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空气里已经有了秋天的味道。立秋后蝉噪依旧,溽热未散,可清晨或傍晚的凉风吹来,就感觉可以不再和那些沉闷、潮湿计较了。碧空如洗,白云悠荡,生活依旧繁忙而紧凑。
时间进入九月,在叫嚣了一整个夏日的知了慢慢疲倦时,在树荫处吹吹风便能感受到细微的凉意。虽仍有热意,但单一个“秋”字读罢,已能回忆起秋意浓时的飒爽之气。白日变短,秋夜逐渐变长。夏日的炎热退去,夜晚里凉爽的风缓缓地吹入屋内,一场秋雨浇落伏热,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凉。抬头望天吹来一片湛蓝,是“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的辽阔。期待秋意浓时的等待,是“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的喜悦。
林语堂也曾写:“大概我所爱的不是晚秋,是初秋,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懔烈萧瑟气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熟的温香罢了。”
看来每个季节都有其独属的篇章,而秋天的薄暮、落叶、满月,最终归于大地的苍凉。借助这开阔而又寂寥的时空,人们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怀念或者纪念什么。
秋风过境,月亮日趋丰满,便知道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儿时的中秋佳节,一家人会围坐在院子里。大人们忙碌地摆放着桌椅,端出一盘盘水果和月饼。小孩子则在一旁兴奋地跑来跑去,期待着月亮快点升起。微风吹来,一簇簇的桂花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那满树的金黄,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出的一幅美丽画卷。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落在地上,如同碎金般闪耀。
外婆总是会在桂花树下忙碌着。她会轻轻地将飘落的桂花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篮子里。那时候孩子们最喜欢在桂花树下玩耍,仰起头,看着那满树的桂花,想象着自己也能像小鸟一样飞到树上去。躺在树下的摇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感受着那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在身边。当那一轮满月缓缓爬上树梢,洒下银白的光辉时,孩子们便会缠着外婆讲述着关于月亮那些古老的故事。外婆则放下手中的活,那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在腰间的围裙的轻抹两下,拿出她巧手下做的香甜可口的桂花糕、芬芳四溢的桂花茶,孩子们便一边吃茶,一边就着皎洁的月光,走进外婆口中那些传奇的神话故事。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此时整个村庄沉浸在这浓浓的月色之中,寂静又祥和,安静又明朗。
月亮下,曾发生过许多美好的故事:有苏东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的临时起意;有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自得其乐;也有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思念与祝福。
有人说,月亮不会辜负每一个抬头望向它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成年以后的节日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没有了儿时的味道。在生活的浮沉之中,会流失许多东西。天真或简单的快乐,孤独感更为明显。
作家周国平在《忧伤的情欲》中谈道:“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我们每个人,都必得保有一种与孤独相处的方式,像一朵花能够独自在街角开放,像一块石头有着必要的坚硬与力量。很多选择非你本愿,很多告别悄然发生,人总是被时间推着前进,失落是生命的恒常。但得到失去,相聚离散,本就平常。
生命中每个人的离去,便是自己魂灵的底部被掰掉一块。灵魂没有肉身,看不到具体的鲜血淋漓,但伤口是在的。可生活总要继续,必须允许一些人转头离开,而后配合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只要不曾遗忘,我们还可以在记忆的原野上重逢,甚至待走到时间的尽头,再次相遇。
就如同每个月光皎洁的夜晚,都放佛已置身于那个安静祥和又弥散着淡淡桂花香的院子里。外婆坐在粗壮的桂花树下,轻轻摇曳着扇子,诉说着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
就如同,今晚月色很美,树影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