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再生︱谷歌大楼的创新蜕变、历史仓库的新生机与瑞士住宅设计的隐秘艺术（三则）

谷歌已深刻渗透到我们的思维、日常对话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至于我们几乎难以察觉它在现实世界中的巨大影响力。这家科技巨头在曼哈顿西区房地产上的无尽野心，已经引发了显著的变革。早在2008年，谷歌便接管了位于第八大道111号的旧港务局大楼，开始在这一地区布局。两年前，57号码头竖立起了一座配有屋顶公共公园的综合大楼。如今，圣约翰终点站及其楼顶更是扩展了一百多万平方英尺（约十万平方米），这一工业巨无霸横跨四个街区，沿着哈德逊广场的西部边缘从斯普林街延伸至西休斯顿街。面对这一壮举，我不禁由衷感叹：哇！这不仅是对这一工程宏大规模的赞叹，更是对它为城市建设带来的丰富多样性和独特魅力的欣慰。

起初，一切都笼罩在不确定的迷雾中。由CookFox建筑设计事务所、Gensler室内设计团队以及Future Green景观公司联手打造的谷歌新建筑群，究竟能否如期实现预期效果，甚至能否取得任何成果，尚未可知。仅凭谷歌在数字世界中的卓越成就，并不意味着它能够轻松驾驭这座庞大且坚固的工业基础设施的改造。从上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圣约翰终点站作为高架铁路的重要枢纽，承载着城市的繁忙喧嚣。如今，这条高架铁路已蜕变为展现城市美景的画卷，成为Instagram上的热门打卡点。然而，它最初的使命是将食品安全运送至曼哈顿的居民，避免在运输途中发生意外。那时，地面层的货运列车虽然行驶缓慢，由骑马的都市牛仔引导，但仍时常发生行人被碾压的事故。因此，当圣约翰站正式启用时，报纸上纷纷报道，称曾被称为“死亡大道”的街道重获新生。如今，看到科技与建筑的完美融合为这片区域注入新的活力，我们倍感欣慰。（高架铁路南端，即位于终点站与甘斯沃尔特街之间的部分，已在上世纪60年代被拆除。）

在圣约翰车站的重建计划纳入公司战略版图之前，它肩负着沉重的社会责任。当时的目标明确而紧迫：筹集资金以确保在40号码头坍塌之际，能及时对哈德逊河公园进行加固。事实证明，在码头上建造创收型塔楼在政策上是不可行的，转机出现在2016年，当市议会通过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法案，允许公园转让西街对面的空中使用权，从而获得高达1亿美元的资金注入。CookFox建筑设计事务所随后提出了一个如何利用这些空间的建议，但这一提议却招致已故评论家迈克尔·索尔金(Michael Sorkin)的强烈批评。他在《建筑师报》上写道：“这一设计无疑是纽约市规划思维——‘形式服从财力’——的极致体现，充斥着虚张声势（巨大的商业空间、过量的停车场、高耸的塔楼，以及一个荒诞的‘权益置换’方案）。”索尔金为反对这一计划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旨在清除他认为杂乱无章的建筑，重新连接街区与河流的和谐共生。然而，即便在这样的理想状态下，最终结果依然是一排高达400英尺（121.92米）的住宅塔楼沿西街排列，仿佛在向人们宣告，城市只能在糟糕与可怕之间做出选择。

然而，当牛津地产买下这片地块，进而将其租出并最终转让给谷歌时，所取得的成果远超那些经过冗长复杂谈判的人们的预期。这笔交易不仅巧妙地保留了原终点站的大部分结构，而这种保留不仅仅是出于审美考虑，更在于这些坚固的混凝土结构本身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那些曾支撑高架桥和满载货物的火车的石板和柱子，如今托举着全新的九层建筑。建筑师们并未掩饰其粗犷的原始风貌，反而像外科手术般将其精心呈现。他们用手提钻凿穿三英尺厚的楼板，为楼梯腾出空间，并展示了原有的柱子和横梁。这些经历风雨的巨大结构，如同老旧的骨骼，在大楼的北端尤为醒目，那里曾是终点站跨越休斯顿街的地方，曾留有一条阴暗的地下通道。建筑师们精妙地移除了那部分，留下裸露的横截面。如今，谷歌的标志横跨在曾经的轨道上，由一对凸起的平台构成，货物可以直接从车上卸下。平台后方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墙，使整个空间显得开放通透，仿佛隔栏已不复存在。虽然火车、铁轨和站台已成为历史，但人们仍关注着那些高效的货运电梯，它们继续承担着快速送达物品的使命——CookFox设计的核心之一。只不过现在，它们运送的不再是沉重的牛肉，而是诱人的迷你羊角面包。

有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改造方式带有破坏崇拜的意味，仿佛一切被炸毁后定格在损毁的瞬间。不过，我更愿将其视为一种承认——即便是那些存储在虚拟云中的复杂数据涡流，一个我们共同居住的世界，尽管在近期记忆中它似乎不存在，也将在这座城市的物理历史中占据一席之地。当你重塑一座曾被誉为技术革新的建筑时，你其实是在承认，总有一天，人们会说：“嘿，你还记得谷歌吗？”

在谷歌大楼里，除了门上的标志，你几乎不会察觉到这里是未来学家的聚集地。过去，圣约翰站只是一个承载故事的讲台，而如今，CookFox建筑事务所在棕黄色砖砌的终点站上铺设了一条长长的灰色网格棱柱，微微折叠，巧妙地缓解了横向空间的空旷感。这里宽敞得几乎可以容纳下一条摩托车赛道。然而，新建筑的设计通过其升高、后退、匀称且低调的布局，完美地融入了西区的城市景观。随着建筑设备和围栏逐渐被移除，我猜想大多数路人经过时，都会误以为这座高楼已在此矗立了数十年。尤其是在温暖的季节，每个露台上的植物繁茂生长，这种错觉会愈发强烈，那些绿意盎然的植被仿佛是大自然在古老砖石上留下的痕迹。

自1967年福特基金会大楼建成以来，将硬质建筑与自然生活融合的理念已成为现代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更演变为一种流行趋势，而高线公园便是这一趋势的代表作之一，并常与环保紧密联系。在哈德逊院子附近，比雅克·英格尔斯集团（Bjarke Ingels Group）设计的Spiral项目将这一理念巧妙运用于高层建筑，通过精心设计的梯田景观、对本土植物的尊重以及室外工作空间与花园的交织，使得这一理念更深入人心。谷歌甚至邀请了《曼纳哈达：纽约自然史》（Mannahatta: A Natural History of New York City）的作者埃里克·桑德森（Eric Sanderson）来监督植物的选择和种植工作，进一步提升了谷歌在生态环保方面的声誉。CookFox还在关键位置安装了高耸的玻璃栏杆，有效阻挡哈德逊河的强风。从理论上来说，员工们可以整天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工作，无需离开大楼。

在本世纪初，谷歌凭借其独具匠心的办公室设计，成功吸引了员工愿意延迟回家。然而，时至今日，谷歌面临着一个更为艰巨的挑战：如何吸引员工来到办公室。谷歌的企业文化以小型、紧密的团队为核心，团队成员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可以根据需求自由布置工作环境，并灵活调整任务。存在即成功的一半。在这方面，公司的目标与城市的利益一致。随着时代变迁，曼哈顿对企业高管们的吸引力逐渐减弱，他们如今更倾向于将总部设在他们喜欢的餐厅附近。人才流动加剧的背景下，纽约必须全力吸引顶尖人才，而打造令人心动的工作场所便是关键途径之一：河景、清新空气、丰富的绿化以及舒适的设计（当然，还有那些诱人的迷你羊角面包）。虽然Gensler在四楼天花板下巧妙设计的多色Guastavino瓷砖圆顶大厅入口，或许不会让人因此转换职业，但每当人们路过时，都会不禁微笑。

谷歌摒弃了将办公室打造成“大学宿舍”式的刻板印象，不再依赖桌上足球和球池等小玩意来吸引员工。相反，Gensler设计了一座充满创意的“室内城市”，这里有蜿蜒的街道、充满惊喜的广场，以及适应各种工作模式的多样化空间，无论是严谨的会议讨论，还是轻松的闲逛交流，都能得心应手。这种灵活多变的设计理念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Bürolandschaft”（办公室景观）概念。它打破了传统的小隔间办公模式，倡导在开放空间中促进团队协作。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一理念有时变得过于僵化，演变成了牛棚般的隔间阵列，或沦为血汗工厂式的布局，工位的桌子一字排开，像极了猫窝。而Gensler的设计则注重细节，巧妙融合了舒适、团队协作、私密性、以及正式与非正式的元素。如果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撰写文稿，顶楼的咖啡厅无疑是理想之地。那里水景与植物印花墙相映成趣，让人心情愉悦。当然，除了咖啡厅，还有许多风格各异的空间可供选择。

即便对那些不在办公室工作的人来说，这种办公环境所带来的种种益处也是不可忽视的。谷歌在密集的城市中扩展版图，赋予了原本为航运和货运铁路建造的设施新的生命。部分天际线得以保持较低高度，实现了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的双赢。谷歌不仅为该区域带来了超过14000名员工，还吸引了大量每日不断涌入的游客，这使得该地区没有直接从后工业废弃地跳跃到豪华城市郊区。相反，公司打造的长达一英里的城市园区，与周边的住宅区、文化走廊、自行车道、各类公园和体育场馆融为一体。当科技产业进入一个新区域时，人们总会担心它是否会干扰当地市场、形成单一的文化氛围，甚至扼杀原有的城市生态。但即便像谷歌这样庞大的科技巨头，在曼哈顿这样的城市中也无法独揽大权，因为这里总有太多其他的事物同时发生。

这座波士顿公寓楼的两个建筑元素

相隔了一个多世纪。这样的新旧结合的

建筑风格能否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巴塞尔的兰茨克朗霍夫（Landskronhof）公寓项目的设计师将一栋六层的公寓楼挤进了一个被附近建筑包围的空地。

在这里，有严格的建筑限制，尤其是瑞士的建筑法规。

在过去十年中，瑞士的选民权衡了一系列限制新建筑以保护农村和绿地的投票倡议。例如，2013年通过的一项成功投票措施缩小了允许建设的市政建筑区域。环保人士还提出了另一项倡议，希望进一步禁止在这些区域之外进行所有建设。尽管选民在2019年未通过这项倡议，但在租金飙升的背景下，关于保护农村的讨论仍在继续。

在巴塞尔，这个与法国和德国接壤并横跨瑞士两个州的城市，建筑建设尤其棘手。冗长的官僚程序可能会扼杀瑞士选民所期望的结果：更多的填充式开发，较少的城市蔓延。

至少从纸面上看，兰茨克朗霍夫似乎是那种能够在瑞士选票上脱颖而出的提案。由巴塞尔的HHF建筑事务所设计并于5月完工，这座拥有15个单元的公寓楼坐落在一个被现有建筑包围的庭院中，为之前的空地提供了住房和绿色空间。它属于“迎臂效应”（“Yes In My Backyard”）的一种建筑案例研究。

然而，该市圣约翰社区附近的居民并不喜欢这个想法。据《建筑记录》报道，兰茨克朗霍夫项目收到了79封反对信，仅次于当地一个更为显著的地标——罗氏制药公司的斜面摩天大楼。

尽管该公寓项目得到了市政府的支持，但其建设耗时九年，与邻居进行谈判并遵守严格的规定。

“老实说，我们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建造了很多不同的项目，但这是我们最关心的项目，”HHF创始合伙人西蒙·弗罗门维勒（Simon Frommenwiler）表示。“我们能建造并成功的这一事实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弗罗门维勒表示，该场地的邻居是一家在该空间停车的非营利组织，他们与该公司接洽，希望对该地段做点什么。按照规定，HHF可以在那个地块上建造一些小型建筑，但通过将其与附近的其他剩余地块结合起来，设计师能够规划出一些“大到足以对住房状况做出有趣和有贡献的改变”的方案。最终，该地块整合了两个业主的三块土地。

该地块的规划方案带来了设计挑战。考虑到该街区复杂的地形和多个实体防火墙，即使是合并后的地段，建筑也显得非常紧凑。无论建筑师设计的是什么，都需要具有足够的吸引力，以使居民愿意忍受从窗户望向砖墙的困扰。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HHF将十字形的建筑在其轴线上倾斜。没有一户直接面对墙壁；相反，从这些窗户看到的景色是沿着一个角度延伸的，墙壁看起来似乎向绿色空间开放。为了给住户营造一种更开放的感觉，建筑师在建筑周围建造了一个格子状的钢制脚手架结构，使得公寓的外层看起来像被剥掉了一样。这种副结构为房间提供了露台阳台，并在每一层周围形成人行道。

“我们对软空间非常感兴趣，它是外部与内部、公共与私人、受控与不受控之间的界限，”弗罗门维勒表示。在一个两层楼高的场地上，设计了一栋包含15户的建筑——从一居室到四居室不等，每户都有充足的自然光——这就像玩俄罗斯方块游戏一样组装这些公寓。六层楼的建筑在上升过程中缓缓后退，形成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减轻了对附近住宅的视觉影响。

弗罗门维勒表示，HHF希望兰茨克朗霍夫项目能够赢得邻居的青睐，尤其是在绿色植物覆盖了包围建筑物的棚架后，景观美化效果将更加明显（由Fontana Landschaftsarchitektur设计）。毕竟，这是瑞士选民所支持的，不仅仅是这座建筑，更确切地说，是通过城市发展来拯救乡村。弗罗门维勒提到，他甚至给一些登记反对该项目的人打电话，询问他们是否支持填充式开发措施。“人们对此开诚布公，”他表示，“他们说，‘是的，你是对的，我当时确实投了票——但这是我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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