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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年，广西荔浦县的一户农民人家内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孩子的声音嘹亮，听起来就是个中气十足的健康孩子。然而屋子里的氛围却完全没有新生的喜悦，相反十分沉重。
产妇韦绍兰抱着嗷嗷叫的孩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一旁的丈夫表情恼怒，嫌弃地不想看孩子。
丈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沉声道：“咱们把这个孩子扔了算了。”
韦绍兰却摇摇头，咬牙道：“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不肯养，我就是吃糠咽菜也会把他养大。”
“随便你。”听到妻子这番坚定的话，丈夫也没心情再留在屋子里，丢下母子俩便离开了。
这个新生的孩子之所以会引起家庭的矛盾，是因为他并不是韦绍兰丈夫的骨肉，而是韦绍兰被日军侵犯后留下的种。
为了女儿被日军抓走
1944年，是日军强弩之末的一年，同时也是他们最为疯狂的一年。为了抢占更多的交通资源，把中国的空军部队一窝端，日军举力入侵我国东南地区，引发了后来的豫湘桂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由于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作战指挥失误，导致原本处于劣势的日军绝处逢生，有了反扑的机会。
最后桂林战线被攻破，无数当地人遭到了日本兵的大肆掠夺，生灵涂炭。
这年冬天，桂林荔浦的一个小村子也沦陷了。
日本兵三天两头就到村子里掠夺，他们侵占的不仅是农民赖以为生的粮食，也对村子里妇女垂涎欲滴。
村子里的人对此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会被他们祸害了。
因为日本兵来搜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慢慢的，村民也从恐惧变得麻木。每次日本兵一来，他们便会拖家带口地躲到山洞中，林子里。等到日本兵搜刮完完财物，自行离开后，再小心翼翼地回去。
为了应对心血来潮的日本兵，还有村民专门负责注意附近的道路，一旦发现日本兵的踪迹，便马上跑回村子里告诉大家。
虽然这样的日子提心吊胆，但村民们步步谨慎，倒也过得去。韦绍兰正是生活在这个村庄中。
近来他们一家人是又喜又忧，忧的是家里的财物被日本兵掠夺，生活的确没有往年好过了。喜的是家里添了丁，韦绍兰给丈夫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虽然生活不易，但是女儿的到来给全家人带来了很多的欢乐，也冲淡了一些忧愁。
这一天，有人叫嚷着“鬼子又来扫荡了，快躲起来！”
韦绍兰闻言连忙抱起女儿，在丈夫的搀扶下，躲进了山洞中。
直到过了许久，喧闹的声音消失，其他乡亲过来提醒他们：鬼子回去了，快带着孩子回去吃饭吧。
韦绍兰才放下心来，和丈夫结伴离开。
此时的韦绍兰还以为，这不过是无数次扫荡中，平平无奇的一次，只要像以前那样熬过去就好了。她迈出的这一步却永远改变了她的人生。
正当韦绍兰抱着女儿回到家，正想坐下来歇息一下，日本兵却杀了个回马枪，带着刺刀长枪再次闯进了村子里。
原来狡猾的日本兵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们每次来到这个村子都空无一人，猜测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躲了起来。
于是日本兵假装自己搜刮完之后离开，其实是躲在一旁，等到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去之后，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下回到家里的韦绍兰，刚好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韦绍兰原本想逃跑，可是她怀中几个月大的孩子却一把被日本兵夺过，韦绍兰顿时不敢反抗了，生怕残暴的日本兵一个不高兴，就将女儿摔死。
日本兵端着长枪往韦绍兰的后背戳，她不敢表现出异样，乖乖顺从地跟在队伍后面，希望这些鬼子能发发善心，能看在她的配合份上，放她和女儿一条生路。
在日本兵的威胁下，韦绍兰一步步地跟着他们坐上了车。
虽然女儿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可是韦绍兰的内心却惶惶不安，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最后，车子在一处破败的屋子前停留下来。韦绍兰被压着关进了里面。
这所小小的屋子也成了一直萦绕在韦绍兰灵魂里的噩梦。
接二连三的打击
屋子里的全部都是年轻妇女，她们衣着破烂，神情麻木，见到了新面孔，脸上也没有什么波动。韦绍兰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这座房子里挤满了鱼贯而入的日本兵，他们邪笑着将韦绍兰压倒在床上，那一晚，她遭受了残暴的侵犯。
原来这是一所慰安营，里面住的是日本兵从各个地方抓来的无辜妇女。在慰安营的几个月中，是韦绍兰最难熬的日子。
日本兵根本就不把这里的妇女当人看，他们对韦绍兰一点都不留情，经常把她折腾得伤痕累累。
很多次，韦绍兰都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怀中弱小可怜的女儿，让她无法放弃自己的生命。
为了让日本人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迁怒女儿，韦绍兰只能对这些恨不得生啖其骨的仇人百般逢迎。
同时，她也在寻找着机会，早日脱离这个魔窟。
韦绍兰表现得乖巧听话，让日本兵以为她已经彻底认命，也就慢慢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心。
其实，韦绍兰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地形，以及附近的守卫，想从中找到突破口。
不久后的某一天，韦绍兰趁着日本兵集体外出，抱着女儿偷偷从小道离开。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根据记忆穿过小径和密林，终于回到了家。
韦绍兰紧张地敲开了家中的大门，她不知道丈夫是否有被日本人抓走，更不知道丈夫会不会因为她的这段不光彩而嫌弃她。
门打开了，韦绍兰涕泪横流，“老罗，是我啊。我逃回来了。”
看到消失的妻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丈夫有过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被惊喜冲淡了。
夫妻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为这久别重逢的一刻而感激上天。
韦绍兰以为，只要自己回到家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命运给她的打击却接踵而至。
先是韦绍兰不满一岁的女儿病得越发厉害了，她在慰安营里便一直在发低烧，生活环境又恶劣，回到家之后很快就撑不下去，第二天就病逝了。
韦绍兰夫妇悲伤不已，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再生一个孩子，将来一定要加倍补偿他。
一个月之后，韦绍兰突然觉得恶心不止，加上小腹胀胀的，她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便叫上丈夫，跟她一起去村里的小诊所看了。
大夫给她把了脉之后，告诉这对忐忑的夫妻俩一个好消息，韦绍兰怀孕了。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欣喜，大夫又说，从脉象来看，胎儿起码几个月大了。
这也就意味着，韦绍兰腹中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丈夫的骨肉。
她竟然怀上了仇人的孩子！韦绍兰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日本兵不仅是害死女儿的刽子手，更是整个民族的仇人。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于是迫切地询问大夫，是否可以把孩子流产掉。
可是大夫却摇摇头，一来那个年代的卫生水平不如现在，贸然流产很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二来韦绍兰受折磨太久，身体情况很差，要强行流掉的话，将来可能就不能怀孕了。
韦绍兰夫妻只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从此韦绍兰的生活再次陷入绝境，村里的人得知她怀上了小日本的孩子，对她避之不及。韦绍兰走到哪里都是村民的指指点点，还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不要脸。
村民们都憎恨日本人，自然对日本人的种也不会有好脸色，别说他人，就连自己想起来腹中竟有仇人的孩子，都恨不得打自己两拳。
所以韦绍兰虽然痛苦，却也从未怨过乡亲们。
可是，就连一向与她和睦有加，被她视为依靠的丈夫，对韦绍兰也冷淡了下来了。虽然知道那些事不能怪她，但他如何也很难接受妻子竟然怀了日本人的孩子。
眼看着韦绍兰与丈夫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韦绍兰的婆婆站了出来。
她安慰韦绍兰这不是她的错，孩子也是无辜的，她只管把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女他们都要。
还不断劝说儿子接受现实，和妻子和好。韦绍兰也是受害者，身为丈夫应该学会爱护妻子。
在婆婆的不断撮合之下，韦绍兰和丈夫之间的隔阂慢慢融化，虽然回不到从前的恩爱，但起码也能做到表面上的和睦。
不久后，韦绍兰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丈夫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走。
她知道丈夫不可能把这个罪恶之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但他也是在自己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已经有了母子间的天然羁绊。
韦绍兰早已决定不管怎样，都要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但这个孩子的身世，早已注定了他的将来不会一帆风顺。
被厌恶和嫌弃的一生
出于母亲的天性，韦绍兰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她没有什么文化，为了给孩子一个有寓意的大名，问了村里有文化的老人，最后给取了罗善学这么个名字。
后来韦绍兰的身体逐渐恢复，她又给丈夫生下了两个孩子。
罗善学一天天长大了，从童年起，他便对周围人的态度感到不解和委屈。
印象中，他的父亲对他从来都不假辞色，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垃圾一样充满了厌恶。可是他对两个弟弟妹妹却疼爱有加。
在家里，他吃的是红薯粗粮，弟妹吃的却是精细的米饭。弟妹可以每天玩耍，他却要帮大人干很多活。
虽然妈妈一直在保护自己，可是同为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他们的差距却那么大呢？
罗善学找不到答案，他去问母亲，可是母亲却神色悲哀，痛苦地看着他，不知道怎样回答。
不仅是父亲，其他的村民每次看见他都是厌恶又鄙夷的打量。
小时候，罗善学不懂，只知道每次同村的孩子叫他去玩的时候，都会喊他小日本。
日本人？罗善学知道。
日本人是这个世界上顶坏顶坏的东西，连牲口都不如！
每当这时罗善学就会愤怒地反驳：我不是日本人！
可是周围的小孩却听不进去他的话，不断地调侃他，冲他吐舌头。
后来韦绍兰终于攒够了钱，把罗善学送进了村子里的学校读书。他没坚持几天，便回来了。
因为他在学校里受到了孤立，没有人愿意靠近他。罗善学在学校感觉度日如年。
罗善学想不通为什么，他感到既孤立无援又委屈，自己明明也是村子里的人啊，为什么要把他划分到日本人的阵营呢？
后来，罗善学从对他还不错的大伯那里得到了答案，大伯吸了口烟嘴，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因为你妈啊，以前被日本人害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真的是一个日本人。
这个认知让罗善学痛苦不堪，他郁郁寡欢了好几天，才终于接受了现实。
他觉得自己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既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养父。
从那天起，罗善学更加卖力地帮家里干活，他已经接受了命运强加给他的不幸，只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赎罪。
罗善学的一生，几乎被骂名和唾弃包围着。
在成年后，他也想过成家，可是所有的姑娘一听说他是日本人的孩子，纷纷避之不及。根本没有人愿意跟他组建家庭。
罗善学也不再奢望自己能有一个圆满的人生了，他知道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他不怪母亲，是母亲给了他生命，为了他韦绍兰遭受了更多的白眼和屈辱。
弟弟妹妹都先后成家，养父也已经去世。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他和韦绍兰两人。
罗善学一心一意地照顾着母亲。有时候他想，等到母亲那天离世了，他在这世上也再没有留恋。不如跟着母亲一同离去吧。
2019年，韦绍兰99岁，寿终正寝。
罗善学对于生离死别也看淡了，他知道总有一天，死亡会带自己和母亲团聚。
2023年，罗善学去世。
他孤独又不幸的一生，终于以死亡拉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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