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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住过的老屋给拆了,门前那棵香樟树也给伐了,前些年回老家虽然也见不着娘,但在娘住过的房子里转一转,在香樟树下坐一会,多少还一些念想,现在连念想也给弄丢了。
娘是九十六岁时走的,那年我五十六岁,也就是那年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娘理应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我纵有万般的不舍也是件没有法子的事,正如贾平凹所说的那样,我与娘相处半个多世纪,与有的人相比我也算得上是幸福的。
小的时候如若一天见不着娘,那天仿佛就要塌了,一会见不着娘,一会也过不下。长大了虽然没有小时候那样依恋娘,但始终觉得有娘在,我就很满足。娘在暮年的日子里,我尽管不能与娘天天在一起,心却无时不刻不在娘身上,冬天怕娘床上的电热毯漏电,夏天怕娘屋里的空调温度太低,怕娘腿脚不灵活半夜起来摔倒,怕娘脑子不好使无端骂人,总有操不完的心,总有了不尽的牵挂。而今娘与我彻底地诀别了,多少个长夜,我竟连做梦都很少梦见她,有时想想,我与娘真的是渐行渐远了。
娘走的时候已是深秋,枫叶开始飘零了,片片半红半暗的枫叶极不情愿地,轻飘飘地从树上纷纷落下,有的累积在在树下,有的被风吹走。本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但却连日阴雨绵绵,给人有种窒息感。可能老天爷的心情也如同我们一样,不忍心一生一心向善的老人离去。有一奇怪的现象到现在我也无法解释,那就是娘在出殡和入土的关键时刻,老天不但没有下雨,反而放晴了,是巧合吗?还是其他?我不得而知,但千真万确地发生过。
娘在弥留之际,我们弟兄四人围坐在她的床前,紧紧守护着这即将失去的生命,谁也不愿离开。也就是那天晚上,二哥对我与小弟说:“你们回去吧,看这样子,老娘还不知哪天能走,回去休息休息改天再来换我和大哥,我们都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再说县城离家也没有多少路,纵有意外也来得及。”看看娘的状况,我和小弟觉得二哥说的也是,我俩就真的回城了。回到城里还没有躺下,我的手机响了,是二哥打来的,说娘不行了,要我们马上回去,等我们风急火燎地赶回来时,还是慢了半步,娘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娘还健在的时候给我们说了这样一件事,说瞎子给她算命,讲她命中有四子,但在百年之后只有两个儿子能给她送终。当时听后我们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都认为那瞎子是在咒我们,叫老娘别信那瞎子胡言乱语,现在回头想想还真被那鬼瞎子算准了,我与小弟早不离开迟不离开,为什么单单是老娘要走的时候偏偏却选择了离开?我们为什么不把老娘说过的话记在心里呢?娘把遗憾带进了黄土,我们把遗憾留在了世上。
娘在世时,每到周末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与娘团聚的日子,那一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没有人缺席的,娘便会在香樟树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路,等着我们的归来。我们一下车,孩子们便一窝蜂地涌向她,她就把孩子们揽在怀里,一会摸摸这个孩子,比划着说:“哼,老大又长高了。”又亲着那个孩子说:“我的小虎妞又胖了。”好像我们有整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也只有在这时娘才笑得合不拢嘴,颠着小脚忙前忙后,把好吃的东西统统拿出来,给孩子们发过糖果再发牛奶,一个孩子也不会落下。山上树大的儿子娘也不叫名字,连乳名都不叫,不是喊儿子就是称宝贝。她是表现得多么的幸福呀,嘴角含着笑,腮边挂着泪,用她自己的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多儿自有多痛法。
娘是舍不得我们马上离开的,吃过午饭听说我们要走,她脸上立刻就没有了笑色,一双老眼泛着失落的光,嘴里还喃喃自语“还没有过热就要走,每次都这样,歇一晚就不行吗?”娘啊,还真的不行,您有您的儿女,儿女们也有儿女们的儿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他们有他们的生计要忙,他们有他们的任务要去完成。知道你害怕孤单,知道您希望天天儿孙绕膝,时时笑语喧哗,也不忍心您日守河岸,夜守孤灯,您的痛也是我们儿女心头的痛呀!擦去眼角的泪水我们上车了,与娘忍痛告别了,从车窗往外望,娘依旧站在香樟树下不肯进屋,任凭风吹着她像雪一样的头发,望着娘的样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娘,我们只能期待下周再见了!
娘天生丽质,出言吐字,举手投足,穿衣打扮,丝毫找不到农村老太的痕迹。有一朋友曾问我“你妈妈是哪个单位退休的?”我笑着回他“我妈是县妇联退的,当年还参加过红军长征哩!”这当然是笑话,娘其实就是一不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她之所以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与她的出生是分不开的。从她的名字也可以看出来,“林秀鸾”林中秀丽的鸾凤,取名的人是多么的有学问呀!听老辈人讲娘出生于书香门第,娘的娘是八抬大轿娶进家门的,娘的上辈人三代没有做过庄稼,望江的小北门还有祖上的遗产,只是世代变迁而没落了。娘继承了娘家人的基因,她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潜在的内涵与修养,也有许多旁人望尘莫及的智慧与大度,一生中许多的事情做得令人佩服。比如她明白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无任怎样穷她都要让孩子们读书,大哥二哥进不了校门学习知识,她就让大哥上夜校扫盲,让二哥去当兵在部队里接受教育,我与小弟自然是重点培养对象。经过娘的调教,我们弟兄四个虽不出类拔萃,但人人都是对家庭对社会有用之人。
有人说过,娘在家就在,娘在兄弟姐妹是亲人,娘不在兄弟姐妹是路人,虽不尽然,但也确实道出了几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几份沦桑与无奈。天下的娘谁不有一根无形的纽带,能把自己的儿女紧紧地维系在一起,谁的娘不有一股巨大的向心力,能让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的儿女们都必须向她靠拢,娘是心灵感召的地方,无任娘的能力有多大,哪个娘不是儿女们避风的港湾,我的娘何尝不是这样的呢?娘在,我们兄弟姐妹是不离不弃的亲人,娘走了,我们兄弟姐妹尽管没有成为路人,但相互间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与路人相比又相差多少呢?娘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呀!
娘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一生育有八个儿女,除一个小时候因病夭折外其余的都健康长大了。我们都听娘的话,娘的话就是圣旨,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向西,娘说我们这个家要等弟兄们全都成家立业了才能分家,两个哥哥就等到了我结婚生子,小弟考上大学,最多时有十六口人吃饭才分家。我们的家在娘的统始下人丁兴旺,财源广进,一片祥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一般的娘显然是没有这等的号召力与凝集力的,也可见娘在我们弟兄中的位置。
俗话说有福就有气,娘确是享了不少福也确实受了不少气。记得娘时常说我们家有“三种人”,面对娘挑不起的担子,第一种人压根就没有看见,第二种人想法子要把娘的担子减轻一些,第三种人见娘挑不起还要加点份量。毋无置疑第二种人是让娘欢欣的人,也是能够让娘享福的人,我不知道娘这样划分的标准是什么,娘的心中自然有杆称。我们家三世同堂,人口众多,面对娘的重担存在个体差异也是情理之中。比如我就是第三种人,娘再苦再难都要我读书,要考上大学,要走出农村,为了我自己为了娘今后能有好日子过也要发奋读书,可我无任怎样发奋,高中毕业后还复读了,但大学的那扇门朝我紧紧关闭着,我始终都无法完成娘的心愿,娘和我多年的努力就那样讨之东流。娘是顶着许多的压力让我反复读书的,我名落孙山,尽管娘重来没有怪过我,但娘的内心深处能不生气嘛。大哥和二嫂是第二种人,大哥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他吃的苦最多,受的罪最多,把毕生的心血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我们,凭大哥的能力,如若只顾自己的小家,不把本是娘和父亲的责任扛在自己的肩上,即使在那个特有殊年代他也有一个殷实的小家,尤其是我和小弟别说读书学习,不流落街头就算万辛了。二嫂待娘如生母,是娘贴心的棉袄,进我家门后,就不让娘进厨房,担起了全家的主厨,二嫂忠厚、贤惠、孝顺,是我家大事小情的“和事佬”,是娘掌心里的宝。至于第一种人有哪些让我帮娘想想再说吧。
娘在即将进入生命尽头的最后几年痴呆了,认不得人,记不得事,最要命的是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这就苦了一直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二哥二嫂了。娘吃得多自然拉得多而且还毫无节制,脏物有时弄得四处都是,无处下手,她还不愿穿尿不湿,前头穿后头撕,叫人哭笑不得。二哥二嫂从无怨言,娘早脏了早洗,晚脏了晚洗,让娘永远保持着干净整洁的状态,让娘活得有尊严,娘住的房子不但没有异味,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需要多大的责任与美德呀,二哥二嫂对娘的付出足以让我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汗颜,特别是二嫂她简直就是我们家的恩人。
今年的清明节我们又回去为娘扫墓了,娘墓前的青草己经五岁枯荣了,我们为娘献了花,烧了低钱,还放了鞭炮,娘知道吗?仲春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匆匆而过,却一时半会吹不散墓地上空浓浓的烟雾,我的双眼满含泪水,但我没有让它流出来,对于娘,我除了回忆,还能有什么呢?娘,“天上的你在微笑,人间的儿子在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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