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慢悠悠地飘在半空中，仿佛在等人一跃而起，伸手就能够到一朵云彩。和往常一样，湖南邵阳隆回县虎形山瑶族乡草原小学周一举行了升旗仪式；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升旗仪式后，校长谭美珍花了近20分钟表扬了好多个学生。深秋的阳光穿过缭绕的雾，轻轻柔柔地照在操场上，照得孩子们笑盈盈的脸格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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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返近45公里，这是草原小学最近的一次超远距离徒步，一年级到八年级，257个学生，没有一个人掉队。谭美珍跟在孩子们身后，走一路，也高兴了一路。“我看到一路都在捡垃圾的两个小卫士，还知道漆星仪同学徒步结束后还帮爷爷奶奶去打了三袋稻谷，因为奶奶摔了一跤，她让奶奶休息。你们把校长给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沿途的秋色再美，都美不过她眼里那一个个闪耀的孩子。![]()
草原小学有着得天独厚的徒步条件，海拔1300多米的虎形山上，既有茂密的原始森林，也有俊美的丹霞地貌。天气晴好的时候，师生们就会带上水壶和零食，走进大山，去看树上的嫩芽，去捡树下的松果，去听鸟儿们的合唱，去等风在树叶间穿过的声响。谭美珍常跟人炫耀：那一整座山都是娃娃们的课堂，眼前是景，耳边有歌，长长的四季，数不尽的浪漫。![]()
“日出时，学校在鸟鸣中；风起时，学校在云端上；夜幕降临后，学校在星空里。”谭美珍眼里的草原小学，比画更灵动，比风景更迷人。谁能想到，七年前，草原小学只有13个学生，操场是泥巴地，教学楼被鉴定为危房，即将被撤并。回家避暑的谭美珍好奇地问中心校的校长，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草原学校送一个好一点的老师来？校长一脸苦笑，“谭老师，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这个教学点就撤了算了。”这句话听得谭美珍心头一紧。![]()
“我当时就想着我回来，先把这个教学点保住再说。我跟中心校的校长说，我回来支教吧。”草原小学是谭美珍曾经引以为傲的母校，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没有一丝犹豫，她当即决定回来支教。中心校的校长脱口而出：我在做梦吧？![]()
虎形山瑶族乡，山高林密，闭塞偏远，是少时的谭美珍拼尽全力读书，一心想早点离开的地方。2017年时，谭美珍已经是隆回县东方红小学的骨干教师，如愿以偿走出了大山。41岁，又要从百公里外的县城再回来支教？当晚得知这个消息时，谭美珍的姐姐一脸不解地问：你回来能改变什么？可妈妈支持女儿，她告诉谭美珍，你要能把学校保下来，给家乡做点事，那很了不起啊！![]()
第二天，谭美珍准时出现在学校，迎接她的，除了13个孩子，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棘手问题。没有校舍，没有教室，没有帮手，经费捉襟见肘，教学设备几乎没有……这些都难不住谭美珍，租民房当校舍，三合板刷上漆就是黑板，砍了竹子围成篱笆就能当墙；一个人既教语文又教数学，教学器材尽量自己做，问题一件件迎刃而解。唯独一件事，她毫无办法：一个人的学校，被重重叠叠的孤独包围。“2018年，湖南大学的领导听说我一个人回来守着一个村级教学点的事，很感动，就主动上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需要，我需要人，太孤独了。”2018年，湖南大学就给草原小学派来3个研究生志愿者。谭美珍至今觉得，那3个老师的到来，给整个村庄，给家长，也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那一年，学校的十几个孩子大都是留守儿童，他们眼神里的孤独，谭美珍看得懂。于是她经常拿着电话让孩子和在外打工的父母视频聊天，转身又反反复复跟孩子们讲，爱有很多种方式，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是想挣了钱好让你有书读。每年11月，谭美珍都要求新来的支教老师去做家访，去走走孩子上学的路，去看看孩子的爷爷奶奶多大岁数，去看看他们住在哪里，每天吃什么，才会知道每个孩子需要怎样的爱。性格内向的男孩妈妈特地来告诉谭美珍，“谭校长，你回来真好，我儿子现在连去砍柴都是唱着歌的。”![]()
孩子们的眼睛亮了，笑声多了，家里的爷爷奶奶又高兴，又担心。白发苍苍的老人找到谭美珍，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刚说一句，孩子大变样了，眼泪就开始淌。拿衣袖擦完泪，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是回城了，娃们可咋办呢？“我听了这些话之后也在思索，就是说你干一两年，和没干又有什么区别呢？”谭美珍扭头就向隆回县教育局递交了申请，彻底调回草原小学。2019年，隆回县教育局修了崭新的教学楼，供草原小学使用，谭美珍也等来了越来越多的同路人。正在上美术课的是从北京来的慧子老师，她带着孩子们用板蓝根做成蓝靛泥，把橙子皮攒一筐，做扎染的原料。孩子们画在瓦片上的画，她给码放得整整齐齐。原本打算支教一年就走，六年过去了，还没舍得走。![]()
被谭美珍吸引来的还有廖丽新。2017年9月，她把一个月的工资交给谭美珍，让草原小学的孩子们有了第一套校服，和崭新的书包。儿子一考上大学，她转身就来支教；韦彪老师带着孩子们把诗写得满墙都是；不论刮风下雨，他都坚持站在校门口迎接每一个孩子，响亮地击掌，响亮地问好。谭美珍总说，那个场景，就是大清早最清新雅致的一幅画。尹洁老师出生于教育世家，爷爷生前曾有一个遗愿：到乡村去当老师，给那里的孩子带去温暖的光。她想替爷爷完成这个心愿，来了草原小学才发现，师生一场，原本就是双向奔赴，彼此照亮。![]()
草原小学学生跟民间艺人学习非遗呜哇山歌
种草药，拔萝卜，唱山歌，养鸡养鱼还养猪，“我们的孩子看到的是广袤的大自然，他的心灵会很开阔。”谭美珍说，她希望这些课程能让孩子们对世界充满好奇、热爱，在四季轮回中目睹大自然馈赠的一切美好。草原小学的孩子们在山外的舞台上赢得了更多人的关注。在中部五省合办的山歌大赛中拿下第一，四件手工作品被长沙一家美术馆收藏，在全国性的诵读大赛中夺冠……听到孩子们在舞台上深情地朗诵：可能去征服一个宇宙，可能造福一方，也可能喂马、劈柴、煮人间烟火……谭美珍在舞台下听得热泪滚滚。别人都说她不容易，在隆回县最偏僻、海拔最高的小学坚守了七年，“我说不，去掉那个坚，我在守”，谭美珍说。![]()
从1位老师，13个孩子，到29位老师，257个孩子，7年了，总有新问题等着谭美珍去解决，也总有好消息奔涌而来。学校已经选好了新址，明年9月，孩子们就能到新的教学楼去上课了。“我不会只干到退休，我肯定干到不能呼吸。这是我的事业，没有谁说事业有退休的，我会和草原小学一直在一起。”谭美珍还有一大把的心愿等着实现，她要给每个孩子建个档案，档案里记着他们唱过的歌，种过的菜，画过的花。会追着问他们大学去了哪里，工作做得是不是开心，有没有像在草原小学一样，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都美得像动人的诗行……![]()
谭美珍带着孩子们到山上唱呜哇山歌
来源：中国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