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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湖北西部的恩施鹤峰县被大山环绕，栖息于山林间的野猪时常出来糟蹋庄稼。数据显示，2019年时鹤峰境内共有6500头野猪。2021年至2023年8月，野猪拱食庄稼农作物减产，损失超200万元。鹤峰防控野猪主要分为两个层面。在政府层面上，2015年，鹤峰县成立9支护秋队，每位队员都是有捕猎经验的农户，经严格政审后上岗，他们控制着野猪种群数量。2021年，鹤峰成为湖北野猪危害防控综合试点县后，该县成立由副县长任组长，林业、公安等多部门参与的工作领导小组，联动防控野猪。在操作层面上，鹤峰县建立了补偿保险机制，只要农户受损，一个电话就有人上门查看受损情况，再进行理赔。此外，该县还免费给农户发放野猪驱逐器，只要野猪一靠近，驱逐器就会发出它们害怕的声波。![]()
鹤峰位于恩施州东南，武陵山脉东段中心。该县境内山岳连绵，沟壑纵横，森林面积22.8万公顷，森林覆盖率80.11%。现年60岁的王孔权，十来岁时就跟随父亲上山打猎。他介绍，上世纪70年代，鹤峰的山里有老虎，他在上世纪80年代还亲眼看到过豹。虎和豹是野猪的天敌，它们控制着野猪种群的数量。王孔权说，1995年之前上山打猎是一件平常的事，农户经常打到野猪，偶尔它的肉被端上饭桌。1995年之后，鹤峰县警方持续开展缉枪治爆活动，他主动上交了猎枪。虎没了踪迹，豹越来越少，农户手里没了猎枪……缺少天敌和人为猎捕后，鹤峰县的野猪种群迅速繁衍。鹤峰县林业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019年，相关部门在鹤峰开展野猪资源调查显示，鹤峰县境内野猪分布总数为6500头。鹤峰并不是个大县，只有9个乡镇1个经济开发区，人口22万余人，县境东西长85公里，南北宽67公里，国土面积2868平方公里。食性极广的野猪并不满足于在山林间觅食，它不停地拱食着庄稼，成了农业的害兽。中营镇祠堂村唐春奎种的红薯地被野猪糟蹋了。他回忆，今年11月13日一大早，他来到红薯地里耕作，地里一片狼藉，茎叶被踩烂了，多个红薯被咬了一口，猪蹄印杂乱无章地分布着。“这亩地本来可以收1万斤红薯，现在最多只能收6千斤。这还算好的，另外一块地在5月份被野猪拱了，红薯只有筷子粗，只好改种白萝卜。”鹤峰县林业局野保股负责人介绍，地里种的野猪都拱。该县玉米、土豆、红薯、药材、烟叶、蔬菜因野猪拱食减产。2021年至2023年8月，野猪给农户带来的损失超过200万元，“200万元这个损失数据，只会少不会多，村民很淳朴，野猪拱得不多的话，他们都不上报。”![]()
王孔权说，1995年，猎枪被收缴后，猎捕野猪的农户越来越少。偶尔，在庄稼成熟季节有经验的农户会邀约在一起，带上猎犬和锐器驱赶野猪。2000年，野猪被列入“三有”保护名录，被认定为“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受到法律保护。王孔权说，2000年以后，县林业局工作人员、民警进村入户宣讲，禁止猎捕野猪。人和野猪的“战争”中，农户成了被动防守方。王孔权介绍，刚开始时，有的农户在地里扎上稻草人，给稻草人披上旧衣服，“一点用都没有，鸟都不怕稻草人，野猪还会怕稻草人？”接着，农户在地旁边搭了一个简易木房。夜晚时分，农户睡在木房里，木房外有一条狗。野猪一来，狗听到动静后狂吠。农户急忙起床，一边敲锣一边大叫。但是只要农户离开木房，野猪又会来。无奈之下，农户放弃敲锣，只要听到动静就开始放爆竹。王孔权说：“爆竹比敲锣管用的时间长点，但后来也不管用了，加之禁鞭后买不到爆竹。只要人一走野猪就来。野猪一般都是晚上出来吃庄稼，农户也不可能天天睡在地旁的木房子里。”王孔权认为，野猪是有智商的，知道人不敢伤它，稻草人、敲锣、爆竹都是假把式。公开文献显示，野猪属高智商动物，在许多研究项目中都能快速地完成学习和记忆任务，不仅能轻松识破人类布设的陷阱，甚至还有团伙合作意识。曾有学者做过实验：将一只猎捕到的小野猪关进笼中，笼门用木棍卡主。然后，把笼子抬到野外。小野猪狂叫，几只大野猪赶来，多次尝试后它们分工协作拱掉了木棍，打开笼门，小野猪“得救”。![]()
2015年，王孔权成为中营镇护秋队副队长，重新拿起了枪猎捕野猪。王孔权介绍，中营镇护秋队共有6人，年纪最大的是他，最小的也年过五旬，他们都是幼时跟随父辈上山打过猎的农户。每次猎捕野猪前，他们会向镇政府报备，再去派出所领猎枪。枪的管理异常严格，领了多少发子弹就要交回多少子弹壳，“有一两次，几个子弹壳崩到灌木丛里去了，找不到了，回来要说清楚，民警做好登记。”6个队员各有分工，王孔权是“赶脚”的，其余5人负责“守点”。“赶脚”是指发现猪群后，放猎犬去追。野猪慌不择路，快要接近点位时，“守点人”开枪。王孔权回忆了2024年8月的一次猎捕。6条猎犬发现了二十多头成群的野猪。狂吠之后，猎犬像离弦的箭一样朝野猪群冲去，野猪四处散开。几声枪响后，有一位“守点人”大喊打中了。王孔权本想过去帮忙，但他暂时脱不了身。三条猎犬正死死咬住一头野猪，突然野猪从地上挣扎起来，朝王孔权冲过来。野猪冲出五六米，快要接近王孔权时，王孔权急忙闪开，端起猎枪打中了猪头部。王孔权说：“一定要眼疾手快，野猪冲起来的速度有100公里/小时，如果被几百斤的野猪撞到了，不得了。我打到最大的一头野猪有三百多斤。”不过，猎捕到的野猪被严禁食用和流入市场。鹤峰县明确要求，猎捕到的野猪要在林业、畜牧、村委会等部门的全程监督指导下，一律实行无害化处理。每一环节都有监管，若发现问题，将严厉追究其责任，情节严重的将由司法部门进行处理。猎捕野猪离不开狗，王孔权现在喂有6条猎犬，冲锋在前的是“头狗”，有的狗打“辅助”。2015年至今，护秋队有8条猎犬在猎捕野猪时死亡——有的被野猪獠牙拱破肚子，有的被野猪咬伤头部。2015年至今，中营镇护秋队捕杀了三百多头野猪。每次猎捕后，王孔权都能领到补助，但他仍是亏账。“这个账没必要算，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受损的农户为表达谢意，专门磨豆腐招待我们。在我们这里，主人磨豆腐招待客人是最高礼仪。”![]()
鹤峰县有9支护秋队，队员6至8人不等，在各自乡镇猎捕野猪，有时也会联合行动。王孔权算了一笔账，取一年共猎捕200头这个中间数来算，9支护秋队9年就猎捕了1800头野猪。1800头中有600头成年母猪，一头母猪一年产两窝，一窝5只，“如果不控制着野猪繁衍，鹤峰现有野猪的数量还会多，那农作物减产得还多些。”鹤峰县林业局党组副书记夏伟介绍，除要求有经验外，每一位护秋队员上岗前都经历严格的政审，哪怕是和别人吵过架，都不能入选；其次，公安部门严格管理猎枪，每位护秋队员都有“持枪证”，捕猎前领枪，捕完后立刻交枪。当听说农作物减产消息后，猎捕队会先向镇政府报备，审批后才能进山猎捕野猪。经上级部门批准，2015年开始每年5月至10月当地可捕猎野猪。夏伟说，护秋队员最年轻的也50岁了，他们在山林间穿行远比年轻人强，再过10年他们都老了，谁来接班？“在工作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林业局也在和公安局沟通，正在着手招聘一些退伍军人进来，老队员进行传帮带。”中国太平洋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鹤峰支公司胡佑鹏介绍，在鹤峰县委县政府的主导下，2022年该公司与鹤峰县林业局签订了“野生动物肇事补偿责任保险”。农户受损轻微的，由村干部或驻村干部报给该公司；农户受损较多的，该公司保险理赔员会去现场查看。每年11月左右，由公司统一赔付给受损农户。受损农户唐春奎介绍，11月13日红薯受损后，他告知给了村干部，没几天他就领到了赔偿款。上游新闻记者从鹤峰县了解到，该县防控野猪工作目标是——坚持有计划进行猎捕，科学制定防控危害范围和数量，达到控制种群数量，减少野猪危害人畜安全、损坏农作物目的。除了专业狩猎队伍外，鹤峰县提出主动防控对策，即对全县野猪分布密集、危害情况突出、群众反映强烈的区域采用全天候监测调查，积极探索建设生物围栏、安装驱逐器、调整种植结构等主动防控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鹤峰县林业局野保股负责人表示，他们免费为农户发放了两百多个驱逐器。上游新闻记者在中营镇一块菜地旁看到，菜地旁有铁围栏，只要有人靠近，声波器会发出不同的响声。鹤峰县林业局野保股负责人介绍，声波器上装有太阳能电池，能自动蓄能。100米范围内，有野生动物经过，就会发出野生动物惧怕的声波。在鹤峰，为保护庄稼，人和野猪的“战争”还在继续，人不再被动防守。
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编辑 向家庆 责编 谢聘 审核 戴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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