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贵让。且谚曰：“兽恶其网，民恶其上。”《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
——《国语·周语中》
这里说的是，如何建立一种和谐的官民关系。从人性的角度看，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他人凌驾于自己之上，骑在自己头上，欺压自己，奴役自己。野兽憎恶兽网，百姓憎恶上面的官员。因此，圣人都以谦让为贵。《书经》说，老百姓可以接近，但不能凌驾在他们上面。
“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这话也见于《五子之歌》，相传是夏朝君主太康五个弟弟所作：“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这些话都是非常深刻的至理名言，百姓是国家的根本，不能凌驾于他们之上，百姓安宁了，国家才能安定。治理百姓，要像用腐朽的绳子驾驭烈马那么小心谨慎，毕恭毕敬。
古代从人性角度出发，对于官民关系的认识，是十分深刻的。但是古代官强民弱，老百姓不得不接受被凌驾的局面。
圣人以谦让为贵，但圣人难得。不过，一些统治者为了长治久安，有时也允许老百姓反抗过于欺压他们的官员，比如明朝的朱元璋。
朱元璋，这个从民间最底层走出来的皇帝，对于官民关系中官员的凶恶有亲身体验，所以，建立明朝后，他发出一道圣旨：“今后布政司府州县在役之吏、在闲之吏，城市乡村老奸巨猾顽民，专一起灭词讼、教唆陷人、通同官吏害及州里之间者，许城市乡村贤良方正、豪杰之士，有能为民除患者，会议城市乡村，将老奸巨猾及在役之吏、在闲之吏，绑缚起京，罪除民患以安良民。”
此规定一出，立即赢得众人称赞。当时常熟县官吏顾瑛，长期欺压百姓。当地百姓商议后，决定将其押解进京，于是选出十余人为代表负责押送。朱元璋核实后，奖赏了这些人，还免去他们三年徭役。不仅如此，还报销了他们进京的开销。
但官员显然不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往往会设置障碍，让百姓很难绑官进京。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嘉定县县官杨凤春谋财害命，百姓押解他进京的途中，就遭到淳化镇巡检何添观的刁难。原来，杨凤春一早就贿赂了何添观，希望他拦住百姓。朱元璋知道后，直接下令砍了何添观的双腿，更是诛了杨凤春三族。为防止今后再有这类事发生，他还下令：“敢有邀截阻挡者，枭令！”
众所周知，在古代专制社会中，官员凌驾于百姓之上是常态。突然赋予百姓押解官吏的权利，这在当时属于一种超前的行为，其后统治者根本不敢效仿。所以朱元璋去世后，朝廷就以“小民多越诉京师，及按其事往往不实，乃严越诉之禁”为由，将这条规定废除了。
朱元璋这个办法无法延续下去，是因为古代专制社会中规定的官民关系，本质就是压迫与被压迫、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在不改变这个根本制度的前提下，让百姓把欺压他们的恶官绑缚进京受审，必然会遇到官员阶层的抗拒抵制。
所以，建立正确的官民关系，让官员真正成为人民的公仆，需要天翻地覆的彻底的制度变革。结束帝制，特别是建立新中国，主权在民，官为公仆，正确的官民关系就建立了，官员就不能凌驾于人民之上了。
来源 | 啄木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