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文
之
光
/
点
亮
生
活
家乡的红枣树
我的心回到了家乡，回到了老屋，还有那些红枣树。枣树地里的快乐像一串串珍珠，挂在闪光的记忆里。不，已经长在我的心坎上。
原平是枣树的故乡。其地势东高西低，山多水少，整体呈现出丘陵起伏的地貌特点。枣树是一种“叶不争春、花不斗艳、冠不称霸、根不择地”的耐干旱树种，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成了家乡的主人。不管土地如何贫瘠，一道道山梁梁上矗立着一棵棵挺拔而又不失苍劲的枣树，它们用力地吸吮着每一滴生命养分，似一幅水墨画镶嵌在原野中。倘若你随同母亲步行去某地走亲戚，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掠过成片成片的庄稼地，未见房屋，已有一大片枣树梢悬浮在半空了，你便升腾起一股希冀：“快到了”。
分明的四季在故乡，故乡的四季在枣树。春夏之交开出黄色的枣花，秋后结出饱满的红彤彤的枣子，冬天树叶落尽，枝干肆意舒展，活成了北方人的粗犷和豪爽。所以，红枣便成了家乡的代表作。
枣树长得笨笨的、傻傻的。褐色的外皮爬满了粗糙的皱纹，既有沧桑之感，又有不屈不挠的气势。它们的枝干虬曲盘旋，长着如针的小刺，仿佛历经岁月洗礼的智者，每一条裂纹都记录着过往的风雨与阳光。
春雨如甘露，唤醒沉睡的大地。万物复苏，万木竞秀，百花争艳。惟独枣树站在这热热闹闹的世界如北方人的豁达和沉稳。它既不开花比美，也不高谈阔论，迟迟不肯萌动绿芽，清醒地做着自己。
直到四月，才钻出来几个浅黄色小尖芽芽，看上去非常娇嫩，但是它们长得特别快。不几天，抽出十来片叶子，叶子呈椭圆形，覆有腊质，又绿又亮，像涂了油漆，这些叶片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既新鲜又可爱。
随着季节的更迭，夏日的热情让枣树更加郁郁葱葱。这时，它的树冠给原野披上了绿色的斗篷，遮住了烈日的曝晒，为过往的行人提供了一片凉爽的庇护所。鸟雀飞落枝头，啁啾不停，为这静谧的枣树林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枣花已经绣在我童年的梦里。盛夏六月，树上盛开了米粒繁花，说绿偏黄，六个光光的花瓣，像金黄色的六角的小星星缀在青绿色的枝条上，嵌在树叶中，精美，素雅，玲珑。招来了许多勤劳的小蜜蜂，扭着“8”字。听大人们说，枣花蜜还是上等蜜呢！我把甜甜的希望种在心里，在期望中遐想无数！
风吹簌簌，那枣花便如雨点掉落在我的肩头、脸上，那散发着淡淡香甜的气息涤荡着心胸。闭上眼，深呼吸，简直美了醉了。树下已是一层充满花香的黄地毯了，炽热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射在斑驳的黄地毯上，星星点点的花纹装饰成独一无二的图案。那醉人的香味摇曳着我的童年梦，心里已开始回味枣儿的甜脆了。
小枣一冒出来，就有了童年的故事。我每天盯着它不断延展的绿意，瞅着圆锥形的小枣，如颗颗的翡翠，似粒粒的珍珠。红枣没成熟时，颜色是青色的，吃起来又苦又涩。渐渐地，红枣的颜色变成半绿半白的了，吃起来酸酸的。快成熟的红枣是半红半白的，吃起来又酸又甜，会变换你的口味。半熟的枣儿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沉甸甸地垂在树枝下，我们便急急地找根竹杆，打了来尝尝鲜。刮风下雨时常会落下很多熟透的枣子，往往是有虫子的，真可谓“蛆枣先红。”飞来的喜鹊也是贪嘴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闹腾着，飞离枝桠的一瞬间，总要啄几下枣儿，早熟的枣儿们便欢快地蹦下来，孩子们就一窝蜂地冲过去抢，有心急的赶紧塞到嘴里，“呀——”一声又吐出来，有经验的孩子却慢慢啃着外面的皮，不让虫子露出来，可这寥寥几口，怎能解了馋虫？
在我们垂涎三尺的日子里，迎来了枣儿的鼎盛时期。一嘟噜一嘟噜的枣儿摇曳生姿，如同大年三十的串串灯闪耀我们的眼睛，我的味蕾愈加兴奋了。每天盯着它们，期待“小脸儿”红。在蹦蹦跳跳的玩耍中，青青的小枣有的“眼圈”红了，有的红了半边脸，有的涂了不均匀的腮红，它们或羞涩地躲在绿叶间，惊恐地偷窥着我们；或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火红的身姿，爽朗大方地傲立枝头；或你贴着我的脸，我挨着你的心，欢聚一堂。枣子大小不一，有的圆润饱满，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灯泡”；有的则略显瘦削，像小拇指硬棒棒的；无一不散发着成熟与丰收的喜悦。远远看上去，满身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颇似一位婀娜的少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与味蕾。风一吹荡来荡去，煞是好看，似城市夜空的LED红灯在闪烁。
我们强忍了几个月的童心，再也按捺不住了，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来饱口福。我们拼命往起跳拽枣枝，有的力气大的孩子抱起力气小的往上探，有的用砖块瓦片使劲往上抛，有的找根木棒抽。总之，为了挑选那些个大红透的枣王，想尽了计谋，不过也开发了智力。
“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在这个丰硕的季节，最兴奋最热闹的就是打枣了。“打枣喽！”随着大人一声吆喝，我们踊跃参加。大人们提前在树下铺上笘子、苇席，有时还在上面铺一层被子，防止大枣落地时摔破。孩子们很主动地提着篮子，背着袋子，满园子里跑。哥哥用长长的杆子从不同方向“叭叭叭”地敲打枝干，一阵“红枣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连同枣叶纷飞，小猫躲了起来。我们在下面大呼小叫着边捡边吃，枣子砸得我们的小脑袋可痛了！我们一边躲，一边捡，一边看到枣王往兜里塞，一袋袋、一筐筐，每一颗枣儿都藏着岁月的温柔与沉淀。大人们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说:“今年丰收啦！”
我告诉你，吃枣没有那么多讲究，随手摘一个脆枣，用拇指和食指一摸，或用衣服胡乱擦擦，急不可耐地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啊！真是肉质鲜嫩，酥脆多汁，香甜味美，满口生津。大一点的枣儿，要旋转地咬好几口才算“消灭”。此刻不要讲话，那种纯粹甘甜的味道令人享受，这时只剩你与枣的世界了。留下一个核在嘴里玩轮滑，多抿几下，记得吐出，别卡在咽喉，会被人嘲讽：“贪吃鬼”。
母亲捡出完好无损的，腌几坛酒枣，逢年过节送亲友、自己吃，连结和维系着邻居们的感情。母亲为了枣儿好储存，把它们倒在炕头，用一块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因为每天烧柴火做饭，炕头烧得热乎乎的。几天下来，那些小枣儿也不再鲜活，变得软软的，掀开被角，一阵浓郁的香甜扑鼻而来，拿个捂软的还冒着热气的枣儿，咬一口，甜甜糯糯，真是无上的美味！储存的枣儿不论是蒸年糕、煮八宝饭、包粽子、进婚礼，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时的枣子多了一层团圆和喜庆之意！
即便是冬日，枣叶落尽，但它依然挺拔。仿佛在告诉我们，即使寒风凛冽，北方人的坚韧与不屈要更加鲜明。最妙的是下场雪吧，枝头挂满银装，与远处苍茫的田野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静谧而壮美的冬日画卷。为了让枣树多结果，我和小伙伴会在腊八节那天，用斧子或菜刀在枣树躯干上砍几个口子，然后用小勺子舀腊八粥喂它，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枣树娘娘喝个饱，枣妮枣娃早报到。”
家乡的红枣个大，核小，色红，味香，补血，养颜，让人越吃越爱吃，越吃越想吃。我已经把它藏好，藏在我深不可测的心底。只要一闭上眼睛，一棵棵枣树就在我的睡梦里枝横桠伸，蔓延开来，称得上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蕴藏着家的温暖和亲情的力量，与童年记忆缠绵。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存活得年代久远了，让人既能感受到生命的蓬勃，也能品味到情感的醇厚，简单到一棵树也是如此。故乡的枣树，它以一种不张扬却深刻的姿态，仅画作一圈圈年轮，诉说着关于成长、离别、希望与重生的不朽传奇。教会我在纷扰尘世中，不畏时光之荏苒，不惧风霜之侵蚀，心中满载着对生活的纯澈热爱，找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让生命之树在时间的滋养下，绽放出更加坚韧而静美的花朵。
特别鸣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