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和很多微生物(包括真菌、细菌和病毒等)存在相互作用。这些作用对昆虫各个方面存在很大的影响,比如一些蚊虫的肠道共生菌能够影响蚊虫对杀虫剂的抗药性高低,也能影响蚊虫传播病原体(如登革病毒)的能力。当然宿主也会对共生菌群进行调控,如免疫调控(如IgA)或者表观遗传调控。
表观遗传调控:Epigenetic regulation,不涉及DNA序列的改变,但通过DNA甲基化、组蛋白修饰、非编码RNA(sRNA干扰) 等实现可遗传的基因表达调控。
DNA甲基化
DNA甲基化是在DNA分子上添加甲基基团,如果甲基化位于基因的启动子区域,那么甲基化通常会抑制基因的转录表达。在哺乳动物中,DNA甲基化和遗传印记、X染色体失活、转座子抑制、衰老和癌变等过程有关。
DNA的甲基化发生在腺嘌呤和胞嘧啶上:
其中胞嘧啶的甲基化最为常见,广泛存在于原核和真核生物中,但是各个物种的甲基化水平不同。拟南芥中有14%的胞嘧啶被甲基化;小鼠中有7.6%;大肠杆菌有2.3%;果蝇中只有0.03%的胞嘧啶被甲基化。胞嘧啶的甲基化主要发生于CpG
二联碱基序列上,特别是在哺乳动物中,其体细胞中有75%的CpG
序列被甲基化。在生殖细胞和胚胎发育早期,哺乳动物细胞DNA伴随着动态的甲基化和去甲基化的过程。
在昆虫中,不同目的DNA甲基化水平存在很大差异。完全变态发育的昆虫的DNA甲基化水平较低。在蜚蠊目中(蟑螂和白蚁),社会性物种存在较低的甲基化水平,而独居物种甲基化水平较高。此外,与脊椎动物基因组普遍的甲基化不同,昆虫的甲基化主要集中在基因区域,特别是一些管家基因,对昆虫的生长发育、生殖代谢、行为和抗药性等有重要影响。
DNA甲基化是诱导DNA自发点突变的因素之一。甲基化的胞嘧啶自发的脱氨基形成胸腺嘧啶,原本C:G
配对的碱基,错配为T:G
,其后细胞对错配修复,可能被修复为C:G
,这种情况下不会形成突变,但是也有可能修复为T:A
,就会形成可遗传的自发点突变。
DNA甲基转移酶(DNMT)催化了DNA的甲基化,一般分为三类DNMT1,DNMT2和DNMT3。DNA的复制过程会造成甲基化的丢失,但是DNMT1的存在,能够将父链上的甲基化拷贝到子链上,这样,DNA在复制的过程中,甲基化信息也同样地被复制了下来。DNMT2在RNA甲基化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DNMT3能够自发的进行新的甲基化。
DNMT1广泛存在于除双翅目以外的昆虫目中;DNMT3在昆虫的鞘翅目、膜翅目、半翅目和蜚蠊目中存在;DNMT2在进化上非常保守,存在于双翅目昆虫中,如黑腹果蝇、埃及伊蚊和冈比亚按蚊。
在面对微生物侵染时,昆虫可以动态调控基因的甲基化水平,进而调控基因表达。如,在蜜蜂中,相关基因的甲基化,可能会促进病毒的感染。甲基化和免疫存在负相关性,可能有利于入侵微生物的繁殖。
病原体本身也可以通过自身DNA的甲基化调控侵染能力和致病性。比如,有些细菌中的DNA腺嘌呤甲基转移酶能够下调鞭毛相关的基因,造成细菌运动能力和毒力的降低。真菌DNA的甲基化常常分布于转座子区、重复序列、基因启动区或转录区;同样影响了包括真菌致病性的各个方面的特性。
【a: DNA序列中的胞嘧啶可以在相关酶的作用下发生甲基化和去甲基化,发生在启动子区的甲基化可以抑制相关基因的表达,发生在基因组的甲基化可以调控剪切变异。b: 组蛋白修饰包括甲基化和乙酰基化,一般而言,乙酰基化能够使DNA拓扑结构变得蓬松,有利于基因的转录和表达;反之,甲基化会降低基因的转录表达。c: 宿主自身的miRNA在Dicer-1的作用下,形成成熟的miRNA,进而调控mRNA降解、抑制翻译等;TE、假基因或者外源病毒形成的dsRNA在Dicer-2的作用下,结合Ago2,进而降解mRNA.】
组蛋白修饰
组蛋白是由赖氨酸和精氨酸残基组成,在真核细胞核中形成核小体,分为H1/H5, H2A, H2B, H3, H4等五类。其中第一个为连接组蛋白,其余为核心组蛋白。组蛋白表现为正电性,和负电性的DNA相互吸引,147bp的DNA序列围绕组蛋白八聚体。组蛋白可以乙酰基化或者甲基化。乙酰基化使得组蛋白带负电,和DNA序列相互排斥,形成比较松散的染色体结构,即常染色质,有利于基因的转录表达;而甲基化后(H3K9, H3K27, and H4K20)形成致密紧凑的染色体结构,即异染色质,抑制基因的转录表达。
在昆虫中,病原体的感染可以诱导宿主组蛋白修饰。在按蚊中,病原体感染后,宿主和免疫相关的基因表现出组蛋白动态修饰。一些病原体能够调控宿主脱乙酰酶活性,进而抑制宿主免疫基因的表达,促进病原体的感染。
当然,宿主也可以通过调控组蛋白修饰来对抗病原体感染。如在埃及伊蚊受到寨卡病毒感染后,会高表达乙酰转移酶,通过H3K27乙酰化修饰,促进AMP相关免疫基因的上调表达,进而抵抗病毒感染。丁酸钠能够抑制去乙酰化酶的活性,导致H3K27的超乙酰化;在蜜蜂中这种超乙酰化能够提高蜜蜂对病毒感染的抵抗力。此外,组蛋白乙酰化在昆虫免疫启动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过,超乙酰化导致的过高水平的免疫响应对宿主来说并非都是有益的。在黑腹果蝇中,H3K9甲基化酶G9a的缺失超激活了Jak/Stat介导的免疫通路,面对RNA病毒感染时,导致了宿主的过早死亡。这也提示,昆虫通过组蛋白修饰来调控免疫是一个精细动态的过程。
真菌在入侵昆虫的过程中,伴随着对昆虫表皮角质层的侵入,组蛋白甲基化在此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组蛋白的乙酰化不仅影响了真菌的毒力大小,还会影响到真菌的其他特性,所以对相关组蛋白修饰的基因(组蛋白乙酰转移酶或去乙酰化酶)的干预往往会产生多效性(即影响多个表型)。
small RNA
small RNA (sRNA) 包含了microRNA (miRNA)和small interefering RNA (siRNA),一般长度为18-24nt。
RNA聚合酶II转录合成pri-miRNA,其后修饰形成pre-miRNA,并被转运到细胞质中。在Dicer-1的作用下,pre-miRNA去除发卡结构,形成双链RNA,随后其一条链被降解,形成miRNA。
一般认为miRNA能够抑制靶基因的表达,但是也有一些研究证明miRNA也能够促进基因的转录表达。针对一些内源性(如转座子)或病毒来源的dsRNA前体,Dicer-2处理其形成siRNA。
一个mRNA可以被多个sRNA靶向,一个sRNA也可以靶向多个mRNA.
sRNA在昆虫免疫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果蝇中,miR-8, miR-317, miR-958, 和 miR-959–962等能够负向调节Toll通路。在埃及伊蚊中,血餐能够诱导aae-miR-375的表达,进而增加Toll受体的抑制基因cactus的表达,负向调节Toll表达通路。在小菜蛾中,miR-8的同样会抑制Toll通路。miR-959–962在细菌感染的末期会上调表达,降低免疫应激反应,维持免疫稳态。
miRNA能够调节IMD和JNK信号通路。比如,Let-7, miR-9a, miR-981, 和 miR-317 负向调节IMD通路;转录因子Myc能够激活miR-227,抑制imd/Tab2基因的表达。而miR-34能够激活抗细菌固有免疫。在蚜虫中,miR-184负向调节JNK通路。
一些病原微生物能够调控宿主昆虫免疫相关的miRNA的表达,促进自身的增殖。如苏云金芽孢杆菌感染时,一些昆虫的保守miRNA,包括miR-1, miR-10, miR-184, miR-275, 和 Let-7 会被上调,进而对宿主免疫进行负向调节。当然,一些宿主miRNA在面对病原感染时,也会下调,进而提高宿主抵抗力,比如蜜蜂中的mo-miR-278-3p,小菜蛾中的miR-8,蚜虫中的miR-184等。
昆虫胞内共生菌能够改变宿主miRNA的表达。感染共生菌的甘薯粉虱中,m0780-5p表达降低;感染沃尔巴克氏体的埃及伊蚊中,ae-miR-2940和aae-miR-981表达上调。这些miRNA通过相应的靶基因,改变宿主一些生物学特性,进而有利于共生菌在胞内的共生。此外,沃尔巴克氏体还能够通过aae-miR-2940抑制宿主DNA甲基化酶Dnm2的表达,进而抑制登革热病毒。
sRNA在真菌侵染宿主过程中有重要作用,一些是sRNA可以在病原真菌和宿主之间转运,进而调控二者的相互作用,也即是跨物种的RNAi cross-species RNAi
。比如,致病菌白僵菌,其能够将miRNA样的RNA(bba-milR1)转移到蚊子细胞中,通过抑制宿主Toll受体基因Spz4的表达来控制宿主的免疫。当然,一些宿主昆虫也可以将自身的miRNA转运至病原菌体内。比如,在真菌感染时,蚊子能够上调表达一些miRNA,包括Let-7 和 miR-100,这些miRNA会进入真菌细胞内,抑制真菌毒力的表达基因。所以,miRNA可以在病原体和宿主之间相互转运,相互调控。这也提示我们,可以利用这种miRNA的相互调控来开发更有有效的杀昆虫试剂。
至于包括miRNA在内的这些sRNA是怎么在病原菌和宿主之间相互转运的,目前的研究还不太清楚。推测可能是通过胞外囊泡进行转运,比如白僵菌中的bba-milR1就是通过囊泡被转运到宿主细胞中。
sRNA同样介导了昆虫和病毒之间的相互作用。比如棉铃虫在病毒感染时,其Hz-miR24会上调,进而抑制病毒复制依赖的RNA聚合酶II;埃及伊蚊在基孔肯雅热病毒感染时,miR-2944b-5p会和病毒序列作用,抑制病毒复制。此外,蜜蜂中的bmo-miR-390、草地贪夜蛾中的miR-34-5p等均能够抵抗病毒感染。当然,病毒也可以使用miRNA来抑制宿主免疫,逃避宿主的抗病毒作用,比如稻飞虱被病毒感染后,miR-315-5p会被上调,免疫被抑制,进而促进病毒感染和增殖。病毒也可以利用自身产生的miRNA来调控侵染过程,比如通过自身的miRNA来抑制自身的过度增殖,以避免激起宿主的强烈免疫反应。
【昆虫和病原真菌之间通过sRNA相互作用,其中胞外囊泡可能在sRNA转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总结
DNA的甲基化、组蛋白修饰和sRNA调控,是介导昆虫和微生物相互作用的三个重要机制。昆虫通过Toll受体和免疫通路识别病原体,或者通过一些激素通路(如20E),来激活表观修饰,进而调控基因表达。当然,作用是相互的,昆虫可以使用这些机制来调控免疫、抵抗病原体入侵;病原体同样可以使用这些机制来抑制宿主的免疫、进而有利于自身的入侵和增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sRNA在调控二者互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值得深入研究。
资料来源:
Yiling Lai, and Sibao Wang. (2024). Epigenetic Regulation in Insect–Microbe Interactions. Annual Review of Entomology. https://doi.org/10.1146/annurev-ento-022724-010640
Wilde, J., Slack, E., & Foster, K. R. (2024). Host control of the microbiome: Mechanisms, evolution, and disease. Science, 385(6706), eadi3338.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NA_methy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