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说:这个连载,居然跨越了两年!还有一个终结篇,近期将推出,本次推送,为此前四次推送的总结。
第一篇
柴可夫斯基,一个中国人熟悉的名字。从今天起,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将用我的生命我的青春,来说说他。
司机,这个词现在已经被异化了。。。但是,即使并不那么爱好古典音乐的中国人,大部分也知道这位俄国的“司机”。
俄国作曲家“司机”比起他的同胞里面那些帝俄的“司机”、苏维埃的“司机”知名度不知道要高了多少。
1. 柴六“悲怆”种种,正本清源!
从中苏“蜜月期”开始,几代人的爱乐人生都基本上开始于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不仅中国,他的音乐同样影响着全世界喜欢音乐的人们,我在各种奇怪的场合听到过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甚至大学时代某一次观看的西洋“爱情动作片”都用了《天鹅湖》中“爱情双人舞”做为配乐……
springson跟我商量公号选题,觉得柴可夫斯基的晚期交响曲不错,大家熟悉,也都有各自喜爱的版本。
我想了想,晚期交响曲是第四、第五和第六“悲怆”,如果找全集或者三个晚期都有系列录音的唱片版本其实不难。不过呢,喜欢柴可夫斯基的人,对他的第六“悲怆”交响曲更感兴趣,从背景故事到标题,一百多年来一直都是“话题”作品,“喝生水”“霍乱”“疟疾”“同性恋”“袋鼠法庭”这些词语围绕着柴可夫斯基最后的这部交响曲载沉载浮,似乎也证明了“无人不八卦”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Tchaikovsky (1840-1893) with his wife Antonina Miliukova, 1877
柴六这部作品,从音响的角度看,是一首很容易“发烧”的曲目。
四个乐章除了旋律优美容易接受,再就是具备了多次乐队全奏“爆棚”效果,更多的则是在极端弱奏下那些时隐时现的单件乐器,一套系统能不能努力接近“完美的”重播一张柴六交响曲的唱片,的确会是考验,是超越了马勒,更超越敲大鼓的音响试金石。
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对于我个人,是年轻时的大学生活,是初次接触的唱片版本,是平安夜一见倾心的爱情,是已经开始被小朋友称作“爷爷”的我对于青春的记忆。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的背景,我想不需要再做过于详细的介绍。
这首作品是作曲家在1893年2月至8月期间创作,同年的10月28号由柴可夫斯基自己指挥了在圣彼得堡的首演。九天以后作曲家去世,作曲家生前亲自做的修订版于当年11月18号在纪念音乐会中演出,而在莫斯科的首演日期则是12月16号。
柴可夫斯基为这首交响曲最初拟定的名字是“热情”(俄语:Патетическая (Patetičeskaja)),也曾想过命名为“标题”(俄语:Программная (Programmnaja)),最终还是以“热情”命名了这部交响曲,不过现在通行名字则是来自法语译名“Pathétique”,翻译过来就是“悲怆”。
曲名的由来告诉我们,大可不必用坊间流行的那些有关传说来给第六交响曲赋予一个特别伤感的故事。俄罗斯和欧洲有关学者们做过特别有意思的研究,比如流行病学家研究过霍乱病毒在俄罗斯冬天传播的记录,柴可夫斯基去世前后圣彼得堡医疗机构记录的霍乱病例,俄罗斯人冬天喝生水的可能性。
社会学家们研究过俄罗斯中上层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俄罗斯帝制时代同性恋的历史,与柴可夫斯基同时代名人的同性恋故事。这些类似花边,又有着正规学术性态度和深度的报告,把很多小道消息的来源斩断,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没有花哨外衣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那就是所谓“悲怆”的含义并不那么确定,也没有什么你听完了必须痛哭流涕的情绪被作曲家蕴含在作品之中。Tchaikovsky visiting Nikolay and Medea Figner, 1890. Found in the Collection of State P. Tchaikovsky Memorial Museum, Moscow.
从柴可夫斯基与外甥和哥哥的通信记录看,他本人对这部交响曲相当满意,自己指挥的首演也获得在场听众和圣彼得堡音乐评论界的一致盛赞,只不过他创新性的把一般热烈激昂的第四乐章写成了“哀伤的慢板”这样的终曲。
在他身后不久的纪念音乐会后,人们更愿意相信第六交响曲就是柴可夫斯基给世界写下的遗书,以至于“自杀说”甚嚣尘上,在很多年成为“主流观点”。
我们今天把这些观点统统扔掉,回到音乐本身,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2. 伯恩斯坦/纽约爱乐乐团
伦纳德 伯恩斯坦/纽约爱乐乐团(Leonard Bernstein/New York Philharmonic)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Tchaikovsky: Symphony No.6 Op.74 "Pathétique")。
1986年8月纽约现场录音(无观众),1987年发行CD,有极少量黑胶唱片同时发行,德国头版为“铁芯”,同期有法版“铁芯”,日本国内版3500元头版。
推荐理由一:中央院指挥系宿舍的推荐,以及借走也许没还的铁芯CD
这几个版本的碟片我都有,法版“铁芯”最早买到,后来买了德版“铁芯”,最终定格在日本国内版上,无论音色、分析力还是动态,日本头版完全超过了欧洲这些压片厂的产品,而且日版碟片品质很好,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损坏,“铁芯”在有“南风天”的地区特别容易霉变造成涂层被腐蚀。
推荐日本头版,二手价格百元之内可以找到品相非常完美带侧封的。
伯恩斯坦的柴六是我第一张这首交响曲的CD,最初来自中央院指挥系宿舍的推荐,读过我写的马勒第二交响曲的读者应该还记得我那些混在指挥系宿舍的日子,买不起CD,只能厚着脸皮找同学借回家听。
这张柴六和马勒第二同时借的,唱片的主人是那位我国贝桑松指挥比赛的获奖者,现在已经身居某音乐学院第一领导的职位,当年这哥们儿还是挺热情的人,我喜欢在他书桌边的组合音响上听他的CD,我还记得他推荐给我这版柴六的原因,是第一乐章伯恩斯坦的处理能吓你一跳,于是几个在场的人便未在音响边上听这个哥们儿给我们演示是如何吓人的演奏,
第一乐章演奏到一半左右,主部主题逐渐消失,犹如海顿的“告别”交响曲那样,乐器逐渐减少,黑管空旷的独奏,伴随它的是弦乐和定音鼓极其轻微的陪衬,声音越来越弱,你只能把耳朵凑到喇叭边上努力捕捉那一点点的声音(在这里强调,买一套好音响对于爱乐者的重要性,当年学生的破组合音乐听着真是费劲,细节丢了不少,我的描述其实很多是以后才听到的)。
忽然伯恩斯坦驱动乐队来了个全奏,全奏的音量巨大,比海顿“惊愕”交响曲故意制造的效果还要惊人(顺便说一句,伯恩斯坦在DG录的那些海顿交响曲也特别可爱,值得收藏),我们这些凑近喇叭的人果然被吓了一跳,CD的主人显得很得意。
随后又听第三乐章,为我们这些听众表演的是让大家注意伯恩斯坦在这个乐章高潮部分随着节奏用力跺指挥台的声音,果然,确实也听到了老爷子跺脚的声音,虽然并不是很容易分辨出来。
当然,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花絮,唱片主人还跟我聊了伯恩斯坦的指挥风格,他自己很崇拜伯恩斯坦,对于伯恩斯坦对浪漫主义音乐的阐释十分认同,不过他成名以后,我到不觉得他的指挥和伯恩斯坦有什么相似之处,还在国内发展的指挥家之中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人是具备了国际化的水准,这仅是我的一点看法吧。
当年混的很熟,借CD回家听也张得开嘴,于是乎这张柴六和那套马勒二都被我借走了,并在在我这里停留了两三年之久,马勒二确定还给他了,柴六还没还是在不记得了。
反正我这里一直有一张盒子很旧的法国“铁芯”版柴六。
推荐理由二:我来得很晚的初恋,以及我的爱情感悟,“真正相爱的人很难走到一起”。
借唱片大约是1993年的事情,这年年底我开始了初恋。
我的初恋来的很晚,虽然上初一就迷迷糊糊的约过女同学去北海公园玩,中国院附中的时候骑车带过不止一个女同学去平安里的故乡酒家吃冷面,看电影,在琴房里面聊天,甚至高考以后还和女同学一起坐在故宫筒子河边上刷夜(并且摸了女同学的头发)。
但这些事情现在看来还是非常幼稚,即使在我那个年代,已经有比我还小的男同学大晚上到我家问我女同学怀孕了哪能堕胎的问题,我装作特别有经验的思考,不过我也没能给他任何可行的答案,自己有贼心没贼胆的现实,在1993年的平安夜做了终结。
大学期间的好友之中,有一位来自星海音乐学院附中的作曲系哥们儿,汕头人老黄,他出自一个汕头当地基督教家庭,钢琴弹的可以,还喜欢唱歌,虽然我们声歌系在音乐学院不太招人待见,但是他一直跟很多我们系的男生不错,也包括我。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老黄跟我说,像不像平安夜去缸瓦市基督堂听“音乐崇拜”,这哥们儿普通话比较差,嘴里唔噜唔噜解释了半天,我也没弄明白“音乐崇拜”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没事过去凑热闹吧。
我叫上一个校外的朋友,三个人平安夜天黑以后来到了缸瓦市堂门口。人山人海啊,我平时不大喜欢热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好多人排大队等待进教堂,北京住在西城的人都知道,缸瓦市堂不大,容不下多少人,这队可是排大发了,而且乱哄哄一会被轰到这边一会被轰到那边,我们三个人在数次转换队形的时候被分开了,老黄和我那个朋友在前面,我和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姑娘。
此图纯粹烘托氛围,和文章无关。
1993年的平安夜不冷,我排队闲得慌,边掏出书包里面刚买的《CD圣经》翻看,边和前面的老黄他们聊天,因为隔着一个姑娘,我特意跟老黄他们聊学校的事,为了显摆显摆自己是学音乐的学生。
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姑娘的背影长发飘飘,还穿着一件绿色格子的呢子大衣的缘故吧,这种打扮在90年代初期已经很落伍了,恰好我那时候特别喜欢打扮不时髦,甚至像70年代那种样子的女孩子,果然,显摆起到了效果,姑娘回头看着我问“你们是学音乐的吧?”一副不算惊艳,但是很有性格的面容,笑起来好看,“对,是学音乐的”,这样就搭话聊起来了,
没聊几句,教堂开始放人进去,队伍骚动起来,等我们排到门前,正好卡到姑娘这里,我被拦住等下一波,姑娘对我说“你们是一块儿的,你进去吧,我再等下一次”,我连忙道谢,满心欢喜的跟着老黄他们进去了。
“音乐崇拜”是平安夜的一项宗教活动,业余爱好音乐的教友们或唱,或拉,或弹,用不同方式的音乐纪念耶稣基督的诞生,以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听来,水平是不灵,不过气氛真不错,就在这时候,姑娘也进来了,就坐在我边上不远。
整个晚上,我时不时向她那边看一眼,姑娘带着小开本《圣经》,还跟着唱赞美诗,应该也是教友吧。在音乐中,时间过的飞快,眼看着“音乐崇拜”即将结束,时钟也指向十点,我心中涌起的感情很难自持,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就是想找这个姑娘要电话什么的,但即使这样还没能鼓起勇气。
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写下家里电话,散场时候走到姑娘身旁,把纸条交给她,姑娘微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人群散去她也走了,只留下我独自彷徨。
当天晚上老黄和我那个哥们儿算倒了大霉,我抓住老黄他们不让走,一起住到我那哥们儿在西便门儿家的平房,他们俩到半夜困的东倒西歪,我死活不放,一直在跟他们聊天,说那位姑娘,彻夜在说那位姑娘,是不是会给我打电话,她是干什么的,教友是不是会很善良,她那件呢子大衣,她的长头发,她笑的多可爱……这就是初恋,一见钟情的初恋,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偶遇,对方也是这样的吗?带着这个疑问,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如果这姑娘是我现在的妻子,那么我会把所有的经历都写出来,不管你们爱看不爱看,一见钟情一辈子我就赶上这么一次,显摆显摆想必各位都会理解。
我和她之间,恋爱过两段时间,分手过三次,大约加起来有不到四年的时间,前后相隔6年,其间的酸甜苦辣在相当长的阶段我不想回忆,这好像也证明了那句话“真正相爱的人很难走到一起”。
第一次分手是恋爱三四个月的时候,姑娘的父亲是一位科学工作者,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研究生,中科院某个所的科学家,对学艺术的人充满了敌意和怀疑(虽然后来知道这位科学家自己号称也喜欢艺术),听说自己姑娘跟音乐学院学生交往之后很不放心,三令五申要女儿和我分手,当年我特别愤恨,(今天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我对下一代人的恋爱观已经不太明白,交往的渠道,选则恋人的标准,在我看来都匪夷所思)。
某一天姑娘到我家,说要分手,然后趴在我怀里痛哭,我在手足无措的同时,也不想让客厅里面的父母听到她哭,于是把借来的伯恩斯坦柴六放进CD机里播放,这个播放是有选择的,是完全形式大于内容的选择,
彼时我是一个特别注重形式的人,干什么都讲究配点合适的音乐,即使被迫要接受的分手,也觉得要有对应的音乐。
the Royal Opera's production of Pyotr Il'yich Tchaikovsky's Eugene Onegin directed by Kasper Holte
姑娘比我大半岁,在家是大姐,下面还有个上大学的妹妹和弟弟,上护校,当过人民医院CCU护士的她渴望早点嫁人,早点从自己拥挤的家庭出来,她的初恋也是被父亲拆散的,如果继续偷偷跟我好,就要等我大学毕业才能结婚,
1993年我不过大学二年级,距离声歌系五年的毕业还遥遥无期,说着这些,姑娘的眼泪逐渐湿透了我胸前的毛衣……
推荐理由三:沉重,压抑,绝望,沉寂,种种生命和生活中的片段都会闪现在你眼前,并且随着音乐逐渐远去
伯恩斯坦自己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正式录音的柴六有两个版本,都是和纽约爱乐乐团一起,第一个版本是1965年的CBS录音室版。
黑胶版本很多,CD版本封面最好的是查尔斯王子(现查理三世)为SONY的伯恩斯坦纪念系列所画的水粉画版,这组90年代发行的100张CD,封面均为查尔斯王子的水粉画,绘画专业人士评价他的画很准确捕捉到英伦三岛那种湿漉漉雾蒙蒙的气氛,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系列的CD。
DG版则更加挥洒自如,录音也比CBS版HI了不少。
DG在模拟和数字转换的80年代初期录音非常恶劣,发烧友所说的“数码声”在那个时代DG的录音中屡见不鲜,好在从80年代中期开始逐渐改善,伯恩斯坦晚年和纽约爱乐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录音都特别优秀,完全不输于DG大禾花时代那些经典名作。
第一乐章
DG版第一乐章慢板的用时达到了22分36秒,比他更慢的只有切利比达克和慕尼黑爱乐乐团的广播录音EMI现场版,但是伯恩斯坦的版本特别具有人性和热情,我不喜欢把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演成德奥古典的严肃模样。
即使不用像穆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或《荒山之夜》那么不羁,也一定要足够狂放,纽约爱乐乐团的首席巴松在第一乐章开端就为这次伟大的录音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低音弦乐声部呼吸一般的演奏,让这个乐章似乎是一个人的喘息和嘶吼,乐章中段纽约爱乐乐团铜管乐和定音鼓爆炸性的旋律的凸显证明了只要伯恩斯坦回到纽约执掌这支老牌乐团,神迹就会发生,全奏的能量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这时候你会觉得需要一套大系统,足够大的大系统。
第二乐章
第二乐章优雅的快板,是一曲类似华尔兹的五拍子圆舞曲,被称为“跛行华尔兹”("limping" waltz)。
第一主题的大提琴演奏深沉而优雅,DG的录音师把纽约爱乐乐团低音弦乐声部的质感完全再现了出来,这个以弦乐为主,某些乐段加入铜管烘托气氛的乐章,随着节奏的摇曳,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伯恩斯坦在指挥台上同样“摇曳生姿”的状态是什么样子。
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非常活泼的快板,伯恩斯坦的DG版三乐章可能是我第二个心头好,第一喜欢的无疑就是穆拉文斯基和列宁格勒爱乐乐团的DG版,穆拉文斯基版时长8分22秒,伯恩斯坦版则长达9分59秒。
其实用“各有千秋”来形容两个版本最合适,伯恩斯坦的演绎层次推进更清晰,从逐渐堆积的情绪和整体结构来看,伯恩斯坦版的平衡点把握特别恰当,穆拉文斯基是典型的俄国人酒后不顾一切冲锋。
第四乐章
第四乐章忧伤的慢板,伯恩斯坦和纽约爱乐的版本是极其强烈的疑问,弦乐声部两次突出的上行挑动,让这种疑问句的形态明显,可以说纽约爱乐乐团弦乐声部超强的表现力给第四乐章的悲剧式结局以更加强大的说服力,DG版的用时17分16秒。
这是能够查到的录音版本中最长的,但是我丝毫没有感到伯恩斯坦演的慢,因为指挥家把第四乐章所有的空间都用音符和旋律填满了,其中包含的内容多到了你即使听过无数次,也会从新的一次聆听中感受到以前不曾听到过的细节。
沉重,压抑,绝望,沉寂,种种生命和生活中的片段都会闪现在你眼前,并且随着音乐逐渐远去。极致,这两个字足以概括伯恩斯坦1986年8月的纽约现场录音,我对这版的珍视也许还有永远会印在胸前的泪水在起作用吧。
3. 郑明勋/首尔爱乐乐团
郑明勋/首尔爱乐乐团(Chung Myung-whun/Seoul Philharmonic Orchestra)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拉赫玛尼诺夫“练声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6 Op.74 "Pathétique"、Rachmaninoff:Vocalise)2011年首尔韩国艺术中心音乐厅录音。
2012年DG公司国际版发行,有韩版压片和欧版压片的区别,本人没有对比过,很早以前韩国SKC代工宝丽金压片的时代,SKC版明显声音发瘪,但是这张CD我没有买到韩版,无从对比,欧版声音不错,毕竟现在的录音技术已经没什么明显的缺陷。
各位朋友可能奇怪,怎么在伯恩斯坦的DG版之后就是郑明勋的DG版呢?那么多名版本都不介绍?
推荐理由一:郑明勋在京的这场音乐会是我第一次古典音乐采访。
郑明勋指挥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是这个曲目我听过的第一次现场。
上音乐学院的时候,国外乐团的现场听的不多,记忆比较深刻的是萨瓦利施率领费城管弦乐团在人民大会堂,梅塔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在人民大会堂。
这两次音乐会按照外交规格看都都低,但是第一曲目就那么回事,费城是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维也纳的音乐会有个理查的交响诗,拉威尔的《达芙妮克罗埃》,然后一堆施特劳斯家族圆舞曲,这些加上人民大会堂本身音效的勉强,这两场音乐会实在没给我这个坐在二楼靠后的听众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深刻,以后总是告诫自己,千万别再去人民大会堂听音乐会了。
真正觉得不错的是在21世纪中日青年交流中心的世纪剧场听的迪图瓦、阿格里奇和法国国家交响乐团的音乐会,1996年法国国家交响乐团首次访华,首场在人民大会堂,我果断放弃,买了第二场的票。
曲目记得上半场有李斯特第一钢琴协奏曲,下半场的已经忘了,这场音乐会第一让阿格里奇的演奏震撼了,完全洒脱近乎疯狂的演奏,最后一个音符砸下去之后全场欢声雷动,阿格里奇当年55岁,依然满头黑发垂在鬓边,即使我在二楼非常遥远的位置,她的形象和演奏还是令我那么“心驰神往”。
转眼五年的本科马上毕业,这五年当发烧友特别出色,但是当学生很不理想,声乐课老师和伴奏一直没弄顺利,音乐基础课学的乱七八糟,加上两百多斤的黑胖子油腻形象,毕业时候的双向选择见面会惨败。
那时候自己非常不服,觉得是用人单位因为师承关系等等原因故意刁难,今天复盘毕业时候的经历,唱的不行,还那么胖,人家要了我也没法用,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差点就毕业直接失业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从上学时候就跟我不错的作曲系老周此刻伸出援手,听说我的窘境,告诉我北京有线台正在筹备一档古典音乐节目,他想找个帮手,问我愿意不愿意过去看看,能实习实习着看看情况。
阴差阳错的,就这么,从过去看看,到实习,到毕业分配到有线台,演出团体没人要我来到了电视台做一名记者兼编辑,老周不厌其烦的教我如何操作当时那些模拟视频设备,线性对编机,二对一,简单的特技台,我从完全没接过触视频到多少懂了一点,能够操作设备编辑。
出门以记者的身份采访是我最喜欢的事,跟着老周和他夫人搭帮的拍摄小组采访新闻发布会,话剧演出觉得特好玩,后来我和老周搭帮专访古典音乐选题的,我采访他扛摄像机,这个组合持续了好几年,经历了北京文化市场上古典音乐最早的商业演出。
郑明勋在京的这场音乐会是我第一次古典音乐采访。
郑明勋是1997年年底来华访问演出的,带领的是意大利罗马圣切西莉亚音乐学院管弦乐团,北京的音乐会有一场在世纪剧院举行,上半场是一位意大利次女高音演唱的罗西尼歌剧咏叹调,下半场就是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
这之前我从来没听过柴六的现场音乐会,究其原因是国内乐团当时排练和演奏水平太低,听过几场中央乐团、广播乐团和歌剧院的音乐会,按照老周当年的评论“就像给马戏团耍狗熊伴奏的”,我深以为然,听唱片听的口味高的很,现场这样难听不去也罢,就这样把柴六的现场音乐会拖到了1997年郑明勋的身上。
世纪剧院的这场音乐会,上半场没什么印象,不是人家唱的不好,我那时候对罗西尼没兴趣,对次女高音更没兴趣,但下半场的柴六一开始,我马上屏住呼吸,生怕落下一个音符。
罗马圣切奇莉亚音乐学院管弦乐团1997年刚聘请郑明勋担任他们的首席指挥,这支历史悠久但在交响乐方面并不算出色的乐团,被郑明勋的指挥棒调动的极尽煽情之能事,郑明勋1997年才44岁,真的太年轻了,指挥风格和我们现在通常看到这些年在欧洲、韩国的视频影像资料区别不小,1997年北京世纪剧院的郑明勋指挥动作幅度巨大,可以说和伯恩斯坦、小泽征尔这样以舞蹈般旋转在指挥台的前辈不遑多让。
第四乐章时,郑明勋一个大幅度后退的动作,要不是他背后指挥台的栏杆阻挡,我想一定会从指挥台上翻下去,扶着栏杆,即使从背影也能感到郑明勋心情的激荡,被柴可夫斯基音乐牵扯不断的情绪。
乐章结束时长时间的沉寂,等待指挥家松弛下来,这虽然是中意文化交流的一个项目,到场非专业听众不少,但是郑明勋对现场听众的征服,让后面爆发出来的掌声超乎想象的热烈。
推荐理由二:郑明勋的唱片不少,但是柴六只有和首尔爱乐的一个版本
郑明勋的唱片不少,但是柴六只有和首尔爱乐的一个版本。
他主要的录音都是和DG合作的,分成两大块,第一块是90年代在巴黎执掌巴士底狱歌剧院的时候,录了不少法国作品,尤其是他的忘年交,前辈作曲家指挥家梅西安的系列作品录音,几乎就是所谓“御用”版的权威阐释,我对现当代音乐没什么兴趣,郑明勋和巴士底狱歌剧院录制的歌剧我特别欣赏,威尔第的《奥赛罗》,肖斯塔科维奇《姆钦斯克的麦克白夫人》都让我对这两部歌剧有了不同的感受;
第二块是他返回韩国,从2006年期担任首尔爱乐乐团的艺术总监兼常任指挥后,2011年与DG公司签订了10张CD的合同,这10张CD和以前购买唱片公司商标使用权的录音不同,会通过DG的国际网络推广、销售。
遗憾的是到2015年底郑明勋因为乐团内部管理层矛盾、首尔市政府等方面掣肘而辞职的时候,也只完成了7张,有马勒第一、第二、第五、第九交响曲,法国管弦乐作品集,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韩国作曲家陈银淑3首协奏曲。
郑明勋三姐弟以郑京和最著名,弟弟郑明勋早年进行钢琴演奏,虽然很少听到他的钢琴录音,不过从已经完成的几张来看,一流演奏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后来指挥的名气太大,完全盖过了年轻时候钢琴的名气。
郑明勋的指挥风格以我个人经历和现在视频网站能搜索的资料看,后期的变化很大,从颇具表演性的外向风格转向更注重音乐内在张力的收敛风格,B站上可以找到和DG版唱片同年郑明勋和首尔爱乐乐团的现场720P视频,演出地点同样是首尔艺术中心音乐厅,时间为5月16号。
首尔爱乐乐团的前身是成立于1948年的汉城爱乐乐团,从视频里面看到,郑明勋2011年执棒期间,乐团的美女演奏家占比很高,除了弦乐声部,木管组的年轻女演奏家占据了几个首席的位置。
铜管声部则沿袭了亚洲乐团(如港乐)的传统,聘请了一些欧洲面孔的演奏家担纲主力,整支乐团的爆发力没有因为女性成员的人数而有所减弱,更增加了强大的韧性。
推荐理由三:当我开始有了回看人生的资格时,我忽然柴六的第四乐章有了新的理解,这不是告别,这只是人在特定时间对走过道路的回望吧
第一乐章
第一乐章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郑明勋和首尔爱乐的这个乐章用时19分39秒,巴松首席那位美丽的姑娘特别稳得住,第一主题几个声部的起承转合接续的非常自然,透露出演奏者们的专业素养,也表现出郑明勋这位大师平日对乐团的严格训练。
三分多钟铜管声部第一次出现,小号的吹奏嘹亮而坚定,第二主题依赖于弦乐声部大规模的铺陈,首尔爱乐乐团中提琴声部近乎完美的演奏给这部分的音色增添了光泽,乐章中间黑管的呜咽其实很不容易演奏,尤其在近乎无声的时候用到了黑管极低的音区,首尔爱乐的黑管首席是一位年级并不算大的小伙子,他的演奏淡定,柔美的音色持续到了最低音区。
郑明勋对此刻忽然而至的乐队全奏并没有特别强调,他的乐队更多的是把节奏的特性表达给听众们,这种矜持一直保持到第一乐章结尾处。
第二乐章
第二乐章温柔的快板,郑明勋无论在视频版还是DG的CD版,和乐团都给我一种犹如冬夜里炉火般的温暖,首尔爱乐乐团此刻极尽温柔之能事,音色简直要把旋律融化到心里去了,很多唱片版本的第二乐章时长都在8分以上。
即使像穆拉文斯基或者普雷特涅夫这样新老苏俄指挥家的版本也得7分30秒,郑明勋的首尔爱乐版只演奏了7分11秒,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紧凑而具有圆舞曲旋转特点的乐章了。
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甚活泼的快板,这是一个特别过瘾的乐章,四四拍谐谑曲和进行曲混合的曲式,郑明勋发挥出对节奏的敏感,在他驱动下,首尔爱乐乐团以摧枯拉朽之势推进,但是特别有趣的是,和穆拉文斯基的“野蛮”,伯恩斯坦的“暴力”第三乐章都不同。
郑明勋的DG版第三乐章速度飞快,8分12秒就将乐章完成,我却没有感觉任何一个小节是局促的,每个音乐,每个小节,每个乐句都完全被他舒展开来,最终乐团爆出来音量惊人,几乎充满我听音室小屋的每一寸空间。
第四乐章
第四乐章终曲,哀伤的慢板。首尔爱乐乐团的弦乐声部在这个乐章始终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尤其是低音弦乐声部的厚实沉稳,让这个乐章的开始就完全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之中,是伤感吗?有那么点,不多。
是无奈吗?也有那么点,也不算很多,也许是对过往的不舍吧。
当我开始有了回看人生的资格时,我忽然柴六的第四乐章有了新的理解,这不是告别,这只是人在特定时间对走过道路的回望吧。
郑明勋的DG版第四乐章没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演绎,他的阐释似乎告诉我,这就是你已经走完的每一步。
今天就推荐两个版本,柴六还将继续,敬请关注。
本周继续“柴六”。上周的推文(今日第二条又重新推送)出来后,朋友们更多似乎关注的是我的初恋。瘦胖子发圈说:初恋趴在怀里哭多久可以听完司机第六号?欲知答案,请听古大下回分解。。。
这周去参加一个“古典音乐相对论爱好者”酒局,步入位于亮马河边不远处的一家意大利餐厅。殷勤的主人和临时“讲师”为我这个初学者安排了勃艮第香贝丹村5种不同年份、不同地块儿、不同酿酒师的特级园,“讲师”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备了课,周道的讲解和餐厅侍酒师对于这几瓶酒前后顺序的合理安排,使我对这个酒局充满期待。我这几年喜欢喝红酒,一方面因为减肥,基本不碰用粮食酿造的白酒和啤酒(偷喝一点,不多),一方面觉得品尝不同的红酒,倒是跟我最喜欢的唱片版本对比,springson最喜欢的耍器材对比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火腿盘,奶酪盘,牛肉塔塔,黑松露披萨,T骨牛排,加上这些从1993到2009年之间的香贝丹,其间搭配的学问,时间的变化,香气与口感共同营造的美妙旋律,让在座的人不觉之间就喝到了将近十一点。带着一丝微醺,我搭车回到家中,springson在微信上跟我犯愁,说正编辑我这周的稿子前头的故事跟后面的“柴六”唱片没有必然的联系。
其实我自己写完了就知道,故事的时间跨度大,头绪很琐碎,以我的笔力很难用简洁的几百字就交待清楚,想用故事说明的问题,看完写出来的成品基本搞不清楚想表达什么。(不过,这些文字,springson略微修改,放在了本文的最后,权当一乐吧。。。)
2. 为什么不用所谓“经典版本”开头?破除迷信。。。柴六的第一集推送以后,不止一个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用更经典的版本开头,我知道所谓的经典版本应该是苏联时期那些指挥的录音,更准确一点是穆拉文斯基、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斯维特兰诺夫、费多谢耶夫们的录音。我还记得当年我写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交响曲连载,就有一位顺德的小伙子传递他师傅—雨果唱片易先生的意见,写了这么多,怎么没有康德拉申的版本,这个版本如何重要,不应该缺等等,中国爱乐者对于苏联指挥家的录音,尤其是演绎苏俄曲目的录音,确实一直非常推崇甚至有点迷信。
和中国的俗话“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同,1949年后的“中苏蜜月期”开始,我们唱苏联歌,听苏联唱片,看苏联交响乐团访华演出,“一边倒”不止与政治和经济,在音乐上同样如此,苏联人演绎的苏俄曲目一定具有天然优势,“苏联和尚”更能念好“苏联音乐”的经,这种思维方式到今天依然会影响一批喜欢推崇“经典”的人们。我自己由于以前工作的关系,90年代末期多次接触到正在经历转型期的俄罗斯乐团,从音色上他们多少还有一些苏联时代的痕迹,比如今天已经完全听不到的苏联式铜管乐声部,乐队全奏时犹如巨石触地的强悍“蛮力”,这种遗迹到了新世纪以后完全不见了踪影。无论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乐团、圣彼得堡爱乐乐团,还是莫斯科的柴可夫斯基大交响乐团、莫斯科爱乐乐团,或者诞生于90年代初期的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听它们的现场也好,唱片也罢,越来越“西方化”,音效不再是“团块状”,旋律线条清晰,音色优美动人,如果是盲听,我也不敢确保自己能够听的出是一支来自俄罗斯的乐团了。
我是一个唱片党里的音效派,这次的柴六“悲怆”交响曲唱片遴选首先就是围绕着音效进行,这点可能也是当年我和springson能够玩到一起的原因之一,没有音效可言的唱片再有地位,对于我们也从来未曾列入选购的清单。故此我舍去了富特文格勒的传奇单声道版,也舍去了原苏联旋律唱片的那些苏联大师录音,即使是穆拉文斯基的DG单声道版,我也没有列入后续评述的计划中,所以我也请各位朋友不用再追问你喜欢的版本为什么我没有提到了。就像springson的器材评测一样,我只能保证我的曲目和唱片选择是我真心的话语,那么下面就开始今天的三个版本“柴六”吧。
3.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Mikhail Pletnev), 壮哉!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Mikhail Pletnev)的“柴六”,好到不可思议,个个可谓神演。普雷特涅夫这位钢琴大师+指挥英才可真厉害,率领由他一己之力创建的,在俄罗斯十月革命后第一支非官方交响乐团—俄罗斯国家乐团录制过3个柴六“悲怆”交响曲的版本,从1991到2011,横跨了将近20年时间。
我对普雷特涅夫知道的特别晚,这还真要感谢京城著名“软件大夫”,跟我这显摆他的样片和他可以主持分送样片这一特殊地位,晃来晃去的那些4D录音的CD,真让我觉得眼馋,后来自己索性买了不少,其中就有普雷特涅夫4D录音的这套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
4D录音技术是DG唱片公司从90年代中期开始推出的一项录音技术,除了以前的3D,还把麦克风拾音到调音台的过程改造成数字,这样就多了一个D,故此称为4D。第一批录音里面最被发烧友推崇的是穆特那张《卡门幻想》(不过我和很多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就那张录音差),随后推出了很多批次的新录音,我认为4D录音的头几年是DG在新旧世纪交替时候最认真的作品,无论是封面的装帧设计还是艺术家们演奏的水准,既超越了之前数字录音的3D时代,也比现在那些直接用大照片当封面的新DG唱片强的多。
普雷特涅夫和俄罗斯国家乐团在这项技术刚推出就被邀请参与了DG的录音,他们为DG录制了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普罗科菲耶夫、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贝多芬等苏俄与德奥系作曲家的作品,我为了这次写作在外网检索了好长时间,因为绝版多年的缘故,直到动笔都没完全统计出来指挥家和乐团到底给DG录过多少唱片。顺着这版录音让我特别振奋的4D录音,往前我又找到了比这次更著名的维珍唱片的伦敦录音,这是在普雷特涅夫组建俄罗斯国家乐团之初,被理想感召而聚集在一起的音乐家们,在缺乏资金和运营经验的情况下,经过租借的迪斯科舞厅里面两周的排练就举行了乐团的首秀。专程来莫斯科的维珍唱片运营总监被这支乐团在普雷特涅夫棒下演奏的柴可夫斯基“曼弗雷德交响曲”和“斯拉夫舞曲”所感动,立刻签下这支乐团。1991年3月俄罗斯国家乐团来到伦敦,现在我们能够听到的这张CD忠实记录下当年使用着俄罗斯本国劣质乐器的演奏家们是如何通过他们的技艺让西方听众们如醉如痴于并不算陌生的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的。普雷特涅夫和俄罗斯国家乐团的第三版“悲怆”交响曲诞生在4D版的6年以后。普雷特涅夫的前两版“悲怆”交响曲都获得了各种音乐和音响类媒体的推荐,我想很多国外的媒体不需要拿到宝丽金或它的继承者—环球公司的样片,也会对普雷特涅夫和他的乐团给予最高评价,4D录音是他们第一版全集,而其中的“悲怆”交响曲依然被评为最伟大的演绎,这多少可能受到维珍版录音的影响。
让消费者和评论界更关注他们的柴六,Pentatone唱片是一家荷兰的企业,专注于用DSD录音记录当代音乐家们对于经典的传承。普雷特涅夫和俄罗斯国家乐团与Pentatone唱片在合作期间不但录制了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还与另外几位指挥家一起完成了肖斯塔科维奇交响曲全集,这是以前他们在DG时代未曾碰触的曲目,DSD录音更加自然的音效和更加高格式的重播,让普雷特涅夫迄今为止最新的柴六“悲怆”录音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普雷特涅夫出生在1957年的苏联,1978年在柴可夫斯基音乐比赛上获得头奖从而引起了西方音乐界和媒体的注意,虽然他系统的音乐教育,无论钢琴,作曲还是指挥都是在苏俄传统音乐体系内完成。但是从他维珍的“悲怆”开始,一直到他Pentatone的“悲怆”,与传统苏俄体系指挥家演绎的柴可夫斯基,也与长他几岁的同时代俄罗斯指挥家捷杰耶夫的柴可夫斯基不同,传统的俄国人,他们棒下的柴可夫斯基总是醉醺醺的,热烈而缺乏边界,就像身边一喝多就用力拍打你肩膀和后背的朋友,有时候你会被他的情绪感动,但是大多数时候你觉得他过分了。而普雷特涅夫的柴可夫斯基则不然,他的柴六永远会保持着清晰的旋律线条,即使最火热的第三乐章,普雷特涅令乐手们约束了激动的心绪,把演奏重归理性的范畴之内,乐队全奏时的弹性,没有哪个以前或是现在的俄罗斯乐团可以相比。
所以,我恐怕难以割舍这三版中的任何一个,那么我就把三次录音简单做个评价。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俄罗斯国家乐团(Mikhail Vasilievich Pletnev/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斯拉夫进行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6 "Pathetique"/Marche Slave)1991年5月维珍公司伦敦录音,当年发行CD,有德版SONOPRESS AI压片,后期压片质量下降。
很明显,1991年的伦敦录音是乐器质量最差的一次,有关报道曾经写到过,很多乐团成员在此前从来没到过西方,他们在录音时穿着演出礼服前往录音地点,并不知道录音不需要穿着演出服装,有几位铜管乐声部的成员没有按时来到排练现场。当找到他们时发现这些音乐家试图用自己录音得到的补助购买新的铜管乐器以替代残破的苏联造铜管,但这些音乐家因为不懂英文所以搞不清楚乐器店的营业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才开始。
这种状况我们在一部法国电影《音乐会》(Le concert)中可以看到,苏联刚刚解体时的音乐家们是多么迷茫又手足无措的在巴黎街头出洋相。第一乐章 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主收音麦克风摆放的位置中等,大管和弦乐的声音比例恰当,乐章开始时任何声部都没有留恋,总是在节奏中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并且稳妥的交给下一个声部。
普雷特涅夫没有在第一主题的所谓不安上做过分的文章,当风雨到来之时,乐团的全奏爽朗、锐利,这时候我特意关注了铜管声部,真的就是苏联时代那种撕裂般的音色,管乐的腔体像是被压缩了一样嘶哑,这还真是我对某些苏联时代铜管乐热爱的原因。第二主题海浪一样扑过来,普雷特涅夫在此刻让乐团的层次继续分明,在轰然的响声中逐渐引出平静的尾声。
第二乐章 温柔的快板,俄罗斯乐团的第二乐章,首先强调的是快板,普雷特涅夫也不例外,圆舞曲风格的律动性十足,只是会让我感觉稍微缺了一点舒展,这乐章里普雷特涅夫带领乐团营造的优美音色让我会刻意去忘掉前一个乐章乐器上的不足。
第三乐章 甚活泼的快板,这个集合了谐谑曲和进行曲的乐章充分展现了俄罗斯国家乐团这支当年“新生”的团体无尽的活力,速度飞快的演奏下,一丝不乱的阵脚,谁能想到这些音乐家们当年从哪领工资,在哪排练,怎么跟家里人交待自己做出的选择都还没理清楚呢?普雷特涅夫在俄罗斯率先实行的合约制让这些来自不同境遇下的音乐家们焕发了从来没有过的创造力,这个飞行般的第三乐章就是对时代最好的回答。第四乐章 终曲,哀伤的慢板,普雷特涅夫维珍版的第四乐章是激动和壮阔的,几处休止符的声断意连,把激烈逐渐引导到对于生命提出的问题,铜管声部爆发出来强烈的震撼力,弦乐声部随即如同万箭穿心般迅疾的演奏,让这个乐章几度在不可遏制的内心世界里沉浮。听到这个乐章的末尾,我不禁为维珍公司当年的录音师班底由衷的赞美,没有他们伟大的创作,普雷特涅夫的这张指挥处女作不会一直占据柴六“悲怆”交响曲唱片前几名的位置。
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俄罗斯国家乐团(Mikhail Vasilievich Pletnev/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6 "Pathetique")1995年4月,DG公司莫斯科4D录音,CD最佳版本为日本头版3630元版,1885元中价版以及套装,德版为环球公司早期半银圈和M&L压片,第一到第六交响曲套装最为常见,绝版多年,二手价格偏高。第一乐章 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演奏时长从18分19秒延长到了18分49秒,最显著的变化还不在于时长,几年之间乐团的铜管乐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维珍录音里干瘪的苏联乐器一概不见了,铜管乐器的更新换代,让这个乐章的声音更加和谐,弦乐声部音色变化不大,应该是费用在几年内还不足以支撑更换昂贵的弦乐器。DG的4D录音比维珍版更多的捕捉到乐器的声音细节,尤其是第一主题凸显之前的黑管独奏,一直到最低音都收录的无比清晰,仿佛在这件乐器前面单独用了一支麦克风收音,这可能就是4D录音的优势所在。
第二乐章 温柔的快板,DG版多了一些演奏上的温暖,弦乐声部拨弦的节奏更加轻快,在这个动态不大的乐章中,维珍录音中对于弦乐音色蓬松的刻画实际上更能打动我,4D录音偏向中性的声音取向对这个乐章的表现帮助不大。第三乐章 甚活泼的快板。
DG的4D录音电平偏低,这似乎是“发烧录音”共同的特点,我手里美国POPE MUSIC的柴六录音,电平低到绝望,这会诱使你努力把前级的音量旋钮尽量拧到最大,然后在乐队全奏时候吓你一跳或者瞬间毁灭你质量堪忧的廉价功率放大器。好在柴六的第三乐章没那么暴力,或者说普雷特涅夫文雅的西方式演奏搭配4D录音也还合适,更换了乐器的俄罗斯国家乐团铜管声部吹奏出嘹亮的声音,经过4D录音的平衡系统和弦乐以及伫立在乐团后面的定音鼓和大鼓融为一体。第三乐章的DG版比维珍版更符合西方人眼里的苏俄交响乐团形象,难道冷面指挥家普雷特涅夫也喝了点吗?
第四乐章 终曲,哀伤的慢板,普雷特涅夫在DG版和维珍版的阐释非常不同,乐章的开始,指挥家把旋律完全拆散,犹如一个喘息而将死的病人,经过几番挣扎,终于接上了这口气,然后,我们安静下来,听这位回光返照的人述说自己的以往。第四乐章的声部平衡也被普雷特涅夫彻底打破,铜管乐声部的呜咽和嘶吼一直另加在各个声部之上,4D录音的忠实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记录穆特小母牛一样的蛮力,也能够记录普雷特涅夫和俄罗斯国家乐团冷峻的柴六“悲怆”末乐章,极寒彻骨的冰冷。米哈伊尔·普雷特涅夫/俄罗斯国家乐团(Mikhail Vasilievich Pletnev/Russian National Orchestra)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意大利随想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6 "Pathetique"/Capriccio Italien Op. 45)2010年3月,莫斯科DZZ录音室,PentatoneDSD录音,2011年发行SACD,单张发行已经停止,可以买到交响曲全集的套装。
Pentatone公司脱胎于宝丽金旗下业已不存在的飞利浦公司录音室,资本的并购在某些行业也许是好事,但是在唱片行业绝对是灾难,多年以前飞利浦公司在并购中就失去了自己独立的商标,这家当年和SONY共同制定了CD和SACD行业标准的公司最终只存在于记忆和如今被冠以DECCA商标的再版唱片中,
Pentatone这些大难来临前就脱身而去的录音师可以说真正继承了飞利浦的衣钵,并且克服了以前飞利浦公司对于大编制交响乐把控不佳的弊病,普雷特涅夫在Pentatone的柴六“悲怆”交响曲,用我们古典音乐相对论常说的“演录俱佳”形容并不为过。第一乐章 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在这个乐章,铜管乐声部不再以“坚硬的声音”出现在我们面前,高质量铜管乐器的“木管”音色,在Pentatone录音师收录下特别吸引我,乐章过半,全奏高潮第一次来临,SACD声音饱满又松弛,即使大音亚播放,也不会给人任何的压迫感,反而更多的是包围感,是那种让你深入体验作曲家意图的代入感。
第二乐章 温柔的快板,三个版本的第二乐章,普雷特涅夫保持了统一风格,没有任何做作的抒情,犹如俄罗斯乡间淳朴农民们的宴会,伏特加和酸青瓜组合促成了人们在酒酣耳热之际围绕着谷堆不停地旋转,轻松愉悦的氛围在这前后二十年间一直被做为传统保留下来。第三乐章 甚活泼的快板,谐谑曲是这个乐章被隐藏在最深处的思绪,普雷特涅夫对待前面的进行曲节奏只不过做为过渡,谐谑曲的摧枯拉朽是他和俄罗斯国家乐团真正想对听众们表达的主题。在Pentatone版的第三乐章,我似乎能够听到日后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们的谐谑曲乐章是如何受到柴可夫斯基这位前辈作品的巨大影响。
第四乐章 终曲,哀伤的慢板。相比维珍版和DG版,2010年的Pentatone版,指挥家和乐团更加沉浸在作曲家预设的情绪之中,我们从可信的资料中了解到柴可夫斯基一生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不快乐的,一位作曲家通过他的作品来抒发自己的感情无可厚非,旋律、和声、复调,节奏、音高、实值……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词语是一部音乐作品的组成部分,每个人都试图通过排列组合与再创造去解释乐谱上的那些谜团。普雷特涅夫1991年34岁,2010年53岁,时光的流转一定会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和内心,我们从此得知指挥家的真实内心,仅仅可以从他这三版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的录音中揣度一二。2023年2月,普雷特涅夫66岁,是否还有第四个版本的“悲怆”交响曲不得而知,但他已经带领俄罗斯的音乐家们在三十多年之前走出了革命性的一步。
今天的版本推荐就到这里,愿意看我瞎扯淡的,继续阅读,还有几千字。当然,还是和老柴有关系的内容。上周推文,似乎初恋和柴六最受关注。好友瘦胖子发圈说:初恋趴在怀里哭多久可以听完司机第六号?确实哭了很久,毛衣都湿透了。。。初恋结束后,大学生活飞逝如电。毕业碰到了伯乐老周,后面就是一个社会人了。最后这部分,说说毕业最初几年和老柴有关的一些琐事。20多年过去了,如果当年的同行们看到这些文字,请勿对号入座。。。以下配图均为老柴各种芭蕾剧。。。
从1997年下半年,到2002年左右,是我在记者这个职业,事业上最接近成功的时候。
从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逐渐有点成熟了,虽然我天生就带着家族遗传性的口齿症状,在“赶鸭子上架”举话筒当电视记者之前,很少主动寻找机会当众说话,跟我搭档的老周和另外部门的两位同事,都偏重于摄像(我自己因为胖,喘气幅度很大,这些可爱的同事们怕我拍出来的片子晃晃悠悠没法用,故此从开始就决定让我这个口吃者来举话筒采访。)
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出任公关联系,出镜记者(其实最后都剪下去了,提问起来不顺当,让观众看被采访者的回答好了)。慢慢的,完全不知所措的我也明白怎么去接洽,怎么能够比较专业的采访,渐渐的爱上了这个行当,并且幻想有一天能够成为古典音乐媒体圈的“名记”,而我今天在后面要介绍和评论的两组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的指挥家们,我就是在这几年的采访中“认识”的。
北方的发烧友在90年代开始主要会订阅两本音乐音响类的杂志,一本是《X乐》,最初还是具备丰富的内容,从音响到唱片无所不包,用五光十色形容这本杂志并不过分,发刊一年后逐渐被来自清北的群体盘踞,失去了包容性,任人唯亲,顺者昌逆者亡。最后只剩下一帮老学究和“装逼犯”用以大量倒装句为显著特征的翻译体文字写作基本没什么人“看得懂”的长篇大论,我在几年前公号文章中曾经写过与他们的一次不成功的涮肉晚餐,看不得小人得志的酒后狂态,这些人不表也罢。另一本是前几年从实体杂志的队伍中悄然消亡《X保真音响》。如今这本杂志只留下一个加了PLUS的公众号,让曾经熟悉它的人知道曾经有这样一本杂志存在过。我当记者的时候,却正是《X保真音响》最热闹的年月,围绕着这本杂志,以及那一群人发生的事情,随着这次回溯柴六“悲怆”交响曲的过程,活生了起来。
90年代末期的《X保真音响》编辑群体,和那时候北京广播电台特别时髦的一个发烧友节目《X烧门诊部》高度重合。我从学生时代就是他们的忠实听众,1993开始,每周的某一天晚上近乎于神圣的时刻,听着广播里面这些“硬件大夫”、“软件医生”神侃,说一些发烧片,发烧器材,结合我下课以后到新街口音响一条街自己的见闻,真是对发烧音响心驰神往啊!没想到,过了几年,我就跟这些曾经的“大神”们一样成了被演出公司、交响乐团尊称为“媒体老师”的人。
那应该还是中央乐团改制不久,新成立的中国交响乐团演出策划和宣传部门邀请北京主要媒体和专业媒体的记者到中央乐团的老排练厅参观、拍摄中国交响乐团排练,乐团的排练厅我还是很熟悉,从小就来过这,不过这次进去一下子被塞在一个角落的两只灰色大音箱吸引住了,仔细一看是一对ALTEC的号角箱,灰色箱体辨识度极高。可惜上面两只多格号角已经不知所踪,问了同来扛机器的老周,他说应该是70年代样板团时代李进同志从香港弄来的,同时弄来并且一家发两箱的还有玻璃瓶可口可乐,这段插曲倒是没耽误拍摄,很顺利就把既定的工作完成了,后面的流程非常轻松,国交相关部门请媒体老师们围桌吃饭,我和周大师正好被分到与"软件大夫"C先生,"硬件医生"G先生一桌。
“软件大夫”一副绅士摸样,戴金丝边眼镜,梳分头,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显得特别平易近人;“硬件医生”则是一副混不吝的面孔,剃的小平头儿让他更加具有“目空一切”劲头,也不怎么主动跟人搭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软件大夫”对隔着几个座位的"硬件医生"发出倡议“:你唱一段吧嘿,就是那个心太软”。
90年代末期,正在流行台湾歌手任贤齐的《心太软》,大部分人都能唱几句,只见"硬件医生"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后,认认真真的唱了起来“你总是嘚儿太软,嘚儿太软,怎么撸也硬不起来……”一桌十个人,有国交的陪同,也有几个女性媒体老师,对于"硬件医生"的歌声,满座基本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是恰当的,只有“硬件大夫”哈哈大笑,惬意的享受"硬件医生"恣意的歌声。我不是个道学先生,私下我大酒后也会在朋友们面前唱几句习练已久的黄色小调,不过这事要分场合,出门采访,一桌人一多半不认识的情况下,除非神经错乱,恐怕我是干不出来这种勾当,“硬件医生”和“软件大夫”就这样吗?
《X保真音响》杂志当年分成硬件和软件板块,有关硬件板块几位撰稿人和主编的趣闻轶事,我并非亲历,坊间流传的也不少,各位自行查找即可。
90年代末期,正是CD最贵的时候,一张高价碟一百好几十,一般人的收入一个月买十张八张就已经很不错,彼时的网络还是ISDN拨号上网,看一张那时候特别“想看”的图片,都要从上到下的显示半天,更别说今天springson推崇的流媒体还不知道在哪个爪哇国里呢。
所以,宝丽金唱片集团香港分公司“驻京办”的L大姐就成了这些写手,或称为“乐评人”的大金主,我所以要给驻京办加个引号,因为按照当时的规定,境外唱片公司不能在内地设立自己的办事处,这位L大姐退休前是中图音像部的职工,从80年代早期开始和香港人接触,加上她是广州人,能说粤语,最终促成了她在京这个“独人马戏团”的诞生。他们都尊称大姐为“L老师”,介绍我跟L大姐认识,还是因为俄国指挥家杰基耶夫首次访华的原因。
我和老周与中国对外演出公司操作这类项目的下属公司特熟,一方面年纪都差不多,交流起来简单,另一方面我和周大师都是科班出身,采访一般都能问到点儿上,省了演出公司不少事。经人引荐,L大姐跟我见了第一次面,她带着几张杰基耶夫和马林斯基剧院乐团在飞利浦公司录制的光板CD(只有碟片和说明书,盒子在香港宝丽金员工夹带过海关前被处理掉了,这就是所谓样片),还有两张硬纸板的海报,我还记得一张是斯塔拉文斯基的《火鸟》,一张好像是某位俄国作曲家的歌剧。L大姐操着一口“广普”和我聊了一阵,意思是以后就委托我多帮她忙之类的客气话,两张硬纸板海报一张送我,另一张请我帮她找杰基耶夫签名后,她要摆在新闻发布会的桌上。
任务完成的顺利,我和周大师对杰基耶夫,钢琴家图拉泽在首都机场贵宾室的采访成功,当场把李大姐给的唱片,海报,我自己之前买的杰基耶夫CD说明书都签了一遍,下午专访钢琴家和晚上拍音乐会的故事,我以前在相对论别的文章提到过,这里不再赘述。过了一礼拜,L大姐在某一个发布会碰见我“小古儿,写点儿写点儿”,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写什么写点,没弄清楚,发布会上乱,这事就接过去了。时间长了一点我才搞清楚,接了唱片公司样片一定要给杂志写个碟评什么的,当然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否则你也没法在《高保真》或者大江南北同类杂志上发稿,宝丽金“驻京办”L大姐给我唱片并没有说清楚交换条件,我自己呢,从毕业就在电视台,不懂这个“规矩”,更重要的一点是从学生时代得知英国《企鹅唱片指南》是的撰稿人们都是自己从市场上买唱片做评论,日本《唱片艺术》的编委们虽然大量接受唱片公司赠送的样片,但从不保证给予正面评价。
那时候心中就萌生了要自主写唱片评论,写乐评的想法,加上90年代电视台还没像现在这样没落,自持为收入不错的年轻人,真瞧不上杂志们千字100块这样爬格子的稿费,第一次就犯了忌讳,接样片装糊涂不写好评文章。后来见“软件大夫”他们几位老兄在L大姐面前点头哈腰的接样片,L老师长L老师短的捧,我想我已经过了为了几张免费样片放弃尊严的年纪,本来答应给我的普雷特涅夫和俄罗斯国家乐团DG的4D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录音,捷杰耶夫的柴五等等,我不要,他们也就乐得装成没这事了。
第一线当记者的几年时间里面,毁三观的事着实遇到了不少,“硬件医生”、“软件大夫”、宝丽金L大姐、我有过和他们“共事”的机会,想站着写碟评,站着挣发乐评的钱,这种思维导致双方短暂接触后迅速远离,至今我想,也许我们谁都没错吧。回到“柴六”。尽管热爱老柴音乐的古典音乐迷很多,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刨除功力,面子,谈资,遵从自己的内心,真的为爱而热爱呢?
第三篇
“柴六”专题连载两期,收到很多读者表示不同观点,我尊重不同观点,但是,我还是要继续摆脱那些人云亦云的陈词滥调,特立独行地继续我的推荐。
今天,我讲专门讲述一位大师的柴六——俄罗斯指挥家叶甫根尼·斯维特拉诺夫(Yevgeny Fyodorovich Svetlanov/ Евгéний Фёдорович Светлáнов)
大师率领他的亲兵苏联国立交响乐团/俄罗斯联邦学院“斯维特拉诺夫”交响乐团(USSR State Symphony Orchestra/State Academic Symphony Orchestra "Evgeny Svetlanov")在90年代初期这个特殊岁月留下了一些不容忽视录音。今天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版本会涉及一些对于苏联、俄罗斯的记忆,唱片一共两张(套)。90年代初期,正是我在中国院附中和中央院本科的时候,也是中国古典音乐商业演出市场刚刚起步的时候,我自己逐渐从小时候被家人带去听音乐会(睡觉)到了自己主动寻找音乐会听。
当然,那时候还没有网络,有关古典音乐的相关信息,要么来自书本、报刊、杂志,要么就是听别人口传心授,90年代的北京除了位于六部口的音乐厅之外,我不记得还有哪个地方会经常上演交响音乐会,国家大剧院、保利剧院、世纪剧院、中山音乐堂、红塔礼堂这些之前或之后都曾经“风靡一时”的古典音乐演出场所。在90年代早期要么已经衰落,要么尚未建成,北京音乐厅成了唯一需要关注的地方,我从《北京晚报》的中缝时不时看到刊登的音乐会小广告,大部分是音乐厅长期的“主人”中央乐团(历史上长期被划拨给中央乐团使用、管理。1990年从天津来京的钱程由承包音乐厅画廊做起,逐步接管了音乐厅的经营)的定期音乐会。
听了几次,演奏水平堪忧,我已经被买来的CD深深“毒害”,听不得这些稀汤寡水的音乐会,于是渴望音乐厅能来一些国外的乐团。与如今常年可以听到世界各地音乐家们的古典音乐会现场不同,文化交流项目还是国外音乐家访华的主要来源,非公开演出的票我这样的学生根本摸不着边,即使是学音乐专业也无能为力,正在这时候,乐团就来了。
1993年的某一天《北京晚报》发了篇不长的“软文”,大意为俄罗斯萨马拉国家交响乐团来京献演,正值柴可夫斯基逝世100年纪念,该乐团在京音乐会曲目包括柴六“悲怆”等等经典,之后就是赞扬水平如何之高等等套话了。萨马拉是什么意思,我看完报纸遍寻记忆中对苏联和俄罗斯的知识点,要是今天,搜索引擎会立即告诉我,萨马拉是伏尔加河沿岸一座重工业城市,卫国战争期间曾经临时充当了几年的苏联第二首都,战后宇航发射中的很多运载火箭都是在萨马拉制造的……1993年我很迷茫,刚解体不久的苏联,我知道莫斯科,知道列宁格勒,还知道符拉迪沃斯托克,好像对“斯大林同志”和战友们搞地下印刷所的第比利斯也有耳闻,但是萨马拉的国家乐团到底怎么样就完全陌生了,国家乐团就是俄罗斯的“中央乐团”吧,萨马拉似乎没那么必须了解。
我和一些同学与北京一大批茫然无知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们被早期商业演出骗入了全套,带着热烈的期待走进北京音乐厅。来自小城萨马拉的交响乐团,基本就是半业余水准,柴六被他们演的支离破碎,音乐会犹如一个大型车祸现场,乱七八糟的弦乐声部,经常吹破的铜管声部,只会打拍子的指挥。为了自己花的票钱,勉强听完这场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演出,我发誓不明来路的老毛子乐团最好躲远点。
果然后面又来过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等打着“国家”、“国立”旗号的乐团,一般都以柴可夫斯基为卖点,那几年商业演出市场十分混乱,信息不对等的结果就是这样。
90年代末期,中央乐团改组为中国交响乐团,按照一支职业乐团的标准设置了演出策划和宣传推广部门,我和搭档周大师在那两年经常与他们打交道。相比同时期跑北京古典音乐圈的各路记者,我和周大师与他们最显著的不同在于两个人都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我学声乐,周大师是钢琴和作曲专业,我们的组合在采访和拍摄之时能够问出来不少专业性问题,也知道排练和演出什么该拍,什么不该拍,不会因为问出来傻啦吧唧的问题和不合时宜的拍摄让记者和音乐家们彼此尴尬。正因为如此,虽然我们供职的北京有线电视台影响力不大,但也会经常被当做重要媒体的记者受到邀请做专访,我们唯一一次采访指挥家李德伦,是因为斯维特拉诺夫和他的乐团访华的契机。
李德伦,在圈里俗称“李大爷”,中国指挥界的“一面旗帜”,有生之年出现在中国交响乐的很多重要场合,从组建中央乐团开始,经历“样板团”时期,到改组成中国交响乐团,“李大爷”一直很稳当的站在他的指挥台上,不得不说这是一位“传奇人物”。
我上小学被我姐姐带着去首都体育馆听过当年“李大爷”组织的“交响乐之春”音乐会,80年代的大学生们都特别热爱艺术,“李大爷”一直特别热衷给大学生普及古典音乐,他组织的“交响乐之春”的初衷特别好,不过我记得临时凑到一起的北京几支水平参差不齐的交响乐团一起演奏贝多第五“命运”交响曲,还是挺混乱的一种状态,除了声大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我和周大师带着摄像机、新闻灯和几块电池,在国交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李德伦位于和平里中央乐团老宿舍苏式楼的家里。
“李大爷”很客气,老北京人这套礼节做的非常到位,让座倒水,寒暄了几句,周大师的母亲是中央乐团合唱队的女中音,他算是乐团子弟,报出来母亲的名字以后,我们感觉跟“李大爷”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他谈兴不错,说了一些中央乐团的往事,然后逐个回答我们提前准备的问题。斯维特拉诺夫和李德伦50年代都是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学生,斯维特拉诺夫兼修作曲、指挥两个专业,李德伦则是中国政府选派到苏联留学进修的,虽然李德伦长斯维特拉诺夫11岁,两位指挥家在莫斯科音乐学院有过不少交集。“李大爷”是回民,还特意跟我们提起来,斯维特拉诺夫喝酒,他自己不喝酒,就指挥艺术,指挥风格,本次来华的曲目选择,斯维特拉诺夫长期训练下的苏联国立交响乐团具有的特点,以及中国交响乐受到苏俄深远影响等等问题,“李大爷”的叙述很有条理,基本没什么语气助词,嗯啊这是之类的虚词。
我记得我们采访完回看录制的素材时还对“李大爷”这位七十多岁老爷子思维这么清楚感到钦佩,做为访问演出的预热,我和周大师剪出来的专题片各方面都挺满意。不久后斯维特拉诺夫带着早已从名字上摆脱苏联痕迹的乐团来京举行音乐会,准确的说这是一场“堂会”。90年代“长者”热爱古典音乐,也有苏联留学经历,这场选在大会堂的音乐会我因为场地音效问题主动放弃,把国交送的工作票转给了朋友,现在想有时候过于挑剔可能是发烧友的弊病,我失去了唯一一次聆听斯维特拉诺夫现场的机会,2000年他被俄罗斯文化部长解除了乐团首席指挥职务,2002年5月3号病逝于莫斯科家中。
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 6 in B minor, Op74,Pathétique)叶甫根尼·斯维特拉诺夫/苏联国立交响乐团(Evgeny Svetlanov / USSR State Symphony Orchestra)1990年5月21号东京文化村果园音乐厅现场录音(Bunkamura Orchard Hall, Shibuya)日本CANYON公司录音并发行CD,现由EXTON公司购入版权以6首交响曲套装形式发行CD。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Tchaikovsky Symphony No. 6 in B minor, Op74,Pathétique)叶甫根尼·斯维特拉诺夫/俄罗斯国立交响乐团(Evgeny Svetlanov /Russian State Symphony Orchestra)1993年6月8-16号莫斯科电台大厅录制,日本CANYON录音并发行单张及套装CD,现由EXTON公司购入版权以6首交响曲套装发行。苏联导演梁赞诺夫(Eldar Alexandrovich Ryazanov)的电影80年代曾经在中国轰动一时,《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办公室的故事》、《两个人的车站》、《残酷的浪漫史》在中苏关系逐渐解冻以后来到中国,这些轻松幽默的喜剧电影让中国观众重新认识到苏联艺术的另一个侧面。
1975年梁赞诺夫拍摄了一部名为《命运的捉弄》的电影,因为醉酒,外科医生卢卡申本应飞往莫斯科,却鬼使神差的登上一架飞往列宁格勒的飞机,到达列宁格勒后发现这里存在一个地址完全相同,房子一模一样的居民楼,酩酊大醉的医生用钥匙拧开房门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女主人回家被发现,阴差阳错的产生了一段奇妙的姻缘,生活中真会发生这样搞笑的事情吗?真实的情况是,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分别有一座以对方城市命名的火车站(苏俄文化中火车站往往是以主干铁路目的地命名),这两座车站的外观设计,站内咖啡馆,小卖部的面积,大小几乎完全一样,站内都有完全相同的彼得大帝立像,连火车站使用的标牌字体都分毫不差,两座城市的地铁都有马雅可夫斯基站,少先队站,胜利公园站,加上苏联时期许多公寓楼设计图纸全国通用,发生《命运的捉弄》中极端巧合的故事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然而,哪怕我们单纯从对柴可夫斯基交响乐的阐释上,却能够发现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指挥家和乐团有着极大的差别。以穆拉文斯基和列宁格勒爱乐乐团在DG著名录音为代表的列宁格勒派演绎,如果和欧美同期乐团录音对比,无疑是具有浓郁俄罗斯风格,更多的热情,更多的锐角,更多的“暴力演奏”,但如果和莫斯科那些乐团,尤其是我们今天将要聊到的斯维特拉诺夫和苏联国立交响乐团的CANYON两版录音比,那就是典型的圣彼得堡“知识分子”与莫斯科“平民老百姓”之间的差距。列宁格勒爱乐乐团太“温文尔雅”,太过于西方化的演奏,在斯维特拉诺夫率领的“钢铁之师”面前根本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还是苏联时代的录音,近年来二三十年来特米尔卡诺夫接班的圣彼得堡爱乐乐团也好,杰基耶夫长期统率的基洛夫/马林斯基剧院乐团也好,更没有什么俄罗斯风格的录音,即使他们很勤劳,不止一次录制柴可夫斯基晚期交响曲,只要你听完了斯维特拉诺夫的晚年版本,这一切都会以“不存在”结束。
斯维特兰诺夫是莫斯科人,1928年出生在一个音乐家家庭,从小就学习钢琴的他1951年到1955年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萨波林的班上学习作曲,同时跟随亚历山大 高克兼修指挥。值得一提的是指挥大师高克本人来自圣彼得堡,在列宁格勒音乐学院任教期间的学生穆拉文斯基在列宁格勒继承了他在故乡的衣钵,沿袭了圣彼得堡的音乐传统。晚年的高克在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学生斯维特拉诺夫则在自己以后漫长的指挥生涯中完全“莫斯科本地化”,日本媒体和评论界赋予他的绰号“爆演教父”可以说相当精确。
1955年到1965年,这10年间斯维特拉诺夫从莫斯科大剧院(Bolshoi Theatre of Russia)的助理指挥一直做到首席指挥,这期间他积累了丰富的指挥经验和工作经历,1965年斯维特拉诺夫离任莫斯科大剧院,成为了苏联国立交响乐团的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直到2000年他被当时俄罗斯文化部长以“在国外时间比在俄罗斯国内更长”为由解除职务。这35年间,斯维特拉诺夫把一支二流乐团训练成为苏联/俄罗斯最具有代表性的交响乐团,和很多苏联时代的音乐家或乐团一样,斯维特拉诺夫与苏联国立交响乐团在苏联解体前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录音。
即使攻克柏林后苏联从被占领的纳粹德国抢了不少录音设备,国营的旋律唱片公司Мелодия(Melodiya)依然没能录制出能和欧美同行一较高下的唱片,哪怕是苏联解体后,欧美唱片公司和旋律唱片合作重新制作和修复母带发行的西方版本CD,究其根本音质还是非常糟糕,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苏俄和日本的关系,在明治维新到1945年间以对抗和争夺远东利益为主,做为最破烂的帝国主义,最年轻的帝国主义国家,世界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苏俄和日本的战争断断续续打了不少年,这种关系1945年以日本战败做了阶段性的终了。1954年苏联和日本邦交恢复,日本的古典音乐界敏锐的捕捉到苏联音乐家和乐团的价值与“超高性价比”,邦交恢复以后就急不可待的邀请苏联音乐家们访日,斯维特拉诺夫和苏联国立交响乐团自然是在优先被邀请之列。
1968年他和乐团首次访日,1997年和乐团最后一次访日,算上受邀请和日本N响(NHK交响乐团)的几轮合作,斯维特拉诺夫在日本访问一共举行了120场之多的音乐会,除了东京,更深入到大阪、名古屋、佐贺、熊本、宫城、砺波等日本地方,这种情况和电影《火红的第五乐章》中的情节何其相像。波丽佳音(Pony Canyon)是富士产经传媒集团(フジサンケイグループ)旗下的唱片公司,其中古典音乐部分业务已经停止运作,年轻些的发烧友可能对以Canyon Classic发行的古典音乐CD完全陌生,然而正是这家已经逐渐被时间淡忘的公司在斯维特拉诺夫1990年率团到日本举行柴可夫斯基诞辰150周年纪念音乐会的时候,完整的录制了交响曲全集的现场,1990年5月21号录制第一和第六交响曲,5月24号录制第三和第四交响曲。
这两次录音的地点是东京涩谷文化村果园音乐厅,这是一座由东急集团在1989年建造的传统“鞋盒式”音乐厅。6月3号乐团继续演奏了第二和第五交响曲,这一天他们移师到东京三得利音乐厅,这座位于六本木的音乐厅1986年建成,是一座像柏林爱乐音乐厅一样的新式“葡萄田式”音乐厅,卡拉扬曾经盛赞三得利音乐厅是“一个声音的珠宝盒”。除了这套现场版,三年后的1993年,Canyon Classic的录音团队经过与斯维特拉诺夫的协商,来到莫斯科,6月的8天时间里,他们在莫斯科广播电台的5号录音棚进行了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的录制,这是莫斯科条件最好,也是最大的录音场地。日本唱片公司JVC和Canyon Classic的工程师们从80年代中后期苏联对外政策逐渐松动后就是这个录音棚的常客,他们对场地的声音条件和后期剪辑需要做的调整烂熟于胸,8天的工作时间非常宽裕,由此又诞生了一版同样标明史册的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我无法确认Canyon Classic部门何时停止运作的,我最初得到这个公司的CD都是通过21世纪初大量废旧塑料洋垃圾的唱片渠道,Canyon Classic品牌当年几乎没人知道,加上大部分音乐家名气没那么大,和尽人皆知的宝丽金旗下DG、DECCA比,这个公司的碟片没人抢,我用很低的价格买了不少,其中就有斯维特拉诺夫的93年录音室版套装,现场录音套装是从日本雅虎拍上买到的,也不贵。不过那时候对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处于倦怠期,更多听的是早期音乐,这两套斯维特拉诺夫的老柴长期束之高阁,听没听过完整的一遍我都不敢保证。Canyon Classic的唱片从市场上消失的悄无声息,至少在中国发烧友里面没能引起多大涟漪,等到网络信息传播迅速的这些年,好多人才恍然大悟Canyon Classic对于记录苏维埃音乐家最后的“余辉”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绝版的很多CD二手市场难觅,好在日本发烧友比我们更着急。在日本古典音乐爱好者之中存在着很多乐迷协会,有富特文格勒协会,布鲁诺瓦尔特协会,也有斯维特拉诺夫协会,这些纯业余的爱好者协会首先都是指挥家们的“死忠粉”,其次拥有无以轮比搜集“情报资料”的能力,可以说全世界有关他们热爱的音乐家最边边角角的资料都能想方设法收集到,很多非正式录音也都掌握在这些爱好者协会手中。日本的斯维特拉诺夫协会以全球收集签名的方式,最终促成了日本OCTAVIA公司旗下EXTON唱片买断了Canyon Classic的斯维特拉诺夫90年代录音版权,重新以套装发售,这种不懈的努力,让我们得以继续拥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唱片( springson同学此刻会心一笑,超越CD的数播系统没有这样的烦恼喽)。第一乐章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b小调,4/4拍,奏鸣曲式。90年东京现场版的第一乐章状态进入的非常快,像斯维特拉诺夫留下的若干现场版一样,从大管的序奏开始,指挥家就没有控制速度的想法,第一主题出现的时候,除了弦乐声部整齐划一的演奏,斯维特拉诺夫似乎刻意让管乐声部的几件乐器发出不和谐的“怪声”。这种处理手法在第二主题出现时愈演愈烈,铜管乐声部完全游离于乐团的平衡之外,连打击乐也在节奏上进行了推波助澜,第一主题再现的阶段,斯维特拉诺夫让乐团铜管乐声部占据了统治地位,弦乐声部大量铺陈在和声的下方,烘托着铜管的嘶吼,黑管的几次SOLO音色非常美妙,这和整体乐团撕裂的表述方式形成了巨大反差。93年莫斯科广播电台录音棚版本要细腻很多,斯维特拉诺夫严格控制着音乐推进的速度和律动,有别于现场的慢速度,把第一主题出现前的很多细节交待的一清二楚,莫斯科录音没有东京现场全奏的冲击力强,但是要论声音厚实程度,93年的版本明显比90年现场版要好。
这个乐章两个版本的演绎手法基本相同,整体速度偏快,不会过分洋溢着美好的气氛,斯维特拉诺夫在优美的第一主题上显得非常朴素,弦乐声部和后面出现的管乐声部不像第一乐章那样不和谐,倒是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90年现场录音声场稍微远一些,通过系统重构的聆听位置大约会比第十一二排的最佳位置略往后一些,这种音场的重播,比起93年莫斯科版近距离设置麦克风少了微动态,拥有了更多的空气感和果园音乐厅“鞋盒式”结构的更好残响。
第三乐章甚活泼的快板,G大调-E大调-G大调,12/8及4/4的复合节奏。90年的现场录音一开始就是木管和铜管声部几件乐器的轮番表演,速度演的飞快,指挥手势简洁精确的斯维特拉诺夫即使在现场演奏,也很注意各个声部各自的节奏衔接,这种用各声部节奏紧密相连造成的强力推动感,比完全依靠加大乐团的音量表示对高潮部分的描绘,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93年莫斯科的录音室版,声音有着丰富的弹性,铜管声部音色录的比现场版更圆润一些,斯维特拉诺夫在这次录音中强调声部的平衡,苏俄铜管乐在90年版的某些怪异音色,录音室版里面不见了踪影,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如果非要让我选一版,还真不容易做决定,好在两个版本的第三乐章在后半段都具备摧枯拉朽的爆发力,我边听边想,这要是周末去趟上海,在springson的大洛伦佐+SPEC上刷一遍斯维特拉诺夫的柴可夫斯基晚期三部交响曲,应该是件特别过瘾的事吧?不知道我的行动力能不能让我这周末就成行。
第四乐章 终曲,哀伤的柔版-行板,3/4拍,自由的三段体。我以为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是最考验一支乐团对这个作品理解程度的,斯维特拉诺夫的两个版本都对所谓的“悲怆”做出最大的克制,听完两个版本的第四乐章,没有任何一丝被“营造”的悲伤冲击,反而更多是沉浸在类似贝多芬“葬礼进行曲”那种崇高的悲剧气氛之中。尤其难诚可贵的是90年东京现场版比93年的莫斯科录音更加平和,乐章的高潮铜管声部“稍纵即逝”,抒发感情基本是弦乐声部占据了主要位置,“镇魂”这个词用来形容90年现场录音的第四乐章是恰当的。今天我所以要详细介绍和简单描述斯维特拉诺夫的两个版本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主要基于“成年人不做选择题”的初衷,曾经辉煌的苏维埃乐团,曾经是莫斯科交响乐团中最伟大的那支,曾经有机会听到现场音乐会又错失的,曾经经历的那些采访,现在都化作对这两套唱片的拥有和纪念。
今年我的连载真是不多,以至于有的公号粉丝朋友直接问我“你今年怎么写的少了?”,如果可以找寻推托之词,我可以说是springson老叫我到上海一起听音响、看演出和喝酒吧?!
哈哈,这很难当做真正的理由,眼看12月份就要过去,2024年即将来临,我想有必要把今年唯一的连载专题(昨天有推送,今天第二条,也有推送)收个尾。今年国内的古典音乐演出市场可以说特别热闹,沉寂了3年以后,爆发式的大量音乐会让各地的爱好者们应接不暇,光我自己就在短期之内跑去上海听了三场。特别有意思的是,和国际上别的演出市场不同,来中国的俄国团很多。众所周知的原因导致头两年他们这些乐团和领导者被迫站队,站错队的只能在俄罗斯国内搞音乐会。去年的这个时候国内政策放开,今年果然这些俄国乐团就带着一大堆曲目来中国巡演。最夸张的杰基耶夫和马林斯基剧院来了好几次!春天在北京最初的几场音乐会盛况空前一票难求,爱好者们和“伪爱好者们”不吝高价求票。另一个引起轰动的是年过九旬的老一辈指挥家费多谢耶夫(Vladimir Fedoseyev)和他的柴可夫斯基乐团(原莫斯科广播交响乐团—Moscow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来华巡演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一时间我的朋友圈里面,喜欢听现场和喜欢显摆听现场的都毫不吝啬的表达了费多谢耶夫的柴可夫斯基多“有味儿”,交响乐团又是多给劲,这音乐会听值了。偏偏springson不凑趣儿,在我们的一个小群发了一篇批评的乐评,内中言道现在俄罗斯乐团由于种种原因排练严重缺乏,现场演奏漏洞百出,费多谢耶夫因为年龄实在太大,在指挥台上仅仅能够勉强比划比划,很难谈得上领导乐队贯彻他对柴可夫斯基音乐的理解云云……
这篇在大量疯狂赞美声中出现的“不和谐乐评”,好像是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叫出“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啊!”的小孩,让本来很隆重,很辉煌的柴可夫斯基交响曲全集的中国巡演变得有了更多金钱的味道。年初我在和W姐、H姐的酒桌上聊天,开了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唱片版本连载的头儿,三次连载一共推荐了7个版本的唱片,有美国人伯恩斯坦,韩国人郑明勋,还有不止一位苏联人、俄罗斯人的版本,这次我会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我们的近邻—日本,瞧瞧这个一直被我们“重视”,也一直被我们“忽视”的古典音乐市场培育出来的指挥家与乐团是如何演绎柴可夫斯基第六“悲怆”交响曲的吧。今年2月份,朋友老黄邀请我一起在中欧北京校区做了一场电影导赏和座谈,播放的影片是日本80年代初拍摄的一部以交响乐团渡过危机为主线的《火红的第五乐章》(日本フィルハーモニー物語 炎の第五楽章)。
这部真人真事做蓝本的电影给当年上大学的老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几十年以后,他在公司年会前从中国电影资料馆租借了胶片拷贝,以《火红的第五乐章》告诉公司的年轻人什么是真正的团队精神;我自己对日本乐团和指挥家感兴趣则源自很多年前偶然开始收集的日版唱片声音完全符合我的审美,从此日益关注日本唱片市场和日本本土乐团、音乐家的演绎。中国的交响乐团从上世纪末期开始从专业化到职业化的改革,总监负责制,演出季制度,乐团团员的高额年薪,各个声部首席和演奏家出现了大量“洋面孔”,请来的外国客座指挥等等措施,这些改变导致中国各地交响乐团的演出季曲目从以前的贝多芬第五、德沃夏克第九、勃拉姆斯第一、柴可夫斯基第六,“进化”成马勒第五、布鲁克纳第九、瓦格纳乐剧。
而日本的古典音乐界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十年左右的50年代就已经在做这些努力,如果追溯他们的起点,可能时间点还要再往前移动到1853年美国准将佩里的“黑船事件”之后的“维新”时期了。无论从50年代计算的领先我们50年,还是从“明治维新”计算的领先我们100多年,日本的众多指挥家中似乎还没有谁被评论界和听众们誉为“日本的卡拉扬”或者“工藤拉杨”、“桥本拉杨”,是日本的指挥家和交响乐团根本不行吗?今天,先从批判开始。这位日本指挥家在中国有不少粉丝。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チャイコフスキー:交響曲第6番「悲愴」)指挥 西本智实(Tomomi Nishimoto)/俄罗斯国立莫斯科大剧院交响乐团(西本智実指揮ロシア・ボリショイ交響楽団)King Records2002年发行。我们在这个完结篇里面尽量不聊或者少聊特别正经的话题,那就从日本动画片开始了。日本动画片,现在叫卡通,大部分都有其漫画书原型,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被这种独特的异国文化所影响,14寸电视里面播放的《铁臂阿童木》,和我同龄女孩子们喜欢的《花仙子》,上译场配音的电影《龙子太郎》,等到上高中在书摊上买的《机器猫》、《北斗神拳》和《龙珠》,虽然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日漫和动画片的爱好者,但可以说潜移默化的影响一直存在。成年以后偶尔看过宫崎骏的动画片,相比小时候接触少了许多,直到2007年左右,一位在京的香港发烧大哥跟我说,他太太推荐他看一部日剧,原因是剧情讲的古典音乐,于是我拿过他给我的移动硬盘,回家在电脑上开始观看这部日剧—《交响情人梦》。
今天回忆起来,这是一部披着古典音乐外衣的典型日本漫画改编作品,虚弱的故事,夸张的肢体语言,眉飞色舞的表情,无事生非的故事线推进,其实你很难对一个可以画漫画的作者有太多的苛求,不过我也通过这部日式帅哥和靓妹出演的剧集知道了其中的原型人物,我们今天第一个版本的指挥家—西本智实。《交响情人梦》剧集中出演指挥千秋真一的演员玉木宏,甚至比原作漫画里面虚构的日本帅哥还要帅,而女指挥家西本智实,则比漫画和玉木宏更帅气了好多倍!1970年出生在大阪的西本智实(Tomomi Nishimoto),从幼年起接受钢琴和芭蕾舞训练,在日本大学毕业后,选择到从小向往的俄罗斯继续学习音乐,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师从指挥家费多托夫(Viktor Fedotov)和伟大的导师穆辛(Ilya Moussin)学习指挥法,在俄国期间极端严酷的训练和西本智实初期窘迫的求学生活条件,成为她自己的财富,也成为后来触动漫画家二之宫知子创作《交响情人梦》的灵感之一,
每天依靠人民币十几块的生活标准,西本智实完成了大量读谱和排练,在苏联解体后的动荡时代断断续续的依靠自己打工完成了在圣彼得堡的学业,1998年回到日本后以其“正统俄罗斯派”的教育背景逐渐获得了日本国内古典音乐界的认可,不但获得了不少执掌日本乐团的机会,也会花费大量时间回到俄罗斯和当地交响乐团合作演出以及访问日本。大部分人知道西本智实都和我一样通过《交响情人梦》,她那种“雌雄同体”的外貌和微微偏向男性化的装扮是吸引“迷妹们”的资本,我聆听这个King Records的版本以及在视频网站观看她不同时期的柴六录像时,如果浏览留言,都会看到粉丝们对于西本智实的溢美之词,注意力集中在她如何帅,如何帅,如何帅之上,那么到底她的柴六怎么样?
2002年1月份开始,西本智实在莫斯科大剧院乐团开始担任首席指挥,这座和马林斯基剧院一样代表俄罗斯芭蕾舞最高水平的“Bolshoi”正从苏联解体后“休克疗法”造成的危机中逐渐苏醒,选择一位首席指挥,不光需要审视他的艺术水准,更重要的是他能否带来更直观的经济效益,有着俄罗斯音乐背景和日本国内迅速上升影响力的西本智实成为“最好的选择”之一。果然,西本智实上任不久,日本国内的King Records就和乐团签订了一揽子协议,计划录制一系列的苏俄交响乐曲目,也就诞生了从这张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为开端的“通俗交响乐”录音,封面无一例外的是西本智实各种“耍酷”的照片。
听完这版柴六,首先的感受是2002年的莫斯科大剧院乐团的排练还在正常进行,无论弦乐、木管、铜管还是打击乐声部,虽然和斯维特拉诺夫麾下的苏联国家交响乐团和穆拉文斯基麾下的列宁格勒爱乐乐团不可同日而语(在苏联时代,大剧院乐团和这两支顶级交响乐团也并不止一个水准线上),还是在一定水准线上,和今天听到那些“里出外进”参差不齐的俄罗斯交响乐团相比保留了不少俄罗斯乐团特有的味道。第一乐章:但感人至深的力量削弱到流于“表面文章”,乐章中后部的铜管乐声部表现的不错,弥补了前面的遗憾
第一乐章: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b小调,4/4拍,奏鸣曲式,西本智实对于第一乐章开始部分的处理,显得很不“俄罗斯”,斯维特拉诺夫和穆拉文斯基的版本,除了速度推进很快,低音弦乐声部和低音管乐声部会刻意做出强调,这种“开宗明义”的坦率在西本智实的版本中被全面弱化,低音弦乐声部的收缩让音乐的紧张感和虚空感顿减,由于序奏部分过于工整和详细,导致了第一主题出现的时候那种速度和节奏感也打了折扣。第二主题尽管演的足够美,但感人至深的力量削弱到流于“表面文章”,乐章中后部的铜管乐声部表现的不错,弥补了前面的遗憾,也许是西本智实自己对总谱的解读和设计,第一乐章像是欧美团体和俄国乐团的嫁接,缺少了一以贯之的俄国式率真。
第二乐章:温柔的快板,三部曲式,5/4拍,柴六的第二乐章很美,但不是圆舞曲,更不是柴可夫斯基舞剧《胡桃夹子》中那首唯美的“花之圆舞曲”,西本智实的2002版忽视了第二乐章节奏上内在的动力,她带领的莫斯科大剧院乐团音色足够优美,缺乏结构和骨架,第二乐章被拆解成各个声部的群舞,这是完全错误的,即使乐队全奏时乐团的声部之间也缺少“向心力”和“凝聚力”,该热烈的没有热烈,该激动的无法激动,按照北京土话说,第二乐章是一锅“片汤儿”。第三乐章:参差不齐下的演奏把第三乐章总谱具备的侵略性丧失殆尽。第三乐章:甚活泼的快板,G大调-E大调-G大调,12/8及4/4的复合节奏。谐谑曲与进行曲混合而无发展部的奏鸣曲式,第三乐章弦乐声部紧凑的开端,是检验乐团水平的一块试金石,指挥对弦乐声部弓法、句法的严格要求和训练,在穆拉文斯基的DG版和斯维特拉诺夫的canyon版,哪怕是费多谢耶夫更晚期的JVC原典版录音中,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些乐团是如何训练有素,西本智实的大剧院乐团,弦乐声部完全没有任何锐度,参差不齐下的演奏把第三乐章总谱具备的侵略性丧失殆尽。即使在第二主题的进行曲节奏,我还是觉得太软,太柔,乐团的表现真的像是没吃饱饭一样毫无生气,乐章终结的部分,乐团音量已经够大,按说不应该挑什么毛病,但你单独听听铜管,有爆裂吗?没有!打击乐声部,够果断吗?不够!每个声部都差了一口气,结果造成了音压够强的情况,还是那么软塌塌,我应该问责于“休克疗法”吗?
第四乐章:西本智实一直到五分钟左右才想起来让乐团去注意节奏的起伏和节点,但是已经晚了第四乐章:终曲,哀伤的柔版-行板,3/4拍,自由的三段体,柴六的第四乐章是一种莫名的悲哀,演成高贵的克制或者歇斯底里的失控,在我看来都在容许范围之内,但就是不能没有“抑扬顿挫”的读谱流水账,西本智实的末乐章从一开始就犯了没有节奏感的致命错误,柴可夫斯基总谱上如同啜泣的节奏真的非常表面化,非常容易理解,即使不到位,做到一点也可以给熟悉这首乐曲的听众一个交代,西本智实一直到五分钟左右才想起来让乐团去注意节奏的起伏和节点,但是已经晚了,像烹饪一道菜肴,一个步骤的失误决定了上桌的不可能是珍馐美味。为了评论西本智实这版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我翻阅了不少她在流媒体上的录音专辑,也在视频网站看了一些她的交响曲录像,怎么说呢,如果按照偶像艺人来要求,西本智实完全合格,有一个乐团指挥的基本素养,手势清晰,没有太过于琐碎的动作,台风也干净漂亮,按照指挥家要求,与同为女性的澳大利亚指挥家西蒙娜 杨(Simone Young)、美国指挥家阿尔索普(Marin Alsop)、加拿大指挥家汉尼根(Barbara Hannigan)对照,西本智实还是过于女性化,
这不是单指她的外貌和装扮,指挥台上依然是男性的天下,就像中国京剧的须生行当,也有孟小冬曾经“来过”,女指挥家要想真正掌控一支二流以上的交响乐团,在工作中必须完全“男性化”,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顶级交响乐和歌剧指挥,西本智实的传说还是回归到《交响情人梦》中吧。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悲怆”(チャイコフスキ-:交響曲第6番 ロ短調 作品74「悲愴」)指挥 朝比奈隆/大阪爱乐乐团(朝比奈隆 / 大阪フィルハーモニー交響楽団)CANYON公司2002年发行,EXTON公司2023年12月双SACD重新发行我姥姥的父亲据说曾经持有英国护照,他是一个从南亚某地因为丢了给主人放的羊而被迫逃跑来到中国的穆斯林,具体来自阿富汗、还是当时没有分治的印度,已经没人说得清,那本传说中的护照在上世纪某个特殊时期害怕担上“里通外国”的嫌疑,被我的舅姥姥,也就是他的儿媳妇乘人不备扔进厕所销毁的无影无踪。
这个血缘延续到今天,除了造成我和我姐姐皮肤比一般国人黑了不少以外,就是家里从小喜欢吃咖喱食品,据说这也是继承了我这位太姥爷的饮食习惯,所以当我第一次吃到日本式的那种以甜味为主,不怎么辣,但是能把一整盘饭都干掉的咖喱饭的时候,我真的不认为这种和我从小吃的咖喱粉或者油咖喱是一样的东西。随着日式快餐和盒装咖喱块的日渐普及,各种辣度的日式咖喱(其实一点不辣,最辣的我也不觉得辣)成为解决一餐的选择之一。
日本吃咖喱的历史从明治维新开始,完全照搬自英国的海军,从建立伊始就“一丝不苟”完全按照英国海军的操典,甚至于下午茶也包括在内,至于军舰上食堂的伙食,自然也有英国海军从印度殖民地学习来的咖喱羊肉。说到咖喱羊肉,我忽然又想起来小时候最喜欢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之一篇“银色白额马”,犯罪的驯马师为了麻醉看守马厩的小马倌,特意安排作案当天晚餐是咖喱羊肉,用来掩盖迷醉剂的刺鼻气味。从这个故事里面不难想象出,日本海军军官面对又刺激又膻气的一盘咖喱羊肉是如何难以下咽的吧,喜欢全盘照搬又喜欢动脑子的日本厨师们不断想办法改进这种完全无法接受的大英帝国“美食”,把羊肉换成牛肉、鸡肉、猪肉试试?减少原始配方咖喱的辣度,放点酱油试试呢,再调味甜一些,多放点蔬菜进去一起煮,爱吃米饭,那就盖在饭上一起吃吧!
明治维新的历史,今天看来至少从开始用了不少“笨办法”,那就是“拿来主义”,不管适合不适合,反正就不走样的执行,古典音乐也是如此。日本明治维新开始后,古典音乐崇拜的对象无疑和崇拜海军强国英国一样,应该是当时全世界最领先也是最有成就的,那么除了巴赫和贝多芬的故乡—普鲁士德国之外别无他选。出生在1886年的日本作曲家、指挥家山田耕筰(1886年6月9日一1965年12月29日)20世纪初随着大批青年知识分子远赴海外留学,做为日本第一批接受西方音乐高等教育的日本音乐家,进入德国柏林艺术大学(Universität der Künste Berlin)作曲部,追随作曲家马克思 布鲁赫(Max·Christian·Friedrich·Bruch)学习,归国后再次赴美留学,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指挥演出了自己的作品,1920年回到日本,不但首演了多部德奥古典音乐作品,而且创建了日本交响乐协会(现NHK交响乐协会),
从第一代音乐家开始,德奥古典音乐在日本的乐坛上就占据了不可撼动的位置,职业音乐家也好,普通爱好者也好,崇拜德奥曲目,崇拜德奥乐团,崇拜德奥音乐家,以及崇拜能把德奥作品做“神演”日本人,我们推荐的这个版本的指挥家朝比奈隆(Takashi Asahina),就是这样一位能把德奥音乐演成“神一般存在”的人。2001年去世的朝比奈隆,1908年出生在东京,从小喜欢体育又热爱音乐的他,接受高等教育时还是选择了京都大学的法学部和文学部哲学科,毕业后在函馆铁路公司工作两年,1936年开始了他漫长的交响乐指挥生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朝比奈隆参与了把关西广播交响乐团改组为关西交响乐团的工作,在1960年改名为大阪爱乐乐团(Osaka Philharmonic Orchestra),并且自己终生担任乐团的首席指挥和音乐总监,经过他50年的不断磨砺,基础非常薄弱的地区性小型广播乐团最终成为和NHK交响乐团、东京都交响乐他、东京交响乐团、日本爱乐乐团等东京地区日本顶级乐团的分庭抗礼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朝比奈隆从来没有在欧洲留学的经历,但是他最擅长的曲目却是贝多芬、勃拉姆斯、布鲁克纳和马勒的几乎全部交响曲,比如他前后的7套贝多芬交响曲全集录音,还有1975年朝比奈隆率领大阪爱乐乐团远赴奥地利,在布鲁克纳生前工作和死后埋骨的圣弗洛里安教堂的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录音等等,这些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的业绩,注定了他终会成为一位历史性的指挥家,
除了“顶级”德奥古典曲目,柴可夫斯基的晚期交响曲,第四到第六交响曲,也是朝比奈隆一生热爱的“通俗曲目”,这组曲目应该受益于他青年时期跟随的一位因为十月革命流亡日本的俄罗斯音乐家梅特尔(Emmanuel Metter)。朝比奈隆(Takashi Asahina)晚年的柴可夫斯基第四到第六交响曲录音有两个版本,一次是1990年为纪念柴可夫斯基150岁冥寿的现场录音,时年指挥家82岁,而今天推荐的版本是1997年2月13号在大阪节日音乐厅(festival hall)的现场录音,末乐章结束后保留了现场的欢呼和长时间鼓掌,时年指挥家已经89岁高龄。推荐理由一:终结部的舒缓和从容丝毫不让我听过最伟大的版本。第一乐章:慢板,转不很快的快板,b小调,4/4拍,奏鸣曲式,朝比奈隆第一乐章的序奏部分就营造出阴郁而完全不确定的犹疑,低音弦乐声部轻声而有力的衬托下,低音木管乐的旋律是清晰的,虽然要表现的情绪是那么低沉,但大阪爱乐乐团木管声部的呼吸之声仿佛就是在你耳边愁叹的好友一般让人产生出眷顾之情。第一主题出现前几种乐器不时闪现的轮奏,为主题做好了铺垫,第一主题被朝比奈隆演绎的精致准确,第二主题的美丽和抒情也就成为感情堆积的必然产物,乐章进行到中部时,大阪爱乐乐团爆发出的力量虽然没有近些年的东京都交响乐团或者诺特麾下的东京交响乐团那么强烈,但是整体的气势依然足够,终结部的舒缓和从容丝毫不让我听过最伟大的版本。第二乐章:温柔的快板,三部曲式,5/4拍,朝比奈隆为第二乐章铺陈出黄金般的底色,这马上让我想到他的布鲁克纳交响曲的慢乐章,大阪爱乐乐团的弦乐和管乐声部同样厚重,也同样具有如水的“流动性”,很容易被演出“圆舞曲”的这个乐章,在朝比奈隆的指挥棒下既能沉稳的站在大地之上,也能合着固定节奏缓慢的旋转,但这种旋转并非维也纳宫廷的施特劳斯式“轻歌曼舞”,是俄罗斯的舞蹈,艰难又憨实的农夫之舞。推荐理由三:训练有素的弦乐,“稳准狠”的打击乐,都为铜管和木管声部做了强有力的后盾
第三乐章:甚活泼的快板,G大调-E大调-G大调,12/8及4/4的复合节奏,这个谐谑曲和进行曲混合的乐章中,大阪爱乐乐团固然没有斯维特拉诺夫的苏联国家交响乐团那么震天动地的铜管声部,朝比奈隆还是有办法让这个乐章演的非常炽烈和灼热,训练有素的弦乐,“稳准狠”的打击乐,都为铜管和木管声部做了强有力的后盾,尤其是乐章最末尾进行曲节奏下乐团的全奏,即使是流媒体环境下的重播,我还是能感到现场气氛的白热化。
推荐理由四:朝比奈隆对这种俄罗斯乐团最擅长的“把戏”近乎“神还原”第四乐章:终曲,哀伤的柔版-行板,3/4拍,自由的三段体,朝比奈隆的末乐章,更多的是在强调疑问句以及宿命的无力,相比第一乐章,铜管声部的状态更加稳定,第四乐章中后部的完全无所顾忌,犹如一个醉汉疯人的喊叫,朝比奈隆对这种俄罗斯乐团最擅长的“把戏”近乎“神还原”,如果你有兴趣对比一些俄国乐团的录音,你会发现,很少能有外国乐团和指挥家把“俄罗斯味道”这么自然的涂抹在身上。1997年的现场录音版本,其实已经可以听出来九十大几岁的指挥家平时很难有精力给乐团做长时间的排练,乐团各个声部的状态明显比以前正规录音棚的商业录音差,四个乐章中多处演奏有瑕疵,然而这可能就是现场的魅力所在,不同于朝比奈隆在德奥古典音乐上一贯的严谨,情绪化的柴可夫斯基,深沉呼吸下89岁老人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