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写一份合格的、能够拿得出手的辩护词?
这个话题可以写一本书,本文篇幅所限,我用七个关键词概括。
一、态度
文书能够体现律师的综合法律素养,不可不重视。辩护词就像律师交给法官的作业,交作业是否及时,字迹是否潦草,态度是否认真,法官一目了然。
笔者曾看过一份辩护词,印象深刻,辩护律师做的是罪轻辩护,案情比较简单,事实清楚。辩护词约两千字,从法律、证据、家庭成员责任、历史表现、中国孝道传统、子女教育、经济权衡等七个方面分析论证缓刑适用之必要,有事实有根据,有法理有人情,有传统有现实,非常有说服力。
这篇辩护词让人愿意读下去,甚至还想再读一遍。如此,包括法官在内的阅读者不知不觉中被说动甚至被说服。
这位辩护律师认真、执着、专业的工作态度也随之传递给阅读者,让人心生敬意。辩护效果自然不错。
二、目的
法律文书是写给别人的,不是孤芳自赏,也不能自说自话。它有特定的对象,肩负着表达观点和说服法官的特定功能。
说服别人是件很难的事情,要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对方需要什么?
先送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比如将案卷中被掩藏的证据凸显出来,再将本案适用的法律、司法解释、会议纪则要点记录,越细越好。
再送他一个角度,辩护视角看本案,看到与控方完全不同的天空,帮助法官兼听则明。
还要给他一个逻辑架构,就像触龙和赵太后闲聊时悄悄植入一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论证结构一样。
说服他人,把自己的思想装到他人脑袋里,需要方法和技巧。先贤留给我们诸多经典名著名篇,我们可从中汲取智慧,诸如:《韩非子》《狱中上梁王书》《触龙说赵太后》《鲁仲连义不帝秦》等等。
三、立场
很多辩护词中,律师一出场就“求和”,开篇先表示对检察机关指控的事实、对定性甚至对量刑建议统统没异议,然后就量刑问题“发表几点意见”,“供合议庭参考”,甚至还说“和公诉人商榷”、“同意公诉意见”、“支持控方指控”。
这个样子很不好看!
中国辩护律师专职挑毛病四十余年,这是法律赋予咱律师理直气壮挑毛病的权利。
法庭是两造对抗之地,居中而坐的法官渴望也非常必要倾听与公诉人不一样的声音,辩护律师就应该勇敢地、大胆地说出不同意见。一出场就附和对手,瞬间矮了半截。法庭辩论围绕焦点问题展开,求同存异不是不可以,但重点是“存异”,而不是求同。
四、对抗
能说会写是律师的基本功,律师具有文字表达能力。对于辩护词,掌握中学时代学的议论文写作方法即可。
法庭上辩护律师和公诉人直接对抗,发问、质证、辩论,大战三百个回合,打得不亦乐乎,这样做不是因为打得好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控辩双方是打给法官看的,努力让法官支持己方。
辩护律师在法庭发表辩护意见,庭后向法庭提交辩护词,通过书面意见再次强化己方观点,帮助法官形成内心确信。辩护词,要展示自己的武器:证据、法律、判例、法理,要有立论,阐明己方观点,还要剑指控方的软肋,“杀他个片甲不留”,从而说服法官接受己方观点。
五、篇幅
有人问辩护词应当写多少字?好尴尬的问题。小学作文课上,小学生总是喜欢问老师“写多少字啊”,对着作文本,一边写一边掰着手指头凑字数。
辩护词应该写多少字?这好像也是一个态度问题,字数传递着作者敬业态度。例如,一个死刑案件,辩护词总共200字,这合适吗?这不叫辩护词,这叫辩护提纲!轻飘飘一张纸,拿出去不觉得气短吗?
当然,辩护词也不是字数越多越好。如果一篇辩护词20万字,一本书的体量,可谓有分量,但是法官有时间读吗?法官乐意读吗?这貌似对法官很不友好,恐怕也不大容易取得良好效果。
简单案件辩护词要写好,拿出去要有分量。复杂案件辩护词要注意简明扼要、化繁为简、直指要害。
六、专业
文如其人,法律文书也反映作者的特点。絮絮叨叨啰里啰嗦,这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法律人的做派。
律师文书用词精准,用法言法语,逻辑性较强。一般情况下,只看内容就能判断是否出自法律人士,专业性使然。
每一份法律文书都有明确目标,撰写者要紧扣主题,有事说事,有理说理,直奔主题,干脆利落,直截了当。法庭辩论是短兵相接,对抗性极强。
辩护词就是这个阶段向法庭发表的综合意见,它针对性很强,针对起诉书指控范围,论证范围清晰界限,主要从事实、证据、法律三方面展开分析。
在法庭调查中,焦点争议问题已经凸显,法庭辩论是对己方意见全方面总结性表达,分析论证要围绕案件焦点问题进行分析论证,这个射程不能太远,更不能跑偏。
如果辩护词写成记叙文或抒情散文,那不太合适。如果辩护词里充斥着名人名言,还请来康德卢梭黑格尔来站台,读者表示很不爽。法庭上法官给你时间说这些吗?大家都忙,法官忙,康德卢梭黑格尔也很忙。
七、逻辑
西方名谚“像律师一样思考”,说的是律师极富逻辑性。
文字表达将这一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与口头即时表达不同,撰写文书的过程有着更多时间构建和修复内在逻辑,强化逻辑力量。
好的辩护词有着共同特点,有证据有法律依据,将之巧妙融合为一体进行论证,说理或“润物细无声”,或“调兵遣将勇往直前”,力量强大。作者按照既定逻辑程序将意见植入读者脑中。
逻辑这个武器很重要,杀伤力很强,掌握它不容易,而需长时间学习、研究、练习方可习得。
再补充几句:
最近AI写作很火,它能够提高工作效率,也能起草法律文书。也有律师开始恐慌,担心被AI替代。其实,人类律师处理人间俗事,要比机器有优势,咱们律师要有信心,不要拱手向AI让出阵地,不要向AI后面的人妥协。过分依赖AI,只能让人变得越来越笨。
写辩护词,律师不要偷懒,还是要亲力亲为。撰写辩护词的过程,就是将大脑中网状的、离散的、跳跃的、凌乱的想法进行线性表达的过程,只有经历这个痛苦过程,娩出的辩护词才能成为解决本案的钥匙,才能打开解决难题的大门,才能实现辩护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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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Kar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