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2024-12-03 00: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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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独子,也是孤儿。娘二十一岁嫁给了爹,生下四个女儿。娘总觉得家中没有男孩是自己的错,所以爹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时,娘就一味地迁让,后来连吃喝都迁就,有好吃的一定要留着先给爹吃。
小时侯过节吃饺子,我们四个孩子只准吃一顿,剩下的全都留给爹下一顿再吃,这个习惯一直保持至今。现在孩子们买水饺回家,娘都是给爹先单独煮一碗,然后自己再下面条。不是娘不喜欢吃水饺,而是几十年来已经成为习惯。我们问娘为什么不和爹一起吃水饺,娘笑着说:“怕你爹感冒生病,住院不又花你们的钱吗?”

娘身材高大,很少生病。爹体弱多病,眼睛不好。在我的记忆中,爹很少吃大苦受大累。家中的苦活、累活都是娘来干。一年下来好不容易攒一点钱,都给爹拿去抓药治病了。爹现在几乎不能自理,娘不但要照顾爹的生活起居,还种了很大的一个菜园,养了十多只鸡,为的就是让爹吃的健康、安全。

我问娘:“嫁给爹,你委屈过吗?”

娘笑着说:“没有,这辈子我欠他的”

我问爹:“娶了娘,你幸福吗?”

爹却从未正面回答,只是笑笑说:“现在离了你娘,我直接没法活。”

娘没有文化,却善良、大度;娘不懂什么高深的理论,懂得只是对爹一辈子的迁让。如果没有娘一辈子的迁让,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儿孙满堂。


     

今年姊妹四个决定把娘接到城里来,爹娘和我住在一起,周末我再也不用驱车几十里去看望两个老人。娘在我身边,每天吃完晚饭,我都要依偎在娘的怀里,找一找儿时的感觉。一辈子表情严肃的爹酸溜溜地笑着说:“你爹还活着呢,你身上流的可不止你娘的血。”

娘虽然已经近八十,但是干起家务一点不输年轻人。今年儿子过生日,娘说:“咱们包饺子吃吧?”还没等我和好面,娘已经把我们喜欢吃的韭菜猪肉馅准备停当。我们一家三代齐下手,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就出锅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人倍感幸福。

在娘的世界里,孩子是最大的财富,是永远的牵挂。虽然我已经不年轻,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娘对我的牵挂一点都没有减少。天冷怕我冻着,开车怕我不安全。只有天天看着我,娘的心才能放到肚子里。

我从小倔强,很少在娘面前流泪,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对娘我一直报喜不报忧,但是心中的秘密一点也瞒不过娘的眼睛。闺蜜听说娘来我这里了,第二天就赶来探望。娘知道我有事就跟闺蜜说,见到闺蜜后娘紧紧地握着闺蜜的手,边嘘寒问暖,边旁敲侧击地问问题。我感到非常吃惊,娘竟然知道的那么多。我怕娘担心,这些问题一直对娘保密。原来娘什么都知道,只是看到我不想说,她也从来不问罢了。

与30年前相比,娘对我的关心一点也没减少,反而因我的工作和家庭让她更操心。

娘的爱没有甜言蜜语,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每天下午,娘很早就开始算计时间,一定要赶在我下班前把饭做好。如果我晚到家几分钟,她就开始坐卧不安,直到我回到家,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地,但是她从来没有因为我晚到家而给我打电话,因为她怕打电话影响我工作。虽然每次回到家我都解释:“单位开会,晚到家一会儿你们也不用那么担心。”但是我真正因为单位开会晚到家也没有几次,大部分是因为路上遇到朋友、取个快递或者其他原因才晚到家,其实娘心里也明白,却从未责怪过我。在娘面前,我不但可以晚点回家,而且还可以偷一偷懒,也可以耍一耍小脾气,更可以搂着她的脖子撒撒娇。娘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这孩子!”

娘的爱渗透在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里,是一顿家常便饭,是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娘来我家居住之前,我很少吃晚饭,偶尔吃一次也是喝包牛奶加上一点水果凑合一下。娘来了之后,情况发生了大的改变。中午我不回家吃饭,她和爹就简单凑合一顿。到了晚上,又是炒菜,又是熬粥,隔一段时间还要做个特色小吃。一段时间下来,我好不容易减下来的体重又慢慢回升。

娘的爱不但朴实无华,而且细致入微。因为时间紧张,每天早上我跑步锻炼后会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用水泡在洗衣盆里,等晚上下班后再洗。但是自从娘来到我家,每天下班后,泡在洗衣盆里的衣服早已被娘洗净挂在阳台上晒干。每当看到老娘帮我洗衣服,我心里感到无比愧疚。后来我就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我的卧室里,可是闲不住的娘,又去卧室找出来帮我洗净晒干。

在娘的心里,无论为孩子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义务,无论付出多少从未想到过要回报。



爹体弱多病,做事磨磨蹭蹭。娘做事利落,记性又好,很少有丢三落四的事情发生。时间长了娘就成为孩子们心中的山,但是现在娘却没有了山的坚韧与挺拔。
周一刚上班,娘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说:“我出门时忘带钥匙了,怎么办呢?”幸好我留给房东一把钥匙,于是我赶紧给房东打电话,房东姐姐立刻赶过去帮忙开了门。下班我回到家,娘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停地说:“娘老了,不中用了,老是给你添麻烦。”我笑着对娘说:“娘,我比你还忘事呢,忘下钥匙很正常,年轻人也会忘钥匙的。”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我向娘赔礼道歉,娘永远是对的。但是这次娘却向我道了歉,因为在娘的心中,自己已经渐渐变老,不但撑不起这个家 ,反而以后的日子还要靠孩子,甚至成为孩子们的累赘。
娘老了,应该颐养天年了,但是娘从未想到过自己以前的付出,也没想到过养孩子时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她想到的只是自己老了给孩子们做不了什么,甚至添了麻烦。



我小时候,全家的衣服都是娘亲手做,虽然没有什么款式而言,但合身、舒适。过年时,我们姊妹四个的头发都是娘修剪,发型简单,利利落落。每次娘给我们理完发后 ,都是二姐再给她理。后来我们姐妹四个都大了,娘也不再为我们理发了,但是二姐给娘理发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今天我看到娘的头发长了,决定不再让二姐帮她理,我要带娘到理发馆理一次。 
天气很暖和,我开车带着娘到了小区的理发店。一路上我们边走边聊,我一一介绍着小区的超市、饭店、银行,理发店。路过我的工作单位时,我把车慢下来,向娘详细介绍了单位的布局和规划以及其他情况。娘虽然似懂非懂,但是我看得出,能亲眼见到我工作的地方,她很高兴。
理发前,娘把手机和外套给了我。理完发,我把娘送回家,赶紧回了单位。到了办公室,一摸口袋,娘的手机还在我的衣袋里。送她回家后我忘记把手机给她了。我本来打算赶紧给她送回家去,但是看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就接着埋头处理手头上的事儿。
回到家,我看见爹坐在沙发上,娘没在家。
我问爹:“我娘呢?”
爹说:“你娘去理发店里找手机了。”
我才意识到,如果我早给爹打个电话告诉他,娘的手机在我口袋里,娘就不会着急跑着去找手机了。
我居住的小区建设时间比较久远,路面维修不够及时,坑坑洼洼,并且小区内路又窄又乱,年轻人有时候都能转晕。娘一直住在农村,这次刚来到城里看到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感觉眼花缭乱,经常说:“这要是出了门还不迷了路呀?”我越想越怕,真怕娘出门迷了路。于是我赶紧拨通了理发店小姐姐的电话,告诉她如果娘到了理发店,一定让她别走,等我去接她。电话拨通了,娘正巧刚进理发店,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我和娘去理发馆的路上,娘已经记牢了那几个典型的地名和门店。我接上娘回家的路上,我问娘:“你整天说自己老了糊涂了,今天头脑怎么这么清楚了?那几个门店名字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
娘笑了笑说:“人这一辈子呀,该记住的一定要记住,该忘掉的一定要忘掉。”
听了这句话,我的心里一颤。我知道这句话在娘的心中已经藏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机会对我说。生活中的不顺,我从来不告诉娘,娘也很少直接问。但所有事情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她总是瞅准时机有意无意地开导我,安慰我。
为了孩子,娘能咽下所有的委屈,能忍受所有痛苦。和娘在一起的日子,我学到很多,领悟到很多道理:夫妻要和谐,就要包容对方的缺点;家庭要和睦,就不能斤斤计较,絮絮叨叨。
娘这一生,处处为家人,为孩子着想,唯独不在乎自己。
娘老了,走路不再像刮风一样,已撑不起这个家。是啊,人生苦短,好好照顾爹娘,做他们的靠山,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景物摄影 张小蕊)
作者简介:杨梦花,教育工作者。东营市作协会员、东营市诗词学会、楹联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三角洲》《奔流》《渤海风》《青年文学家》《四川人文》《东营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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