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二年(公元713年)七月,唐玄宗李隆基以雷霆手段铲除太平集团,从太上皇李旦手中夺取了最高权力,成为名副其实乾纲独断的大唐天子,从此开始亲政。十一月,李隆基接受群臣敬献的尊号,称"开元神武皇帝"。十二月初一,朝廷大赦天下,改元开元。
自此,大唐帝国的历史掀开了全新的一页。
然而,大权独揽的李隆基并不能从此高枕无忧。
因为他通过三次政变,才真正的坐上的皇帝的宝座。
一个靠政变起家的皇帝,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政变的威力,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政变的危害。说白了,既然他可以通过权谋和武力从别人手中攫取权力,别人凭什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手段从他手中夺取政权呢?
尤其让李隆基感到忐忑不安的是——曾经帮他在一次次权力斗争中夺取胜利的这批功臣,一个个都是搞政变的行家里手。换句话说,这些政变功臣当初表现出的能力越强,手段越是高明,如今对李隆基构成的潜在威胁就越大,让他感到的担忧和恐惧就越深……
虽然在铲除太平,坐稳皇位后,李隆基给予了这些功臣极其丰厚的赏赐,无论是官职、爵位,还是田园宅邸、金银绸缎,李隆基都毫不吝啬,慷慨赐予,可关键的问题在于——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反正李隆基绝不敢对此掉以轻心。
因此,革命虽已成功,但李隆基仍须努力,努力肃清有可能威胁皇权的所有因素。
1、
头一个被李隆基"鸟尽弓藏"的功臣,是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郭元振。
因为手握兵权,所以他首当其冲。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位极人臣、功高权重的郭元振一定可以在玄宗一朝荣宠一生,富贵终老,包括郭元振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短短三个月后,他一生的荣宠就都化成了梦幻泡影……
这一年十月十三日,玄宗李隆基在骊山(今陕西临潼县东南)脚下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阅兵式,集结的部队多达二十万人。平原上大风猎猎,旌旗招展,军阵绵延五十余里。李隆基一身戎装,御驾亲临,文武百官随驾扈从。整个阅兵式规模空前,场面极为壮观。
阅兵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子李隆基突然发出一声怒喝,命人即刻逮捕郭元振。当即以"军容不整"为由,下令将郭元振就地斩首。
当时另外两位功臣刘幽求和张说可能已经有点兔死狗烹的意味,赶忙帮郭元振求情。
刘、张二人说郭元振"有大功于社稷",不仅是指他在先天政变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是指他从政多年为帝国立下的赫赫功勋。
当然,李隆基的目的只是想解除郭元振的兵权,而不是非杀了他不可,所以当刘、张二宰相出面求情的时候,李隆基便就坡下驴,赦免了郭元振的死罪,但削除了他的所有官爵,将其流放新州(今广东新兴县)。
郭元振历经四朝,一生显赫,还是李隆基政变的功臣,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下场,心境该是有多么的凄凉,几个月后,便一病而殁。
郭元振的贬死是一个重大的政治信号,标志着李隆基罢黜功臣的大幕已经轰然拉开。
2、
解决了最棘手的掌握兵权的郭元振,其他文臣,相对就好处理了,虽然好办,但是这些人毕竟是功臣,也不能太难看。
于是,李隆基把曾经的心腹姚崇(曾被太平公主排挤出朝廷)召回朝廷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姚崇与张悦可是对手,于是姚崇还没回朝,张说就开始不安,两人未见面,就开始掐了起来。
姚崇回朝之后,开始着手对付张悦,不久就发现张悦与岐王李范(李隆基的弟弟)走的有点近,于是一状告到李隆基那里。
一个宰相,一个亲王,走那么近,想干什么?难道也想造反不成?
公元713年12月末,张说被果断罢了相职,贬为相州刺使。同日,刘幽求也被罢相,贬为太子少保。
和刘幽求同病相怜的还有功臣钟绍京。
李隆基即位后,钟绍京任户部尚书,但是随后又被贬为太子詹事,和刘幽求一样坐了冷板凳。面对如此际遇,钟绍京当然也是牢骚满腹,所以时常和刘幽求一起慨叹时运不济。
刘、钟二人的怨言很快就传进了姚崇的耳朵里。自然,姚崇毫不犹豫地告发了他们。
刘幽求被贬为睦州(今浙江建德)刺史,并把他的700户封邑削掉了600户,同时贬钟绍京为果州(今四川南充)刺史。
此后,刘幽求又几经转任,但始终没有机会回朝。刘幽求抑郁忧愤,就在赴任郴州刺史的途中“愤恚而卒”,终年61岁。
3、
随着一个个功臣相继被贬,姚崇在朝中的地位也日渐稳固。但是,还有一个资深宰相也颇受李隆基的信任,让姚崇很有些掣肘之感。这个人就是先天政变前因告发太平公主的阴谋而成为功臣的魏知古,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的侍中(开元初称黄门监)。到了开元二年,当大多数功臣都已被逐出权力核心后,玄宗唯独对这个魏知古“屡有顾问,恩意甚厚”,又授予他中书令的要职,让他与姚崇共同执掌中书省。对此,姚崇当然是极度不爽的,一直想找机会把魏知古搞掉。
当然,作为一个政治斗争经验极为丰富的政坛元老,姚崇的整人手段是相当高明的,他要谗毁魏知古,必然也会做得十分巧妙,不着痕迹。早在武周时期,姚崇便已官拜宰相,魏知古早年曾受到他的提携。李隆基先天年间,魏知古曾调任东都洛阳,分管了一段时间的吏部政务。当时姚崇有两个儿子也在东都任职,因自以为其父对魏知古有知遇之恩,遂肆意请托,经常找魏知古走后门。魏知古碍于情面,不便拒绝,但是心里非常不满,回到长安后就向玄宗告了御状。
某日,玄宗不动声色地问姚崇:“贤卿的几个儿子,才干、性情如何?” 姚崇脑筋一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从容奏答:“臣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在东都,为人多欲而不谨,定是有什么事情请托魏知古,臣还来不及查问。”李隆基原本以为姚崇一定会包庇儿子,没想到他竟然据实回答,不禁面露喜色,问:“贤卿何以得知?”姚崇说:“魏知古初入仕时,曾受臣提携。臣的儿子们愚昧,以为魏知古一定会对臣感恩,包容他们为非作歹,所以才敢向他请托。”李隆基闻言,顿时对姚崇大生好感,认为他为官持正,不徇私情;而对魏知古的印象则一落千丈,觉得此人非但不懂得知恩报恩,反而在背后打小报告,实在太道,当即流露出斥逐魏知古之意。
开元二年五月,魏知古被罢去相职,贬为工部尚书。
最后一个被玄宗罢黜的功臣是崔日用。崔日用是一个典型的投机政客,是属于玄宗最不放心的那一类人。史书评价崔日用说:“才辩过人,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崔日用自己也经常对人说:“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重专守始谋。”所谓“临时制变,不必重专守始谋”,意思就是凡事随机应变、见风使舵,只要最终站队正确,就无须“专守”一个阵营。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无原则、无立场的政治投机客,最终是不可能得到玄宗重用的。
开元三年十二月,崔日用的堂兄、时任京兆尹的崔日知因贪赃枉法被治罪,玄宗趁势以连坐之名将崔日用贬为常州(今江苏常州)刺史,并削除了他的300户封邑。
至此,昔日辅佐李隆基君临天下的政变功臣基本上已被贬黜殆尽。
这就叫“飞鸟尽,良弓藏”!
此乃政治角斗场上的游戏规则,自古皆然。更何况,为了彻底改变自神龙革命以来政变频仍、皇权危弱的局面,李隆基也只能这么做。
4、
作为睿宗庶出的第三子,相对卑微的出身始终是李隆基的一块心病。所以,如果想要坐稳皇位,他就必须在摆平功臣的同时再摆平宗室。
当时,能够对李隆基构成潜在威胁的宗室亲王,就是他的四个兄弟和一个堂兄(幽王李守礼)。一开始,李隆基对五王采取的主要是怀柔手段,"专以衣食声色蓄养娱乐之,不任以职事",让他们在富贵温柔乡中当逍遥王爷。
每当政务之余,李隆基总是陪五王一起寻欢作乐,彼此间不以君臣相称,而以家人之礼游处,有时候一起到郊外击、游猎,有时候召他们入宫一同宴饮、斗鸡、下棋、吟诗作赋、演奏乐器,待酒足饭饱,笙歌散尽之后,就用特制的"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
继感情笼络之后,李隆基又在制度上采取了防范措施。开元二年六七月间,在宰相姚崇等人的建议下,玄宗把五个兄弟都外放到了地方上担任刺史,并且规定:五王到任后不负责具体政务,一切州务都交由僚佐处理。到了开元八年左右,玄宗的皇权已经相当巩固了,才让五王陆续回到了长安,授予了他们司空、司徒等荣誉衔,同时严禁他们"与群臣相结"。
就这样,在玄宗的情感安抚和制度约束之下,这些亲王都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在余生中始终表现得临深履薄,谦恭谨慎,让一些野心家即便想利用他们搞阴谋也无从下手。
为了表明自己对兄弟的真情,李隆基甚至赌咒发誓说:"倘若我有心猜忌兄弟,就让我天诛地灭!"
就这样,李隆基以他的高明手腕巧妙地摆平了功臣和宗室,消除了所有潜在威胁与后顾之忧,牢牢握住了他的帝王权杖。
和历史上那些为了巩固皇权而剪除功臣、诛杀兄弟的皇帝比起来,李隆基采取的手段还是相对比较温和的。他充其量只是做到了"飞鸟尽,良弓藏",而没有发展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用一句经典台词来说:“没有人情味的政治是短命的。”
唐玄宗缔造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太平盛世,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也许就在于他的人情味,在于他执政手段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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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参考:
《大唐兴亡三百年》王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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