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青春│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往事(上)

旅行   2024-11-25 07:48   广东  

忆“可以教育好的

子女”往事(上)

容 尚 谦

广州老知青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一词,尘封已久,20世纪70年代后出生的人知者甚少,就是我们这一代人,有许多人可能也已经淡忘了。但是,作为曾经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却难以忘记。那是我在南林农场的一段往事,是我知青生活的一段真实感受,也是一段历史。
  

  我怎么成为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指父母辈有历史问题或是犯罪犯错,属于“阶级敌人”但其子女还是可以在党的政策感召下,在党的教育下与其父母划清界限,改变立场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当年的说法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其实,这仅仅是一种说法而已,只要成分不好,政治表现再好也不行。
  “文革”开始后,这种“成分论”发展成为“血统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从“基本如此”修改为“绝对如此”。广州六中校园内,学生斗老师,学生斗学生,班内出身不好的同学,一时间灰头土脸,若平时有积怨,或是小小的不快,“红五类”学生对“黑五类”(后来又扩大为“黑七类”)学生就会大打出手。
  那时,我也属于“红五类”,虽然没有对同学暴力相向,但也参加批斗过一些同学。随着运动的深人,我父亲从“革命干部”沦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于是,我立刻从神气活现的“红五类”,变成了垂头丧气的“黑七类”。党的政策是不要将这些“黑七类”的子女推向敌对阵营,还是要将他们拉入人民的队伍,于是,“黑七类”子女就被冠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名号。我在南林农场七年多,这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帽子我戴了6年多,尽管这顶帽子时重时轻,时紧时松,但它始终压在我的头上。
  
  奔赴南林农场 
  
  1968年,随着“斗批改”运动结束,如何安置大批学生是一个摆在领导人面前的大难题。从初一到大学,数以千万计的学生,成为社会上亟待就业的人群。于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就“很有必要”了,就成为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当然,那时我们有热血,有革命的激情,尽管我们也想留在广州,但上山下乡也还是让我们兴奋。
  当年,广州的中学生有三条出路,一是留城进工厂、学校,二是到农场,三是到农村插队。留城当然是我所愿,但却不是我这样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可以奢望的;到农场,仍然可以过集体生活,可以按月拿工资,基本生活有保障,更何况还在传言很快就会改军垦。受《军队的女儿》这本书的影响,我十分向往军垦战士的生活,于是毫不犹豫地报名到农场去。那一年,我弟弟尚坚在广州一中读初二,算是67届初中毕业生,也要去农场,但一中要去的农场在海南中线屯昌县的深山中,条件比东线的南林农场还要艰苦。为了兄弟俩在一起有个照顾,在母亲苦劝下,尚坚终于不情愿地同意和我一起到南林农场。班主任黄卓萍老师帮助我们办好了一切手续,我们便跟广州六中400多名学生到南林农场去了。
  出发前,父亲已被隔离审查,不知所终,母亲又要送别两个孩子去远方,身边还有4个年幼的弟妹,她的心里一定很苦。临走前一天,我们极想到学校集中,但母亲坚决不同意,她坚持让我和弟弟在家里过夜,第二天一早赶到码头集合。那晚,母亲给我和弟弟反复交待,话语我是记不清了,但母亲的神态却让我永远难忘。由于父亲被隔离、工资停发、存款冻结,每月只从父亲工资中给4个孩子(另两个孩子由母亲工资负担)拨出48元生活费。为了给我们置办行装,这些钱已所剩无几,母亲从仅有的钱中拿出20元,给我和尚坚每人10元,让我们留以备急。尽管当年的10元不是今天10元钱的概念,但如果不是万般无奈,母亲是不会对即将走向远方的孩子这么悭吝的。
  我们毕竟年少,“少年不知愁滋味”,那一夜,我们安然入睡,母亲是如何度过那一夜的,我不得而知。天蒙蒙亮,母亲叫醒了我和弟弟,看着我们吃完早饭,让老三、老四送我们去码头。她看着我们走出门口,就关上了门……
  
  
  基干民兵 
  
  南林农场在海南东线,有杨梅、前线、青年三个连队,靠山临海,是海防一线连队,担负着保卫海防的重任。农垦改兵团建制后,南林农场编为二师九团,前线队编为三营十五连,杨梅队编为十六连,青年队编为十七连,营部驻十五连。那时,为保卫海防,十七连有武器库,配备有机枪、冲锋枪、步枪,一号通令下达后,还给我们连配备了一门无后座力炮、一门小山炮。尽管武器装备陈旧,但毕竟是真枪实弹,显示了十七连作为海防一线连队戍边的重要性。
  武器是靠人掌握的,有了武器还不行,还要有军事建制,有连、排、班的组织和指挥系统,有人去扛枪操炮。为此,连里将所有人员编成三种军事组织,最核心的是武装民兵,编成一个大排,每人配发枪支:然后是基干民兵,也是组织起来,配发的武器就是自己的劳动工具——砍刀、锄头、扁担,也编成了一个大排;其余的人则作为普通民兵,没有组织建制,在一线连队全民皆兵的形势下,将所有的老弱妇孺病残全部编人普通民兵。
  到连队不久,民兵序列编制组建方案议定,连队召开了会议,各班列队站立听连长指导员宣读名单。看着锃亮的枪支武器,听着连长抑扬顿挫地宣读名单,我满心盼望着能成为武装民兵,拿起枪来,最好是冲锋枪。直到武装民兵命令宣读完毕,我都没有听到我的名字,当然,尚坚也是“孙山之外”。失望、懊恼涌上心头,我骤然明白了,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怎么可以奢望成为武装民兵呢?能成为基干民兵,就是组织的信任了。扛着大砍刀,我们照样保卫祖国,照样可以成为人民战士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敌人敢侵犯,照样淹死他!
  当然,成为基干民兵,只是知青生活中暂时的不快,随着形势的发展,我也很快扛上了枪,冲锋枪也时常背在肩上,长途训练时,机枪也时常在我肩上,过足了扛枪瘾。一号通令下发后,武装民兵夜夜到海边站岗放哨,白天还要“促生产”,日子一长,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这时,我已成为事实上的武装民兵了,而且还是骨干力量,虽然不是夜夜出海站岗,但三天到海边去站两天岗,则是寻常事。我终于成为保卫海防的坚强战士了。
  
  积代会代表 
  
  青年队的知青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群体,尽管有命运不公的抱怨和失落,也有天生惰性作祟,但这个集体充满昂扬正气,积极鼓励进步,形成了推崇奉献、激励先进的良好氛围。在这个集体中,谁吃苦耐劳,谁积极奉献,就会被大家推崇,被大家敬重。因此,青年队的知青中流大汗、出大力,忘我劳动的人很多,我至今还记得,连队文艺宣传队还将一些好知青的事迹搬上了舞台,如“何建华,好思想,战天斗地斗志昂,轻伤不把火线下,一心革命拼命向前闯”,等等。在党的积极教育下,在这么一个集体的带动下,我自然不甘落后,努力工作学习生活。
  1970年,二师九团召开第一届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这是兵团成立后九团的首届积代会,团里上上下下十分重视。团里分配给十七连8个代表名额,连队领导认真组织了代表推选工作,发动各班开会,推荐投票,几上几下,选出了8个代表,我位列其中,陈瑞芳也是代表。连队整理了材料,报到团政治处审批。
  一天中午,连队在午休,四周静悄悄的,忽然,从连部传来指导员大声争辩的声音。我们一间屋里的知青全醒了,我仔细一听,原来是指导员在电话中和团政治处的同志争吵。
  他大声责问: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他是全连队唯一全票通过的,你们凭什么拿掉?家庭出身不好,他隐瞒了吗?他欺骗组织了吗?不是还有“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吗?
  这时我完全明白了,我想,同宿舍的同学,听到指导员争辩的同学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起床后,大家照样出工干活,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是的,大家能说什么呢?我尽管心里翻腾,但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说。
  后来,不知道指导员是怎样和团政治处交涉的,总之,我还是作为代表参加了那一届积代会。不知道在代表成分统计中,我是作为知青,还是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入列的。我很淡然地出席了那一届积代会,因为我不想辜负指导员的期望不久,我又被推选为列席代表,参加了二师的积代会。至今,我还深深地记得指导员和政治处争辩的声音,记得他那一张娃娃脸上时常露出的灿烂笑容。

  这位可敬的指导员叫曾庆柳,湖南人,是一个退伍军人,我至今还时时记起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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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原载海南省政协编辑

  《知青在海南》史料第二卷

  主编:李朱全

一壁残阳
残阳,那是最后一抹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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