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国内的时候,我们朋友聚会,来了一个16岁的小女孩。她已经一个人去过好几个国家。在座的我们吃惊且佩服。我其实更佩服的是她的父母,他们竟然这么信任孩子。孩子也很优秀,我想这是一个双向信任。
我因为是早产儿,七个月就出生了,出生时体重只有两斤半。那时候母亲在乡下教书,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吃的,七个月了肚子也不显怀。自行车一震,就要生了。听我爸讲,那时候他急得团团转,抱着我妈在医院里爬楼梯,奔上奔下。后面我终于出生,父亲看到母亲的辛苦,就说:“以后不生了。”
我出生时不会哭,医生拼命打我的腿,还给我做人工呼吸才勉强活过来。那个年代,没有呼吸机,也没有保温箱。我也就这样长大了。现在想想这其实也是一个恩典和奇迹。父母付出的艰辛当时的我无法理解。青春期的时候也和父母冷战、吵架,各种叛逆。我妈因为养大我很不容易,而且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对我的管束甚严。我总向往挣脱这一切束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等我去外地求学,我向往的自由终于来临。说外地求学,不过也还是在省内。我不理解那些在电话机前排队和父母哭诉的同学的心情。我只知道,迎接我的将是“新天新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虽然会每周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但并不十分想家。我记得我妈有一次来看我,坐几个小时的车拿一床驼毛被给我。住了一晚就回去了。因为她怕我冬天冷,怕我睡不惯棉花被。年轻的心没法理解父母的各种担忧,直到自己成为了父母。
日本的学校很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和团队精神,从小学开始就有教育部组织的去外地见学旅行,只是每个学校安排的时间不同。这个暑假暖暖就有三天两夜的manabi合宿。由校长带队,全年级的任课老师参加,还有校医和护士,再加上十几个大学生志愿者,资源配备不可谓不足。整个八年级的师生一起乘车去外地,大家一起学习、运动。这样的活动并不轻松,七年级的时候学校曾经组织过去某个高原旅行。每天早上6点多就得起床,一天的安排是很满的,还要爬山。那时候我们刚来日本,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很好,应该参加,但大爷和我持相反意见。最后是因为娃突然生病没去成。
这次的合宿活动,学校的意见是没有特殊情况必须参加。我很赞成这样的活动。我认为人要多出去面对未知的世界,虽然是挑战,但也是培养自己各种能力的绝佳时机。人的潜力无穷,但是我们却常常缺乏这样的机会。不要怕吃苦,要有迎难而上的决心,多历练,才会多成长,这是我走到现在最大的感受。
暖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我们一天。我小时候,寒暑假父母会送我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算是离开父母。暖暖和佑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大爷是个非常爱小孩爱家庭的人。他最大的动力不是赚钱,他赚钱的最大动力就是为了家人过得更好。他希望每天回家家里人齐齐整整,哪怕出门散步,他也喜欢一家人一起去。大爷其实在情感上是一个高需求的人。以前每次加班深夜回家,我们都睡了,他会进房间看看睡梦中的孩子,亲亲他们的额头。我非常理解他,他是一个很重视家庭生活的男人。他总会说:“上帝真的恩待我,有这么好的太太,还有两个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孩子。”
大爷总说我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可能我早早明白了人生而孤独这个道理。我虽有担忧,但也还好。人总要学着长大,无论被迫还是主动。昨天大爷回家还帮女儿检查了一遍。书包满满的,很重。另外还有一个包,放这几天需用的衣物和生活用品。我们帮她拿出了很多没必要的书。我和暖暖说了一段话:人生要学会轻装上阵,抛弃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旅行也好,生活也好,工作也好,妈妈希望你记住这一句话。人生需要抓重点,你把所有的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就寸步难行,也会一事无成。
暖暖早上和我说:“我昨晚醒了四次。”我说:“有什么好担忧的呢?你应该相信你自己。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可以和我们联系啊!你应该高兴有这样独立的机会,妈妈那时候去外地读书很开心。”暖暖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外婆管的紧,所以总想出去。我觉得在家很舒服。”人总喜欢待在舒适圈,这再正常不过。我也不例外。但是一个年轻人,如果过的日子和中老年人一样,那么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呢?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多看这世界,多读书,能力的培养绝不在书本上,而是来自生活的实践中。
早晨大爷出去上班的时候让我送暖暖去学校。我说:“日本孩子都自己去啊!”大爷说:“包重得很!”我其实觉得没必要,但是还是按他的意思送暖暖去学校。在电梯口我们遇到了背着两个大包的同学,真是尴尬。从家到学校,最多五分钟的路,路上陆陆续续遇到一起去的同学。我没有把她送到校门口,而是快到学校的地方,我对她说:“去吧,有什么事就祷告。”昨晚她说要带上圣经,我很高兴。但是她的《圣经》太重,我把自己的圣经借给她。嘱咐她:“妈妈这本《圣经》很贵,千万要记得带回来。”她丢三落四的毛病我也只能每天为她祷告了。
我们做父母的,总是各种担忧,不希望孩子走很多人生的弯路,有时候明明听话走直路就可以到达的地方,为什么孩子们总不肯听呢?我们总想孩子按我们的心意而行,我们其实有比孩子更严重的分离焦虑症,这来自于我们对自己经验的自信和对孩子的不信任。我老家有句谚语:跌跌大大。也就是说孩子一路跌跌撞撞才能长大。我们要做的就是按捺住那颗不肯信任孩子的心,放手让他们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