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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楚琳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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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抬头,那个英俊的男人正一身白衫,冷眸漠然地望着她,那深如幽潭的眸子摄人,让人看到便忍不住生出怯意,想要挪开眼。
楚琳琅下意识回避,连忙起身准备往回走。
可是没走几步,那男人居然大步跟了上来,开口闲问:“方才见夫人一直在此处转悠,敢问在寻什么,不知在下能否帮上忙。”
楚琳琅只能停步转身,低头看着男人的长衫下摆,施礼道:“丢了个钗……不值钱的,我自己找找便好……大人您不必费心,自去忙吧。”
第3章
按理听了这话,一般男子都该跟已婚官眷避嫌,识趣走开才对。
可是楚琳琅面前的长衫却纹丝未动,清冷的声音伴着飞雪在她的头顶打旋儿:“方才看夫人找得甚是急切,不像是不值钱的……”
听到这,楚琳琅微微抬头,直直望入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她稳了稳呼吸,不卑不亢地笑道:“大人这意思……是奴家在诓骗大人您了?我掉了东西,又不是山匪分赃,见者有份,就算真丢了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瞒着大人您的道理,对吧?”
这妇人拿钗逼着六殿下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妇人骨子里的横。
不过这股蛮性昙花一现,匍匐在六殿下面前请罪时,娇弱无骨得很。
如今这妇人在自己面前微微露出犀利言辞,司徒晟也不意外。
他淡淡解释:“在下只是想要帮一帮忙。怎么,夫人嫌我碍事?”
楚琳琅看着眼前看似文雅的男人,心里想的却是他拎提着六殿下,面无表情举刀朝着歹人挥砍的狠戾。
这姓司徒的,她听知府夫人提过几次。
听说他是六殿下的少师,乃是前年殿试的探花,虽然出身贫寒,但学识不俗,年纪轻轻入了翰林。
然则他无什么背景靠山,入了翰林,做的也不过是陪着皇子们弈棋、对楹联的逗趣闲官。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个毫无根基的司徒晟居然一路高升,做了六殿下的少师,此番还能跟着六殿下出来办公差。
楚琳琅看到了六殿下对他言听计从的架势,足见此人是懂钻营,善爬官梯子的,绝非表面月朗风清的文人清高样。
此时她听着司徒先生的话头,一时有些拿捏不住……
他这是贪恋她美色,前来借故言语撩逗,还是话里有话……言语刺探?
楚琳琅的心里一翻——她倒是不怕前者,毕竟自己的夫君是一方通判,正经的官职。
而六殿下此番办着正经公差,就算这司徒色胆包天,也断然不敢在地方造次,给六殿下抹黑。
她最怕的是那页假账!
会不会……被这男人捡去了?所以他看见自己找,这才走过来言语试探?
若是自己伪造的账目落到了皇子的手里,那之后的麻烦可真是绵延不断……
就在这时,司徒晟又开口问:“听夫人说话的口音不像连州本地的,敢问夫人是哪里人?”
楚琳琅刚想开口说自己是水乡江口人氏,她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还在这?还不赶快回家!”
楚琳琅扭头一看,自己的夫君周随安不知何时过来了,打断了二人的话。
听到楚琳琅说找发钗,周随安略显不耐地挥了挥手:“六殿下还在此处停留,你就不要节外生枝,赶紧回去,丢了什么日后再买便是。”
楚琳琅低头称是,只能先行回去。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那司徒晟正温和着眉眼与周随安说话,英俊的脸上挂着客套而略带疏离的笑。
从官衙到家的距离不算太远,却也足够楚琳琅捋顺心里的乱麻。
那页帐是假的,注定真不了!上面的官印若细细观瞧,也能辨出真伪。
到时候她死不承认这东西是自己的又能怎样?
这事情闹到最后,大不了让张显那厮知道了自己虚张声势罢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若是司徒晟捡的,他一定会试探周随安,而官人毫不知情,也不怕他问,一切待官人回来便知了。
想到这,向来胆大的楚琳琅索性不去再想,只准备见机行事,免得自己平白吓着自己。
她刚下马车,便有老仆等在门口:“大娘子,老夫人那来了客人,叫您回来便去看看。”
楚琳琅听是婆婆的吩咐,也不敢怠慢,连衣服都没换,解了斗篷便去了婆婆赵氏的院落。
还没走进去,便听里面传来女子轻笑说话的声音。
待走进去,除了婆婆赵氏,还有个脸生的妇人,而在这妇人身边则坐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楚琳琅走过去跟婆婆施礼后,便笑问来客。
赵氏冲着那个看着有些羞涩的女子温言道:“芳丫头,来见过你周家大哥的内人。她比你大五岁,你叫她姐姐便是。”
那女子听了,赶紧起身冲着楚琳琅施礼,低低叫了声“姐姐安好”。
楚琳琅听着婆婆介绍,说这对母女是故去公公生前要好的同僚——尹员外的家眷,便笑着连忙冲着尹夫人刘氏请安。
然后她拉着尹雪芳的手,对婆婆笑道:“母亲,既然她管官人称为兄长,那应该唤我一声嫂嫂才对,这一声‘姐姐’从何论起?”
原本很好解释的话,可婆婆赵氏却恍如没有听见,并不接茬,只顾着与久未谋面的老姐妹刘氏说话。
楚琳琅被凉在一旁,脸上的笑意渐渐浅。
尹雪芳很识趣,连忙接过话茬道:“久闻周家哥哥娶了如花美眷,如今一看竟是不假。姐姐看着比我都小,若是赵夫人不说,我真会以为您是妹妹才对……”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恭维妥帖,赵氏的耳朵突然又不聋了,笑着对刘氏道:“芳丫头从小就伶俐,现在看更是温婉谦虚,真是得我欢喜,可惜当年无缘……咳,不提了,不提了!”
接下来便是大家围坐饮茶,闲话家常。
往来言语间,楚琳琅也听出个大概。
这位尹雪芳小姐的父亲曾在蕉城为书吏,小吏官职不大,但胜在家道还算殷实。与身为上司的周老爷正经共事多年。
而尹氏的母亲刘氏又跟赵氏为闺中密友。
周老爷没过世的时候,两家走动频繁,小孩子也玩在一处。
如此算来,尹雪芳与周随安正经是儿时竹马。
据说这尹雪芳出生百日的时候,八岁的周随安还抱着女婴舍不得放,嚷嚷着让娘亲带回家养。
可惜周家老爷后来受了官司牵连,丢了公差,又赔了大笔的银子,最后病中亡故,周家孤儿寡母也回了老家江口乡下,与尹家断了联系。
这尹小姐原本已经嫁人了,可惜丈夫命短,婚后二年不到竟然骑马摔断脖子一命呜呼。
婆家刁毒,竟然一口咬定尹氏命硬克死了丈夫,整日喝骂不断,还逼着她守寡过继个族中侄子,给亡故的儿子延续香火。
尹家不忍芳龄十八的女儿年轻守寡,便与婆家闹了一场将女儿接回来了。
因为当初跟夫家闹得不愉快,那刁毒婆婆到处败坏尹氏名声。
这女子顶了寡妇命硬的名头,以后的婚嫁让人犯愁。
楚琳琅听懂了这母女的来路后,眼见着自己也接续不上话,便借口更衣先行离开了婆婆的院子。
夏荷看楚琳琅有些怏怏不快,小声问:“大娘子,家里来了客人,您不作陪,这么早早回屋不太好吧?”
楚琳琅洗了脸,用力甩着水珠,冷哼了一声:“什么客人,恐怕是拿了当自家的亲戚。我不在那,她们才自在些。”
夏荷眨了眨眼,担心低声道:“您是说……老夫人想要给我们大官人……”
楚琳琅没有吭声,只是换完了衣服,便拿起针线笸箩,低头用指尖劈着线。
夏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怨不得老太太,大娘子入门周家七载,却一直未能给周家繁衍子嗣。
女人无论再贤惠,若是不生子,便是头一条罪状。大娘子不巧正撞在这头一桩罪过上。
那赵氏本就看不上楚琳琅的门楣低,可是当初儿子坚持,周家又恰逢凋落,木已成舟,她勉为其难地接纳了这个儿媳。
谁想到这儿媳虽然能干,却不能生养。
最近几年里,赵氏没少苦口婆心地规劝儿子周随安纳妾,可周随安就是不应。
对此楚琳琅很是感念,私下里也是求医问药,访神拜佛,希望能一朝为夫君繁衍子嗣。
可惜神明灵力早在她与周随安结识的时候已经用尽了,这些年来并无起色。
夏荷偏帮自家姑娘,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会不会不是周大官人那边不能生的缘故。
可就在三年前,周随安出了一趟门,突然带回了个女娃娃,面带愧色地向大娘子说,他未成亲时,曾经在与同窗酒醉荒唐,不小心让个陪酒的歌姬怀了孩子。
如今那歌姬身染重病,只能将这孩子归还周家。
事出突然,一下蹦出个娃子来,夏荷她们都大吃一惊,更何况一向认为夫君乃纤尘不染君子的楚琳琅?
若是新婚初始,知道夫君居然在外面有如此孟浪,大娘子必定要勃然大怒,跟周随安大闹一场。
可那时,看着跟夫君五官肖似的女娃,她们的大娘子却是大病一场,连着三日不曾言语。
后来她倒是开口了,却是对夏荷自嘲道——原来果真是她不能生养!
夫君荒唐,却是婚前的荒唐债,再计较也无用。
跟周随安冷了足足十日后,又听了周随安不断保证那次醉酒才惹下荒唐,以后绝不再犯后,楚琳琅只能务实些,让那个叫鸢儿的女娃养在自己的名下。
为了掩盖周随安曾经的年少荒唐,那女娃还特意说小了一岁,如今算作六岁。
反正后来周随安四处调任,正好遮掩了,免得人再追究他的年少荒唐。
没想到才安稳了几年,赵夫人又要给大娘子添堵,弄些波澜。
楚琳琅洗完脸,便开始裁布缝官领子。
她又吩咐夏荷将自己买的手绢发钗分成三份,分别送给婆婆赵氏,小姑子周玲秀,还有家里那位娇客尹雪芳。
至于女儿鸢儿,并无这些花头。
楚琳琅像往常一样,单给她买了一小箱子书,还有纸笔,让夏荷送去。
在她屋里伺候的另一个丫鬟名唤冬雪。
她的性子直嘴快,直接问:“大娘子,您难道不知老太太安的什么心,您对那位尹小姐如此示好,岂不是默认?”
楚琳琅手脚利索地画着布样子,既是解释,又像是说服自己。
“人家没有提这话茬,我怎可短了待客之道?我嫁到周家的确过了几年穷苦日子,可如今却是楚家姐妹里嫁得最好的。
人得知足感恩,随安爱重我,这么多年不曾招妾侍入门。我也不能疑神疑鬼的,在人前下母亲的面子。”
冬雪听得直翻白眼,周家现在是不缺钱银,那也是大娘子一力操持起来的啊!
不然依着那周家母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只怕做了官也得喝西北风!
可是楚琳琅的一句话,却止了冬雪接下来的牢骚:“不知你俩还记不记得,可我却记得自己当初差点被人捆了塞入轿子的绝望……不管怎样,我是感念着官人的。”
夏荷和冬雪谁也不说话了。
她们当然记得姑娘在楚家时的凄苦无助。
只因为姑娘是庶出,又是女儿家,就算比家里那几个兄弟都争气,最后也逃脱不掉被父亲轻巧送人的下场。
就像姑娘说的,多亏了周大官人。
也许正因为这点,楚琳琅对待大官人,有时候比他的娘老子都宠溺,就算周随安有些短缺也一力包容。
可惜楚琳琅虽对夫君有娘老子的舐犊情深,那周随安却毫无慈孝之心,怀揣着一肚子闷气踹门而归。
当他咣当一声踹开房门时,楚琳琅正缝着衣领子的花样,一不小心,针尖正扎在手指上,一颗红殷殷的米粒立刻冒了出来。
若是平日,周随安必定急急过去看,跟娘子赔不是。
可今天,他只想先宣泄自己受了半日的惊吓。
“楚琳琅,你是疯了吗?竟然做出劫持皇子的事儿来!还在六殿下面前胡言乱语,你知不知我今日差点就要被你吓死在官署里!”
楚琳琅吮了吮指尖,试探问:“六殿下不是不追究了?官人是因为别的事在恼?”
她担心的是自己伪造的账单,若真被司徒那个碎催捡去,可就坏菜了。
在周随安听来,却以为她全然不将白日闯的泼天大祸放在心上。
他瞪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反问:“你还好意思问?”
楚琳琅紧盯着他的眼,走到他跟前,目光炯炯:“真有别的事儿?官人说细些……”
看她这不嫌事大的样子,周随安无奈道:“你可行啦!还盼着有别的事儿?都告诉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你非不听!
要不是六殿下仁慈,如今你就祸累全家,不是说要跪祠堂吗?怎么还坐在这里?难道白日在公堂的话都是做样子?”
楚琳琅确定了那司徒晟并没有提什么假账的事情,顿时放宽了心。
看来那个司徒晟跟自己没话找话,应该就是好色男人的无聊讨嫌罢了。
再说那一页纸没头没尾的,大约是上下马车里时遗落的。
若被路人捡去了,也无非落得个厕纸的下场。
如此一来,楚琳琅心中大定,倒是有闲心调侃相公:“跪是要跪的,不过家里来了娇客,官人要是心疼我,好歹给我留个脸,过了这阵子再说。”
看周随安不解的样子,楚琳琅一边重新拿起针线活,一边不紧不慢补充道:“公公生前的至交家眷前来拜访,说是姓尹……”
说着话,她抬头瞟了一眼官人。
听到楚琳琅这么一说,周随安的身子微微后靠,也不再问。
而是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自然道:“哦,父亲的确是跟尹家交好,母亲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楚琳琅手里的针尖又失了准头,不小心戳在了手指头上。
不过这次她没吭声,只是默默吮着手指,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周随安。
原以为还真是尹家故交突然拜访,婆婆恰好知道尹氏新寡,才生了些别样心思。
可看周随安丝毫不意外,又略带些不自在的样子,楚琳琅才突然想到——也许尹氏来访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甚久。
甚至连周随安都被婆婆通了气,独独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想到这点,就算先前开解了自己,楚琳琅也觉得一股子火苗渐往上窜。
不过她继续不动声色试探:“既然来了贵客,母亲如何顾得上与我说话?对了,你跟尹家上次见面,是何时?”
周随安听了,微微调整了下身子,语气和缓了许多,却不接楚琳琅的话茬。
而是宽容大度道:“算了,六殿下既然赏了你,就是不打算与你计较。这几日你不要再外出,等到贵人们都走了才好。”
楚琳琅抿了抿嘴起身服侍周随安脱了官服,换上便服后,立在窗前目送他出院给母亲请安去了。
周随安比楚琳琅大三岁,模样周正,身材不算太高,但模样俊秀,是江南男子独有的温润。
虽然已经二十有六,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带着几分少年质感。
就算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楚琳琅也不曾短缺了夫君的衣用。
周公子出门访友会客,一身白衣胜雪,羽扇纶巾,走到哪里不博得个俊秀清朗,如玉公子的美名。
若不是他家道中落,只怕早早就会有家室匹配的闺秀,争娶求嫁。
这等如玉郎君,曾让楚琳琅无比自傲。
觉得自己就算满身市侩,费心讨要生计,总算没有白费,养出个才学八斗的丈夫来。
第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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