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正初
良洪哥来电话,说村里准备评选十佳菜园,要请我当评委。良洪哥是老家走出来的大学生,原本在城里工作。他辞去公职,回到老家当起了村干部,把村里搞得红红火火。他的每一项工作,都是那么富有创意。放下电话,我的心不由得百感交集……
《三国演义》里有刘备种菜的故事。陶渊明边种菜边写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园蔬有余滋,旧谷犹储今。”吴伯箫在《菜园小记》里写道:“那几年,在延安的同志,大家都在工作、学习、战斗的空隙里种蔬菜。”菜园里面,蕴藏着乡土中国的传统文化。
老家的每家每户,都在房前屋后有一个菜园。俗语说:“菜园本是养心田。”每当早晨、黄昏,就有乡亲在菜园里忙碌。春天种上黄瓜、番茄、莴笋,夏天栽满毛豆、茄子、辣椒,秋天是菜薹、蒜苗、大葱,冬天是白菜、萝卜、茼蒿……一年四季菜园里面都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三公公是公认的种菜高手。他一有空闲,就在菜园里浇水、施肥、除草……样样都做得精细,把菜园打理得错落有致、整整齐齐。他说:“菜园菜园,就要去‘沿’。”这个“沿”字,是老家方言“爬”的意思。他还有很多种菜的口头禅,“七葱八蒜九藠头”“淹不死的白菜旱不死的葱”;“葱怕雨,韭怕晒,杨树开花种苋菜”等,都是人们种菜经验的总结。
小时候每一次回老家,都要跟着三公公到菜园里面转悠,看看那紫光发亮的茄子、笑红了脸的辣椒、挺着大肚子的冬瓜、身材修长的豆荚……三公公总是把篮子递给我,说:“初妹,想吃什么就摘什么。”我喜欢可以生吃的黄瓜、西红柿、西葫芦,摘下来就能吃个痛快。
参加工作成家之后,我就很少回老家了。三公公多次打电话来,说菜园里黄瓜都快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总是无言以对,心中一片愧疚。他有几次还坐着大巴车进城,背了一蛇皮袋小菜送到我单位,说是没用化肥农药作出来的,一大早采摘下来,很新鲜。我把小菜分给了单位的同事,让大家分享了三公公的劳动果实。
后来,三公公去世了,我因为在外地出差,没有回家送他最后一程,留下了遗憾。再次回去,已经是故园荒芜,物是人非。老宅和菜园无人打理,早荒废了。只见杂草丛生,看不到一丝往昔的样子,我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这时我才明白,三公公用心培育和伺候的,不仅仅是一方菜园,更是一位农民的责任和希望,一份浓浓的化不开的亲情!
想不到良洪哥在老家搞起了十佳菜园的评选,我禁不住隐隐担心,老家还有生机勃勃的家庭菜园吗?那就回去看看吧!
首先看到的是花林叔的菜园。想不到他一个花炮厂的企业家,还有种菜的闲情逸致。他在花炮厂的空地上,种了许多据说从外地引进来的蔬菜品种。把菜种下去之后,花林叔的生活就多了一种挂念,总盼着那菜快快长大,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每天都要去亲自浇灌。他告诉我,那种形状长得跟穿山甲一样的菜,叫做朝鲜蓟,可以食用的部分是花朵,营养价值十分丰富。
十八公公的菜土,可能是最传统的了。他从山上砍来竹子,扎上篱笆,防止鸡犬进入。菜园里种的是南瓜、苦瓜、秋葵……都是自家用老种子培育的老品种。他从老井里面打来泉水,浇灌在菜根下面,仿佛能听见泥土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来到了过去三公公的菜园旁边,我惊奇地发现,原本一片杂草的菜园,被打理得郁郁葱葱。原来从农技站退休回家的文祥叔,在这里种上了红薯、蕹菜、玉米。他说用的是挖土机挖土,施的是有机肥,从来不打农药,用传统方法防治虫害。只听见蜜蜂嘤嘤地在菜地里穿梭,蝴蝶在鲜艳的花朵上荡秋千,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三公公佝偻着背,在里面“沿”的身影……
“现在村里有十几家企业,我们不在乎种菜的这一点收入。为什么我们还是要开展十佳菜园的评选呢?我们的目的是传承一种精神……”没等良洪哥说完,就响起了一阵掌声!
文字来源:《长沙晚报》橘洲副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