恰是都市人生活该有的一种洒脱诗学。
科克从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留校任教四十多年。对了,他在老人院教从未写过诗的老人病人写诗很让人有启发,而他的儿童写诗教学经验也非常独到。科克写了很多诗,而且得到了许多认可,然而却是一位被读者和研究界忽视了的重要的纽约派诗人。要了解纽约派,只知道奥哈拉,而不读科克,绝不可谓全面。
《和帕特里齐娅聊天》
Talking to Patrizia
帕特里齐娅可不想
谈论爱,她说她只想做
爱,但她对我谈起爱来
可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太可怕了,
这是人生中最糟的事,
帕特里齐娅说,
任何东西,
甚至死亡、甚至疾病,
都没有爱情那么糟糕。
我一直
恋爱,一直遭受
爱情的折磨,
帕特里齐娅说。现在
我已经习惯了,
可我的折磨还是同样难受。
你知道有一次我怎么
对她的吗?——她说到
一个女性朋友——我把她踢了出去,
真的踢了她,把她踢倒在地,我
给了她一个“狗儿屁跌趴地”
我抬腿踹了一脚。她就滑了出去。
她是这样对我的,
答应我去旅行,
我都准备好了,
箱子机票什么的,
可她来了,说她另一个朋友发现了她
就不能去了,她猜到了。我就把她踢了出去。
哦,我们还在一起,
有时候而已。但爱情真可怕。我想
你可能是最佳人选,
去和帕特里齐娅谈谈,因为你
爱女人,而且自己
也是女人。帕特里齐娅说你也许是
对的。然而是这个女人抛弃了
你,我认为你应该
消失。不过,与这女人来往,
也许消失是行不通的。
我想不要消失了。
真遗憾我不认识她,
如果我认识她,如果我能见到她
哪怕只有十分钟——我恐怕
你见到她的话,就可能会
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帕特里齐娅
大笑起来。还好,没发生在我身上,
感谢上帝,我还没喜欢上这么年轻的女人。
为什么?当你长到我这么大的
岁数——还年轻——她
三十岁……九岁?你和那些很年轻的人
已经足够亲近了,
你知道她们有多可怕,
而你不会爱上她们。
你不想和她们扯上
任何关系!哦,
嗯,呵,我说着话,
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开
看着你,对不起,不过我无法不笑话
你在凌晨一点
还坐在这个可怕的
餐厅里,在一个
你不想呆的城市,
为什么呀?就为这么个女人。
我知道这很可怕,但我也
知道这很
好玩,我说。听着,我有
一个主意。你知道她的地址吗?你知道她
住哪里吗?你应该去她那里,
去躲起来,
躲在她家外面
灌木丛里
等她出来的时候
你跳出来,
面对她。你会看到
她眼中
有没有爱。那是
藏不住的。你会知道的,不会弄错。
很好用的方法。反正对我一直
好用。可对我就不好用了。我不可能
跑去那里躲起来,真的不行,
帕特里齐娅说,爱情在的时候,一切
都好,爱情不在了,一切都不行。爱情
就是个上帝,弗洛伊德说的那些东西我一点也不信
这个上帝就是要你必须做他
要你做的事情,你很生气
可你真正想要的就是
让她回心转意。然后——报仇!如果
这个女人对我做了这样的事,
我就讨厌得干脆直接,事实上
我会恨死她。帕特里齐娅说,也许
你该想想这个女人是不是
正在考验你。不可能,我说。
我知道她不是。有些事我有数。我感觉
自己有一百岁。可你
看起来没那么差,帕特里齐娅说。
再找一个女人吧。我做不到。我
知道做不到,帕特里齐娅说。人们总认为
这想法不错。可是如果你做不到,
那就是做不到。我
就连这种食物
都不敢吃了,帕特里齐娅,我说。
对不起,帕特里齐娅,我说,我真是
太无聊了,我太唠唠叨叨,请
原谅。我一点也不无聊,
帕特里齐娅说,我最喜欢这话题。
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有人状态这么
不好,而你和他聊聊就能帮他活下去。
你知道,帕特里齐娅说,如果
她现在能这样对你,
她就会再对你这样,
再三再四,所以你最好有所准备。
也许你可以先下手,
就说她是对的,你
并不爱她,拜拜了,你走人。
不过,如果你想要她,
那你就应该去躲在灌木丛里,
当着她们的面,让她吃惊。
面对面了,总会有不同。
我不能去躲在那里,帕特里齐娅,
这简直太没理性了。我去了,
但没躲,也没有面对面。
帕特里齐娅:她说了什么?我说,
还不是同样的话。帕特里齐娅说,
你在她眼中看得到爱吗?我说,
没有。没看到。我看到了
别的。佛罗伦萨下着雨,
她的头发(相对)较短,
眼睛从阿诺河看下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她
就像我再次见到的那个人
再次见到还是有意义的。
玩完了,帕特里齐娅这么说,
不过别担心,目前而已,
我想你会让她回头的,
不过那将为时太晚。哦,帕特里齐娅,
我让我的背我的头
靠在椅子上。迟到算不了什么!
【译按】帕特里齐娅显然是意大利裔的名字,诗中有一个“狗儿屁跌趴地”,其实是意大利语colpi di piedi,意思是“用脚踢”,我音译了。最后提到佛罗伦萨的阿诺河,也许可以联想到但丁就是在阿诺河上的一座桥头见到几岁的贝雅特丽丝而一见钟情,终生难忘的。
今天这首诗,从一开始说女主不愿谈论爱情,然而全过程都在谈,这里反映的正如他们的诗歌美学一样,诗的本质到底在哪里呢?假若说女主不要谈,只要做,这是一种内容创造,或者客观物象制作,那么写诗行为要与诗写对象保持怎样的关系,或者是将诗写的对象物化吗?诗本身也会因此而物化吗?那么是否写诗也就是自我物化了?将写诗变成一种自指,这在奥哈拉的诗歌中也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