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会不会包容每一个渴望美好的孩子?
——短篇小说集《马可瓦尔多》阅读札记
文/党剑
短篇小集说《马可瓦尔多》中的主人公马可瓦尔多是城市中一位在Sbav公司上班的蓝领工人,是一名底层小工,他有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婆和四个孩子。日复一日,他搭乘电车去上班,为的是领取按小时计酬的雇员薪水、额外的工资补助和家庭津贴。他领着微薄的薪资,却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马可瓦尔多有一双不适合城市生活的眼睛:标志牌、红绿灯、橱窗、霓虹灯、宣传画,那些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人注意力的东西,都从来留不住马可瓦尔多的目光,他看这些东西就好似一眼扫过沙漠里的沙子。然而,树枝上一片发黄的树叶,缠在瓦片上的一根羽毛,却从来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有一只马背上的牛虻,没有一个桌上的蛀虫洞,没有一块人行道上被碾扁的无花果皮,是不会被他注意到的,不会被他作为思考对象的,通过它们,可以发现季节的变化,心里的欲望,自身存在的渺小。
春天,马可瓦尔多在砖缝里采摘新长出来的蘑菇;夏天,他把为数不多的假日消耗在公园的长椅上,伴随着麻雀嘈杂走调的叽喳声入睡;秋天,他想抓住飞过城市上空的丘鹬端上餐桌饱餐一顿;冬天,大雪覆盖街巷,他与同伴一起清理路上的积雪。一场惊心动魄的黄蜂治疗、一场童心未泯的泡泡回忆、一场雨水浇灌的色彩庆典,马可瓦尔多的20个小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浮翠流丹,泯然一笑又动人心魄。
马可瓦尔多寄居的城市既非乌托邦,也不是理想国,不仅不能为他提供一棵安居的大树,反倒一味延长他的工作时间,就连他可怜巴巴的梦境也从未轻易放过。但他并没有轻易放弃,仍在努力工作,仍在点滴中发现美好。卡尔维诺用有趣的语言和被时间豁免的文字描绘出城市生活中的诗意。
这个城市是具象现实的城市,马可瓦尔多的故事却如游离在梦境中一般虚无缥缈,挖空心思改善生活,却总被生活捉弄。吃蘑菇中毒住院、公园长椅上过夜、粘候鸟却粘到了鸽子、在雪地里成为活雪人、用黄蜂给风湿病人治病,在沙船上玩沙浴遇险、和富家孩子换饭吃、把高速公路的广告牌砍回家取暖、大儿子无意中跟着奶牛去旅行,从医院偷回带有病菌的兔子、到僻静水域垂钓被化工厂污染的鱼 ……
美国地理学者大卫·哈维在其著名的文章《通往城市的权利》中提出一个问题,过去几百年速度和规模都十分惊人的城市化进程,究竟是否有利于人民的福祉,通往城市的人权究竟是否在一次次都市更新和重组中得到了保障?大卫·哈维认为,都市更新的本质是通过一次次“创造性摧毁”来实现都市重组。而这一过程通常包含阶级维度,即穷人、弱势群体、社会底层和边缘人物会首当其冲地受到威胁。伴随着城市的更新和发展,原有的生态平衡可能会被打破,原有的动物和植物的栖居地可能会被剥夺。猫、青蛙、瓢虫、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鸽子、雨后肆意生长的蘑菇——它们的生存空间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挤压和侵占。相较于人的被剥夺,动植物的被剥夺发生地更加隐蔽和无声。
卡尔维诺深知一个个体是反抗不了社会庞大之齿轮的,唯有在想象力的世界中才能获取些许慰藉。那些遥不可及的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那些不可触碰的徜徉,那些在现实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马可瓦尔多带我们想象。没有惊天动地的跌宕,没有气势壮阔的波澜,在身边、在眼前,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是蘑菇、是兔子、是鸽子,也是阳光温柔、微风和煦的早晨,是鸟语虫鸣、风花雪月的四季,是荒诞、是无奈、是讽刺,更是对生活的妥协、对生命的思考。
卡尔维诺为我们做着完美的梦,这里的一切都充满自由的想象:无论是纷飞的五彩树叶,还是城市吹起的泡泡风潮,都引领我们飞升,直面城市上空高悬的追问:城市会不会包容每一个渴望美好的孩子?
作者简介
党剑,陕西省富平县人,生于1971年,著有诗集《纸上的道路》《党剑的诗》《黎明之路》等。
代表作品
人生来孤独
却渴望拥抱相似的灵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