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悦听|“起来咯!外婆带你买粉吃去!”
政务
2024-12-03 20:02
安徽
外婆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她是淡淡的老树根的味道,风也是这个味道的,这是风在和外婆分享它的香水。我是打小喜欢米粉这玩意儿的。还未上小学时,同外婆一起住在乡下,路口有一家简陋的粉店,粉店门侧的大树上挂着用红漆写得歪歪扭扭的“粉店”二字。每天清晨,家里的大钟缓慢而稳重地发出两声“咚、咚”后,外婆便慢慢地踱进房间来,再把头探进蚊帐,轻声唤我:“起来咯!外婆带你买粉吃去!”在我的记忆里,乡下的清晨总是弥漫着老树根的味道,淡淡的,像风给自己喷的香水。它“呼”的一声跑过来围着房子转圈,一不留神,它就踮着脚爬上树了,躲在叶子后面咯咯地笑。街道的尾巴上有着比风的香水味更吸引人的气味——米粉味。待外婆把大门闩好,一转头,嘿,就能看到街道的末尾处冒着烟,那烟是喜悦的,朝气蓬勃的。它与空气纠缠着,青烟直上,像一条腾空的蛟龙。外婆拉起我的手,牵着我朝那“蛟龙”走去,外婆身子骨硬朗着哩,不一会儿就走了一大半。这时总免不了遇上熟人,一般都是外婆这个年纪的人,她们互相称姐啦妹啦,远远瞧见了对方,赶紧挥挥手,喊几声对方的名字,然后互相快步走近,再停下来互相道几句话。外婆和她们说话时,我总能闻到老树根的味道,我知道风又来了,但靠近外婆的朋友那头是没有的,只挨着外婆。我想,一定是风也和我一样喜欢外婆,所以偷偷扯她的衣角,又撩拨她的头发,还把那树的味道送给外婆。
这家粉店是整条街唯一的粉店,所以每天清晨顾客络绎不绝。大家都围在煮粉的大桌子前,虽说没有排队,却也是井然有序,谁先谁后总不会乱。每每外婆拉着我在桌子一旁,跟粉店的老板娘说“来两碗粉”,便立马有排在我们前面的我称呼为伯伯的人说:“给某某姨(我外婆的名字)先煮!”尽管外婆每次都极力推辞,但我们点的米粉还是会很快就端上来。我是极爱米粉的味道的。刚煮好的米粉泛着米香,被老板娘熟练地捞起盛在碗里,那蒸腾而起的热气因沾着米粉的香气而肆意妄为起来,在半空中翻滚着。米粉通身米白色,软软趴在碗里,可比那些一粒粒黏糊糊的糯米招人喜欢多了。老板娘再从另一口大锅里舀半碗筒骨汤加到米粉里,放上些许酱菜、葱花,一碗简单的素米粉就完成了。米粉端上来前,外婆总会给我加颗卤蛋。我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也加一颗,她总告诉我,吃了卤蛋才能长得很高,就能自己摘到树上的梅子了。而我现在还是没法一伸手就摘到树上的梅子,每次望着离我的手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梅子,我都替当年被我吃掉的卤蛋感到惋惜。当老板娘把冒着热气的两碗米粉端上来,那浓浓的粉香就迫不及待扑出来,霎时间,满桌都是米粉的香味。那米粉啊,吸足了筒骨汤的浓香,又把卤蛋的蛋香扣住,再把酱菜的点点酸甜味锁在粉内,还有一缕缕的葱花香味,而其本身就具备了米的香味。呵!这一来,米香、筒骨香、蛋香、菜香、葱香都交织在一起,宛若各种乐器的有序组合,在煮粉人的指挥下,进行了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又好似各种颜料的混合,涂抹变幻出一幅绝佳的画作。这小小的一碗粉,竟也是色香味俱佳,似乎是把满汉全席的精华都浓缩在了一起。外婆就这样挨着我坐着,她不急着吃,而是先把酱菜全都夹到我的碗里,再要一杯热开水,才慢慢开始吃粉。而我总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扔掉再开始享受这一碗米粉。缥缈的蒸汽舔着每一个食客的脸,那些要开始一天工作的年轻人,那些和外婆一样的老人,那些和我一样的小孩,都被这恼人的蒸汽挠得脸上微痒,尤其是四五岁的小孩,被温热的蒸汽蒙住了眼,看不清碗里的粉,急得直哭。
我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身边的外婆,她轻轻撩起米粉,悠闲地吃着粉,清晨的阳光照在木质的桌子上、碗上、外婆的脸上,那些胡乱的皱纹里都填满阳光,像长河里波光粼粼的水。外婆花白的鬓角也发亮,比那些金色的丝线还漂亮。外婆微低着头,专注地吃着粉,定眼瞧着,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米粉的模样,远些再看,眼里明明是闪烁的点点星辰,哪还有什么米粉。
我想童话故事里漂亮的魔法也不过如此吧。外婆就这样安静地吃着,我又闻到了淡淡的老树根味,躲在浓浓的米粉味里,若隐若现,像个回首嗅青梅的害羞的小姑娘。回家的路上遇到小玩伴,她说我是米粉味的,我开心极了,我想这里的人应该都是米粉味的。但外婆不是,外婆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她是淡淡的老树根的味道,风也是这个味道的。风也是喜欢外婆的,可能是太喜欢了,所以外婆就跟着风走了。于是,风呼呼吹过来的时候,都是外婆的味道。外婆变成风后的某一天,我偶然间看到用来做木雕的老树根,它安静地躺在店门口,我鼻子一酸,竟觉得它有几分像冬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外婆。后来我也回那家粉店吃过米粉,还是一样的筒骨汤,还是加了卤蛋,还是把葱花都挑出来扔掉。可它只剩下了重量和颜色,再也没有了味道。
陪你·成长
回忆宛如昨日重现,
历历在目,
对外婆的那份深切思念,
就让风带走吧!
文章来源丨共青团中央
校 对丨甘照君
校 审丨姚 健
审 核丨储成焰
qingchunyue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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