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智者大师故里多说的乖违与辨析
2013年05月,日本爱媛大学教授、哲学博士邢东风 ,在《中国佛学院网》发表《再论智者大师的出身地――关于“智者故里”之我见》一文称:智顗“在中国及东亚的佛教史上产生过巨大影响,因而在有关天台宗的研究中,他是最受注目的人物。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都有许多研究智顗的论著,但是关于他的出身地究竟是在哪里,至今没有说清,于是留下一桩悬案。近年来,在智顗的家乡湖北荆州地区出现了所谓‘智者故里之争’……给学术界的相关研究提出了挑战。”
综合媒体报导,与监利相争智者大师故里的地方主要有三个:
(一)“今华容”(湖南省华容县)说。依据是说古华容与今华容是一体,故智者大师湖南华容人。华容县10多年前成立了“华容县历史文化研究会”,组织挖掘了很多文献、墓葬、遗址等资料,发文主张今华容是古华容的承续,智者大师亦即今湖南省华容县人。由于“梁(555-587)废华容入监利”(《大清一统志》),而湘华容“隋开皇十八年(598年)改南安县置”,(《太平寰宇记》卷113:“岳州华容县,取古华容城以名之”)并非荆州之华容,古今华容早有甄别,故今华容说仅限湖南地域外,全国影响不大。
(二)“潜江”说。其唯一依据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潜江龙湾挖出楚离宫遗址,有学者“推定”是楚章华台遗址。古籍载 “章华台在古华容城内” ,智者大师“荆州华容”人,故是今潜江人。潜江说由于“章华台遗址”“在潜江县西南”被载入《辞海》,被诸多网络和出版物作引用依据,括注故智者大师“今湖北潜江西南人”。但潜江说遭学界诸多质疑。
一是龙湾旧属江陵县,曾为江陵县龙湾市,根本不是古华容县城。龙湾是解放以后才划入潜江县的。南北朝时期,江陵与华容并存,如果智者出身在龙湾,当属荆州江陵人了,明显不符。
二是龙湾遗址出土文物中,虽有大量春秋、战国、秦、汉遗物,但没有一件可以认定其为章华台遗物。古代文献有关楚王建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阙为石阁”的记述,说明修建章华台使用了大量石料。石料是两千五百年不会灭失的,但龙湾遗址未发现修建章华台的重要建筑材料——石料。
三是潜江龙湾出土遗址并非楚章华台遗址,从一开始就有多位史学家反对和质疑,如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张正明说,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谭其骧先生在“先前未获得考古的确证”“推定的章华台遗址所在”(《章华台遗址琐议》(《楚章华台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湖北省博物馆研究馆员杨权喜,于1987年6月,在由省考古学会和潜江县举办的“楚章华台学术讨论会”上指出:潜江龙湾楚宫遗址“与史书说的如此著名的章华台不符”“暂不称章华台为好。”并说:“放鹰台或龙湾马场湖遗址已被称之为‘章华台’,而按考古的惯例在没有足够根据判断它是什么遗址之前,应以现代地名称之,因此所发现的台基暂称这为‘放鹰台一号台基’为宜”(《楚章华台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武汉大学出版社)等等。因此章华台在潜江龙湾一说没有说服力,也无法令人信服,那就更谈不上古华容县治容城在潜江了。
(三)“公安”说。主要文章有张觉明《智者大师出生地湖北省公安县研究》、刑东风《再论智者大师的出身地――关于“智者故里”之我见》等。持公安说的主要有主要依据:(1)公安旧属古华容南乡;(2)公安茅穗村有“圣母墓”,传说是智者大师母亲墓。传说智者大师十八岁出家那年,母亲不舍,说儿子出家了谁来奉养母亲?智者即“指茅为稻,化水为油”,用作母亲奉养。至今有“茅穗村”、“油水口”地名为佐证。
其实,关于智者大师故里在公安,公安县所持有的依据是经不起推敲的。现简要辨析如下:
第一,公安与华容县的关系。据清光绪《荆州府志·公安县沿革考》:公安:汉代,为孱陵县地。三国吴,《水经注》:“吴以华之南乡为南郡。”“华容今监利地。其南乡则当今公安县地。”
《别传》:“颖川人也。高宗茂绩盛传于谱史矣。暨晋世迁都。家随南出寓居江汉。因止荆州之华容县。”
智者为颖川贵族世家,随晋朝迁都“寓居江汉”因止华容县,当止于华容县城,不会止于华容南乡——公安的“茅穗村”;更不会像公安县某文化馆干部撰写的《智者大师的故事》(2016年7月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所说:智者大师先祖,因战乱颠沛流离,来到公安茅穗村,只见沃野千里,稻浪滾滾,喜出望外,于是就地安家。这些与智者大师颖川世家出身不符。同时,智顗出生时,公安与华容并存,若与公安有关,《别传》当载其“荆州公安人”。
第二,所谓“圣母墓”是传说,无遗存、无文献考据是智者母亲墓。说智者当年十八岁出家,母亲挽留,称无人奉养,与史实不符。智者出家时,其父母于西魏破荆州时皆已丧命(见张风雷《智顗年表》)。那场战事非常残酷,据《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五载:西魏军攻破江陵后,擒杀梁元帝,“尽俘王公以下及选百姓男女数万口,分赏三军,驱归长安,小弱者皆杀之。……而人马践及冻死者什二三。”智者父陈起祖为元帝“散骑常侍”,元帝生死关头当随其左右,凶多吉少可以想见;母亲罹难其时,亦在情理中。即使其父母在世,因起祖公是梁元帝立帝功臣,功封“使持节、散骑常侍、益阳开国候”,封建官僚之家,是不乏供养的。
再说智者尚未出家,何来神通“指茅为稻,化水为油”?即使后来法华证悟,佛陇降魔,智者也是“湛然空寂”,内证于心,何时外求过“神变”“神通”?如果说有“圣母墓”,那“圣父”何在?如果说父不在,撇下孤苦无依老母于不顾,自己出家去,那岂不是给智者蒙上“不孝之子”的不白之冤?唐慧能大师出家时也是有老母奉养在身,但大师是蒙人(有说菩萨)赠得十两银子把老母安置妥当后才得以出家的。出家是为了求法度众生,倘若弃养己母于不顾,何以悲心度法界众生?
第三,说公安“油江口”是智者遗迹,与史实不符。据《荆州府志·公安沿革考》《江表传》:“备(指刘备)立营于油江口,改名为公安。”说明早在智者出生前300多年就有“油江口”地名了,遑论智者遗迹。
第四,智者传记注释里的相关记载,最早见于北宋天台宗僧人昙照的《智者大师别传注》。昙照的注释引用《荆州碑》的记载,称智者出家之前曾为母亲指茅化为稻、指水化为油的传说,然后参照当时“游荆州者”的说法,认为“昔华容县,今为公安县,有油河里茅穗村,俗人呼之。”继昙照之后,南宋天台宗僧人志磐亦持此说。
昙照写《别传注》是在宋宣和(1119-1125)年初,已是智者大师身后500余年,其知识广博,法义渊深自不待言;但一些重要史料失之拣别为学界所共识。其“稻、油说”引荆州碑,荆州碑依据何处不得而知,且荆州碑早佚无从考究,尤其昙照以“游荆州者”之说为佐证,不免有些滑稽;甚至把当时的公安与湘华容自相混淆,难圆其说。日本天台学者忍铠早在17世纪其所撰《天台智者大师别传考证》中说:“照注辑谬不少,文据失考。”
因此,凡上述论据以佐智者故里在公安是站不住脚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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