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人家西日外,数株红柿压疏篱。
从没想到,柿子是这样摘下的,而摘柿子老人的每个动作里,不仅藏着生活的辛酸和智慧,也让我欣赏了一场特殊的表演。
那天被一树树红彤彤的柿子吸引,停下来拍照,意外遇到一个准备摘柿子的老人。
他穿着农村老人常穿的灰色衣衫,挎着竹篮,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
出于好奇,和他聊着天,一路跟他走过田地,穿过小溪,爬上山坡。想要陪他走近半山腰的柿子树时,他制止了我,说太危险。
荒草丛生的山路,雨后有些湿滑,经常爬山的我都走得小心翼翼,他却如履平地。
他看起来已年近七十,满脸深壑的皱纹,稀疏斑白的寸发。可能是山间常年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格外硬朗。
但当他颤巍巍爬上柿子树时,那不断颤抖的双手,除了看得我提心吊胆,也悄然泄露了,老人老了。
他先把竹竿靠在树上,然后把一捆粗麻绳从篮子里拿出来,这时我才注意到还有绳子。
本来好奇他怎么够得到树梢的柿子,没想到他要爬树。
爬树啊,那么高,这才是真正的危险吧!
阳光洒在他的身后,把漫山的叶子照得金黄,用大自然独有的画笔,为他搭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幕布。
漫山遍野的树叶,在这一刻都成了他的观众,和我一起,看着他在柿树这个天然舞台上,如何表演摘柿子。
只见他把绳子系在腰间,双手攀着树爬上去,用竹竿把绳子从树的缝隙间穿过,绕了一圈,做成一个滑轮,然后再下树,把篮子吊在绳子上,将篮子升高至半空。
我看他双手打着哆嗦扶着树干,生怕他一不小心从树上跌落。可他虽然不停地颤抖,却稳稳地爬上爬下,然后坐在树杈间,用他布满褶皱的双手,握着纤长的竹竿,小心翼翼地伸向柿子的根部,轻轻一转便拧下一颗柿子。
再熟练地收回竹竿,从上面取下柿子,放进篮子里。那熟练的姿势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
他一边摘着柿子,还一边和我聊天。
竹竿是精心挑选的,把粗的那头削尖,中间分开一点小叉,刚好够卡进柿子的细枝。
他是那么的小心,生怕柿子从手中跌落,因为每一个摔下树的柿子,都将化为山林的养料。他说,柿子不能碰,稍有磕碰,就不能要了。
他告诉我,柿子要在硬的时候摘下来,去皮,挂在那里风干,做成柿饼卖。
我问他一斤柿饼能卖多少钱?他说一斤10块钱。我问他一年下来能卖多少钱?他说卖不了多少钱。
我去网上查了一下,一棵20年的老树大概结600个左右柿子,将近300斤,做成柿饼大概60斤左右,一斤10块钱,那么一棵树一年大概600块钱。
而每年,这一棵棵柿树,上千颗果子,他要一个一个的摘下,然后一筐一筐地背回家,再一个一个地去皮,一串一串的挂起,直到它们风干成一个又一个的柿饼。
我光想想,便觉得好累啊!
我也试着摘了几个柿子,因为是体验觉得很好玩,但只举了一会儿竹竿,就累了!如果举一天,胳膊怕是酸痛难忍。
我离开的时候,老人还在静静地为山林表演摘柿子。
生命即将落幕的树叶,微风中摇曳着为他鼓掌,在我离开后,它们将是老人唯一的观众。
我也曾一闪念,那么危险那么累,就不要摘了吧!
但回头一想,这件事他不做,又有谁能替他做呢?
一棵柿子树哪怕一年只能卖几百块钱,但也有可能是他全部的收入,他要靠这点钱,来买生活的必须品。
不知他可有子女,但肯定都不会回来陪他做这种耗时不赚钱的事。
故乡被长大的孩子渐渐抛弃,他们越行越远,故乡的人和物都渐渐只剩下轮廓。
他们也许会怀念儿时柿饼的味道,也许会过年回来吃做好的柿饼,但再没人陪老人一起摘柿子,做柿饼了。
故乡只剩下柿树,随着老人的皱纹一圈圈增加年轮。在每年的这个季节,用一树红彤彤的柿子,引诱老人抚摸它,坐在它身上长久地拥抱它。
只是老人说,这树啊,老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