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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作家乐冰的长篇小说《海南梦》(发表于《中国作家》2013年上半年长篇小说专号),写的是上世纪90年代初发生在海南的故事。作品采用线性叙述,通过江鹤的视角来观察体验社会,体察世态人情,反思时代病症,由江鹤再做伸展辐射,形成枝蔓状、网状的社会结构和肌理。这是一种成长小说的手法,主人公江鹤在海南成长,经历了从末路到复兴、从喧闹到静寂这样一个完整的起落沉浮和醒悟的过程。也正如成长小说主人公所必然要经历的成长过程,《海南梦》把江鹤在欲望中的沉沦和挣扎描写得生动传神,尤其是江鹤跟几位异性之间或者利益交换、或者两情相悦而产生的关系,写得纤毫毕现,丝丝入扣,体现了作家到位的笔力和刻画人物、场景的功力。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盛开如罂粟的恶之花,不是欲望叙事,尽管作品是以欲望作为情节核心的推动力量。但始于欲望的大篇幅海南寻梦记,并没有终于欲望而沉沦到无力自拔,而是作品写到后面,让江鹤及身边的一干闯荡者、寻梦者历经物质和肉欲征逐之后,终于各自耗尽,各得其所。正如同《红楼梦》结局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除了江鹤和王成的事业和情感上的相对成功,几乎个个落得个鸡飞蛋打、形神俱疲、伤痕累累,甚至灰飞烟灭的田地。而江鹤和王成也并非一帆风顺,都经历了非人的商场或情场的折磨。当江鹤事业到达成功的巅峰,心得意满时,也正是他彷徨无路时,是他正一步步错过真爱、真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之时。当王成终于得到了新的真爱之时,也正是建立在旧爱对他的伤害得以平复之时。这种奖赏建立在他事业的成功之上,如果他仍然穷困潦倒,无法预料他是否能拥有这新的一切。爱是可以相信的吗?主人公江鹤显然是不太相信的。这种不相信建立在他对一部分闯海女性的认识上。在《海南梦》中,女性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类型是圣女。刘娜,这个女性对江鹤不离不弃、从一而终,像母亲、像姐姐,又像妹妹、像女儿,满足了江鹤一切的情感需求。但是,就是不太像情人。第二种类型是欲女。从林菁、可可到肖玲、段小蝶、林媚媚、阿芬,无一不是物质女性,无一不是通过色相来获取世俗欲望的满足。还有一种女性,相对正常,介于圣女和欲女之间,既追求真爱,又不放弃物质,从而游离于家庭与职业潜规则边缘,对所投靠的人付出真情,这种女性的典型是黄茜。作品对黄茜的塑造颇为生动。在海南追梦、造梦与梦圆、梦碎中,小说《海南梦》对这种类似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中的道德关系、家庭伦理、人际关系的批判入木三分,浸透着作者的悲伤情感和爱恨难分的热泪。作者对江鹤这个人物的塑造,着墨最多,用情最深,最多理解与同情。这个人物有点像巴尔扎克笔下的拉斯蒂涅。拉斯蒂涅是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中的人物。他出身没落贵族,为了改变自己的贫困境地,早日实现飞黄腾达的梦想,他抛弃道德、良知,利用各种手段,不顾一切向上爬。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被资本主义社会腐蚀的贵族青年典型。他向上爬的过程即是道德、良知丧失,人性泯灭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讲,江鹤身上有一些拉斯蒂涅的痕迹。他来自外省,也是大学生,不过不像拉斯蒂涅那样破落,而是曾经有一份体面工作,只是因为不能容忍内地单位的倾轧和复杂人际关系,而到海南淘金、寻梦。江鹤和拉斯蒂涅都遭遇了穷苦窘迫,都希望通过体面劳动去取得渴求的功名利禄与美好前程。可是无论海南,还是巴黎,都因现实困境和金钱欲望而刺激了他们在金钱世界搏击的欲望。也许拉斯蒂涅还经历了目睹伏脱冷被捕、鲍赛昂夫人被逐、高老头的惨死这样的“人生三课”,终于“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后一滴眼泪”,决心踏进巴黎上流社会的罪恶深渊中去拼搏一番。江鹤显然像是无师自通,像是天赋异禀,像是天生具有“沉沦”的基因,凭借投机取巧的计谋,凭借“人肉炸弹”的攻势,左右逢源,很快就打开局面,迅速发达起来。江鹤及其身边众生群像,作为一个整体,其实也生动地展示了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国人的形象。作品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江鹤的发迹过程,核心推动力在于准确把握了市场机遇,尤其把准了人性的弱点。所以,江鹤的发迹过程是始终伴随着权色交易的过程,并始终以色相作为第一推动力的。权色交易的屡试不爽,人人皆有弱点,任谁都没赚到干净的钱,或者这也印证了马克思《资本论》中的名言:自从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而我们的资本扩张和欲望苏醒,却是在价值的真空中到来的。当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价值观被“五四”以来的历次政治文化运动所打翻,当资本的力量破壳而出的同时,必然对人伦道德产生天翻地覆的冲击。穷困潦倒多灾多难的中国人,开始在资本时代有了金钱的梦想和依托,所以拜金成了一部分中国人的宗教。我们在《海南梦》中,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群中国人的发财梦、富贵梦、现代梦。我相信这种梦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在珠三角,我们也随处可见这样的当代中国的景观。《海南梦》只是把一代人的物欲宣泄集中地展示了出来,这也正是这部作品不可或缺的意义所在。如果说,深圳因为有《你不可改变我》《我的生活与你无关》《北妹》而真实呈现了从内地来到特区的一代人怎样在这里蜕变或者沉沦,海南也因为乐冰的《海南梦》而为历史、为中国人的生存史、生活史、心灵史,留下了一份文学记忆。这种记忆是任何文体、任何文字所不能替代的。这体现了“小说海南”的文学魅力,也显示了小说这种形式独有的想象与还原能力,个人情感、记忆与历史大叙事互相参照、互相填充的叙事魅力。自然还有情感的力量,作家试图通过故事解释历史、解释人性。作品触及到存在主义哲学层面上对“人生意义”的追问。什么是有意义的人生?人生的意义何在?作品力图通过江鹤最后错过真爱的追悔,通过江鹤与亡人举行婚礼的方式完成良心的发现和拯救,获得心灵的平复和精神上的救赎。这说明作者其实是将“爱”作为滚滚红尘中的救世丹药或者救命神针。当什么都不可相信时,起码还有爱情。这是作者的宗教。在海南一梦中,也正是这样的坚持,使得刘娜对江鹤的相对纯粹而干净的爱情,显得有点像是污泥浊水中的白莲,尽管不无虚幻,但具有超越世俗的美感。这一抹亮色,在整个“土豪金”色的背景和情色与物欲齐发的底色中难能可贵,是人性无法完全沉沦的希望和象征,也是人性终归不能完全屈服于动物性、魔性而总会寻求爱和美代表的神性的见证。(该评论作者为深圳市作家协会驻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文学博士。)
(乐冰,生于安徽宣城市,现居海南。中国作协会员、海南省作协理事、海口市作协副主席、海南省诗歌学会副主席,在《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等发表诗歌,有长篇小说发表于《中国作家》,并有诗歌在央视一套等20多家卫视播出,代表作《南海,我的祖宗海》。)作者:于爱成
编辑: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