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松:驿站炉火
文摘
文化
2024-11-18 17:31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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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道,亦称为官道,一般按一丈左右的标准建成,可以保证两匹马相向而行。主要用于中央政府与地方的各种政务、经济、军事等公文信息传递、物资运输、军队调动、军队后勤补给和官员出差、调任与巡视。也是中央政府对边疆地区进行政治上控制的重要手段。通常,陆路上五里设邮、十里为铺(亭)、三十里为驿,并配有一定数量的传车。清代中叶,合肥地区最主要的官道,是由省城安庆经合肥到定远、临淮关、固镇而通北京,为当时京广驿道的重要组成部分。
1839年1月28日,腊月十四。日暮时分,酝酿了大半个冬天的一场小雪,在扭扭捏捏地下了两天后,终于停止了飞舞。极目望去,天际还是灰蒙蒙的底色,只是大地一片白。京广官道护城驿边,一个三二拾户的小村庄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都已经关门闭户,早早地睡了。倒是素来冷清的驿站,早早地燃起了灯火,有驿卒、小吏忙碌的身影。更加令人惊讶的是,驿站两侧竟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站在上首二人,正是庐州守备戴凤翔、合肥县令史积薪,余众亦皆为大小官吏、地方士绅。这阵势,是梁乡(梁园)境内久未曾见的。约莫半个时辰,雪后初晴的月色,愈发明亮起来。远远地,就见从八斗岭方向,吱吱呀呀地驶来两辆大车。直到近前,才见一乘枣红色舆轿、三五从人紧随其后。正是奉谕:“着颁给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广东,查办海口(鸦片)事件”的林则徐一行。自1月8日启程至今,抱定生死祸福于度外决心的钦差大臣林则徐,从京城慨然启程,历20日,经直、鲁、苏、至皖中腹地合肥境内。待抵达护城驿,已过晚上8点。北迎90里,在朔风里又候了大半个时辰的一众人等,匆忙恭身迎前。虽然,“奉旨前往广东查办海口事件传牌”,早在林则徐出京的同时便已经发出,并严令所经一切省、州、县、驿站按传牌命令遵照执行。但是,你还真怨不得戴凤翔、史积薪们。你不能把所有正常的政治活动和社会交往,都简单地归结为溜须拍马、蝇营狗苟。严格意义上讲,迎来送往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交礼仪,也是对客人表达尊重的表现。具体到古代的官场,那也是为官者必备的基本素质:对上级领导以及工作职责的尊重是为其一;适时在领导面前展示自身能力、团队形象、治理成效为其二。进了驿馆,宾主略作寒暄,已经赶了120里路的林则徐,示意要早点休息,便让县令史积薪安排两名巡检司的工作人员(驿卒)作向导,其余人等“即遣回”。作为督办禁烟的钦差大臣,他关注最多的当然还是各地鸦片泛滥给政治经济民生造成的恶果。还在任两江总督(两江总督管辖安徽、江苏和江西。)之时,梁园因其繁华的商业以及重要的地理位置,就曾引起过他的注意,这恐怕也是他刻意选择护城驿作为落脚点的一个重要原因。当晚,在遣返了当地的士绅政要后,林则徐和两名向导围炉夜谈。那一夜,微弱的烛光下,时不时发出的或叹息或欢笑,惊艳着屋外白茫茫的雪,还有不远处沉寂的村庄,直至今日。虽然没有确切记载,但以林则徐的为官之道、以及他所肩负的使命来推测,当晚的谈话内容,无外乎当地的经济民生和鸦片泛滥的程度。彼时的梁园,在经历了明清两朝的休养生息,已经逐渐成为周边府县小商品集散地,镇内素有“千家店,百家行,十大作坊”。农历每逢二、四、七、九日赶集,人山人海。路网如织,四方辐射,百货翔集,市声若潮,曾有“皖中小上海”之称。关注梁园、了解梁园,对于研究、发展当时当地的社会经济,具有很大程度的代表意义。那天晚上,两名向导究竟说了些什么,在林则徐的日记里,我们没有找到一丝痕迹。但是,已经一路走了二十天、坚持拒绝了二十天迎来送往的他,在第二十一天的时候破了例,若是说与当晚的谈话内容无关,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1月29日,林则徐一行经梁园、路口到店埠,在复泉门内吃中饭时,又有州判葛重光、盐知郑基盛趋前拜见。晚上林则徐在合肥城内府衙(今安徽省博物院西首)会见了部分地方文武官员,对他们慰勉有加,但也婉言劝说他们以乡贤包拯为榜样,多为地方百姓谋福祉,不要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迎来送往上。我常常毫无缘由的猜想,这位肩负国家兴亡使命的钦差大臣,一个身居高位的国之重臣,怎么就能够和两个混迹在社会最底层的驿站小吏,聊的如此欢天喜地不亦乐乎,并且因之一改惯常的做法,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遍寻不得答案的时候,我试着向那个并不久远的年代探寻,以期能找到一些端倪。彼时的清朝官场,腐败之风盛行,各级官员大多醉心于钻营官场关系,真正关心民生者寥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焉能不知禁烟之行的九九八十一难。若想在广东禁烟成功,从源头上切断鸦片的流通渠道自是必经之路。素以淳厚雍容、平和大度为官的他,自然明白需要各方的支持。哪怕就是在战战兢兢中陪他聊了半宿的那俩位驿站小哥,也有对民生的质朴理解、对禁烟事业的自我认知。他们能够更清楚地看见、更直观地感受鸦片在民间造成的危害,或许还有他们自己为抵制鸦片的流入所做的微薄努力。民意,或者说群众基础,让他看到了禁烟的可为之处。彼时的林则徐,内心深处的孤独,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禁烟之事,在朝廷中面临着诸多的阻力,有太多的皇室子弟、权贵豪门或因自身利益、或因政见不合,并不希望他南下禁烟成功。而这两位既无高深学问,亦无显赫背景的普通人,用他们朴素的爱国爱家情怀,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对禁烟事业的朴素支持。或许,正是这份朴素,不期然地触动了林则徐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像是那晚上,护城驿站里微弱的一点光、一炉火,给他以温暖和希望。题外话:过于夸大一座小小的驿站,在林则徐在艰难禁烟中的作用,实非写此短文的本意。若使能够让此驿站留下一些痕迹,借用吴月霄先生的《呈瓶泉居士林少穆先生则徐》北斗士星明,中流一柱擎,勉为民社望,霖雨慰苍生。算得我们对先贤不可忘却的纪念。周培松,曾服役于海军南海舰队训练基地、驱逐舰第二支队,2007年5月转业,闲暇爱看看书写写字,现从事乡村文化旅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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