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237期||总第1296期
顺治十四年(1657年)的丁酉科场案,当年参天顺天乡试的考生共5700人,而举人名额仅有206人,因此,竞争的程度是非常激烈的。
这场乡试的正主考官是曹本荣,副主考官是宋之绳,同考官有包括李振邺、张我朴等十四人。结果在考前,同考官李振邺和张我朴等等都拼命向考生贩卖关节(考生与考官串通的作弊符号),数量完全超出了录取人数。最后,同考官们决定按“爵高者必录,爵高而党羽少者摈之;财丰者必录,财丰而名非夙著者又摈之。”的原则录取举人。因为每个同考官都有要照应的考生,所以他们便频繁地把卷子换来换去,来寻找买通自己关节的考生。李振邺本来卖出去25份关节,结果却只找到了5份,其他20人皆落榜。
发榜后,中举名单出乎多数考生意外,因此群情汹涌,一些考生写了匿名揭贴四处发放,这场乡试背后的阴谋开始捂不住了。十月十六日,顺治帝巡幸南苑,刑科给事中任克溥向皇帝上书说:“北闱榜放后,途谣巷议,啧有烦言。闻中式举人陆其贤用银三千两,同科臣陆贻吉送考官李振邺、张我朴,贿买得中。北闱之弊,不止一事……乞皇上集郡臣公同会讯。”顺治看罢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在皇帝的严厉追究之下,案情很快就查清,最终李振邺、张我朴、蔡元曦、陆贻吉、项绍芳、举人田耜、邬作霖七人被判斩立决,家产籍没,父母、兄弟、妻子俱流徙尚阳堡。此后,刑部继续追查,最终被株连者共200余人。为保证考试结果公正,所有中举者都全部被押到京城,参加由顺治亲自主持的复试,最终182人保留了举人资格。
顺治丁酉顺天科场案
专制国之用人,铨选与科举等耳,古用乡举里选之法,最近文明,后渐成器械之事。凡汲引人材,从古无有以刀锯斧钺随其后者,铨政纵极清平,能免贿赂,不能免人情,科举亦然。士子之行卷,公卿之游扬,恒为躐取科第之先导,不足讳也。明代程敏政、唐寅之事,沈同和、赵鸣阳之事,关节枪替,经人举发,无过蹉跌而止。至本朝,乃兴科场大案,草菅人命,甚至弟兄叔侄,连坐而同科,罪有甚于大逆。无非重加其罔民之力,束缚而驰骤之,盖始于顺治丁酉之乡闱矣。
明代迷信八股,迷信科举,至亡国时而尤盛,余毒所蕴,至本朝遂尽泄之。盖满人旁观极清,笼络国中秀民,莫妙于中其迷信。始入关,则连岁开科,以慰蹭蹬者之心,继而严刑峻法,俾忮求之士称快。丁酉之狱,主司、房考及中式之士子,诛戮及遣戍者无数。其时满、汉方水火,而汉之无耻者,又欲借满以倾汉,倾汉以结满,故发难者汉人,受祸者亦汉人。汉人陷溺于科举,至深且酷,不惜假手于满人,屠戮同胞,以泄多数被摈者之愤,此所谓天下英雄入我彀中者也。
丁酉之狱,蔓延几及全国,以顺天、江南二省为巨,次则河南,又次则山东、山西,凡五闱。明时江南与顺天俱有国子监,俱为全国士子之所萃,非仅一省之关系已也。大兵下江南,虽已改应天府为江宁,废止南雍,然士子耳目,尚以顺天、江南为观瞻所系.是年科场大狱,即以此两闱为最惨,同时并举,以耸动迷信科举之汉儿,用意至为明显.今分闱叙述,首顺天,次江南,又次河南,而以山东、山西附见于河南之下。盖三省之狱,皆以磨勘为起因也。
丁酉,宾兴届期,世祖遣翰林侍读曹本荣、侍讲宋之绳主顺天乡试,所谓北闱者是也。又选各衙门有才名之散官分校五经房,如大理左右评事李振邺、张我朴,国子博士蔡元曦,行人司行人郭浚等,凡十有四人。振邺等皆年少轻狂,浮薄寡虑,虽未必尽纳财贿,而欲结权贵树党援之心则同。嘱托甚多,名额有限,闱中推敲,比之阅文以定高下者,其心更苦。爵高者必录,爵高而党羽少者摈之;财丰者必录,财丰而名非夙著者又摈之。振邺尤孟浪,在外所通关节者二十有五人,在闱中时,一时无可物色,以亲随有奚童名灵秀者颇黠慧,遂手画蓝笔一纸,令其觅之,一一具见,止中五名,外二十人不中。事已,宜索以泯迹,振邺忘之。秀以示同伴冯元,元固振邺素遇之寡恩者,遂攫去,藏于幞,思以箝振邺。尚未发,至榜下,舆论大哗。
苕溪贡生张汉素戆騃,以别有隐恨,剪发刻揭,投送科道衙门四纸,嘉善蒋文卓亦写揭,匿名而徧传之。杭州贡生张绣虎,本光棍,拐妓逋京师,惯为拿讹扎诈之枭,从中鼓煽恐吓,藉汉与文卓为囮,诈得振邺、我朴银一千二百两。吏科陆贻吉与闻其事,然非过付也。乃文卓揭载其名,贻吉大怒,文卓即削其名,而贻吉犹不自安,语刑科任克溥曰:「汉与文卓将揭今科之弊,不意牵涉及我,吾将自检举.」而因循未果。克溥受山左诸大老意旨,久衔考官,又为孙伯龄所咻,不无垂涎于房考。房考不应,早欲甘心于诸人,及世祖幸南海子,面召汉大臣及科道官,严谕以尽职掌,无徇庇。克溥遂于十月十六日疏劾科场大弊,世祖大怒,即传旨拏疏中有名人犯,至吏部会审。
时满大臣尚未知关节为何事也,太宰王某抓髯抵掌,论批注释,图海、科尔坤始恨南人之狡。讯时,振邺赃证有据,转攀张我朴、蔡元曦,堂上援笔定案,畧谓:「我朴、元曦虽坚不承认,但振邺执称不已,贿弊是实。」不意太宰欲邀欢于满大臣,特召冯元,以言餂之,元出幞中蓝笔一纸,按卷而对,则二十五关节中首为陆庆曾,系二十年名宿,且曾药愈振邺,借中式以酬医,非入贿者,亦逮入。第二名为太宰胞侄树德,太宰大惧,上疏自劾。得旨云:“王树德审明处分,不必先期陈乞。”时十月二十五日也。明日,吏部狱词上,奉旨依议即决,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尚阳堡,家产入官。二十七日,我朴、元曦、振邺及新举人田耜、贺鸣郊骈首菜市。贻吉不先检举,亦坐知情过付,同僇矣。正法之次日,即檄各省,逮系各家老幼,籍没资产.随又提拏各犯,缇骑四出,于是而张次先父子、孙伯龄父子、郁光伯父子,学士诸震、汉之兄中书舍人嘉,及中书张恂、光禄李倩,次第就逮。嗣又遣校拏常熟赵某,湖州二沈、二闵,皆有关节而不中者。元之口供有八公子,于是公卿之有子获隽者,咸凛凛矣。十二月初四日,系累男女一百八人,出关而去,中有三十人,不与同局而同没焉。
戊戌正月十五日,集诸士覆试于太和门,每人以满兵一人夹之,仍谕以尽心构艺,不必畏惧。供给茶烟,未尝缺乏,即所监押,亦小心执礼,安慰致嘱。题为世祖亲定。甫二日,榜出,仅革白丁霍某某等八人,余皆准会试。是狱也,迁延半载,皋陶曰杀之三,尧未即曰宥之三也。上意未测,爰书莫定。四月二十二日,忽接上传,拿取各貌,御前亲录。故事,朝廷若有斩决,镇抚司开南角门,刑部备绑索口衔,点刽子,工部肃街道。是日晨,备绑索四十副,口衔四十枚,刽子手四十名,厉行 刑刀数口,簇拥各犯入太和门.当是时,上御殿引间,众皆惕息,便溺皆青。独张天植自陈「孤踪殊遇,臣男已蒙荫,富贵自有,不必中式。况又能文,可以面试」等语.特蒙赐夹,校尉虾等欲夹双足,上竖一指,遂止夹一足。坚不承认,曰:“上恩赐死,无取辞.若欲屈招通关节,则必不承受。”上回面向内久之,传问曰:“朝廷待汝特厚,汝前被论出,朝廷特召内升,何负于汝?平日做官,亦不甚贪猥,奈何自罹于辜?今俱从轻,各拿送法司。”即于长安街重责四十板候旨。驾起,而科官不论列,以引咎而免责。其牵连之子文等,并首难之文卓及汉,俱不与.当经刑部遵旨行杖,杖太重,若必欲毙之杖下者。时尚书噤不出一语,独侍郎杜某奋起,大诟诸皂曰:“上以天恩特赐宽宥,尔等必置之死,以辜负上意耶!止可示辱而已。若不幸见罪,余独当之。不听吾言,吾将蹴蹋死若曹矣。”于是诸皂始稍稍从轻,得不死。是晚杖毕,仍系刑部狱.翌日,刑部奉上谕:“开科取士,原为遴选真才,以备任使,关系最重,岂容作弊坏法!王树德等交通李振邺等,贿买关节,紊乱科场,大干法纪,命法司详加审拟.据奏,王树德、陆庆曾、潘隐如、唐彦曦、沈始然、孙旸、张天植、张恂俱应立斩,家产籍没,妻子父母兄弟流徙尚阳堡。孙伯龄、郁之章、李倩、陈经在、丘衡、赵瑞南、唐元迪、潘时升、盛树鸿、徐文龙、查学诗俱应立斩,家产籍没.张旻、孙兰茁、郁乔李、苏霖、张绣虎俱应立绞,余赞周应绞,监候秋决.因人命至重,恐其中或有冤枉,特命提来,亲行面问。王树德等俱口供作弊情真,本当依议发落,但多犯一时处死,于心不忍,俱从宽免死,各责四十板,流徙尚阳堡,余俱依议发落。董笃行等,本当重处,朕面问时,皆自认委系溺职,姑着免议.自今以后,凡考官士子,须当恪遵功令,痛改积习,持廉秉公。不得以此案偶从宽典,遂视常例,妄存幸免之心,如再有犯此等情罪者,必不姑宥。尔等衙门即行传谕.钦此。”
自北闱大狱兴,弹劾科场者大起。阴应节劾南闱,而主考房考十八人逮;蒋彻修劾河南、陕西,而主考逮;山东磨勘一字讹,而房考被逮,皆是也。
——选自《清稗类钞》
题 签:魏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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