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出名的文青,希望重新变得生涩

文化   2024-11-02 13:49   广东  





















“做一个真正好的倾听者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许知远是这样理解倾听的,“你必须内心相对有足够的敏感,第二要足够的开放,接受自我颠覆这样的东西,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倾听者。”


作者 | 洞照
编辑 | 宋爽
题图 | 《十三邀》栏目官方微博


8年前,新媒体在中国兴起。制片人李伦(现任腾讯视频副总编辑)在妻子的带领下,走进了许知远的世界。

“我一开始确实还真不是特了解许老师。”带着混沌的初始态度,李伦看了两场许知远的现场演讲。他惊喜地发现,“这个人不太一样,至少跟我们电视系统训练出来的不一样。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而且他勇于表达,敏感、锐利”。

许知远在思维和价值上的自由感、表达的勇气,以及与人交流的意愿,激发了李伦的灵感。他想把这些特质用镜头记录下来,用视频呈现出来,创造一档有别于录音机或传声筒式的,温度计式的节目。

由腾讯视频尤里卡工作室研制的《十三邀》就此诞生,犹如“一个更充分的版本”,将许知远的过往经验延续下去。“而且它的生成是由一个组织共同完成的,”许知远补充道,“它是个更集体的表达,超越了个人,使个人的表达变得更丰富起来。”

(图/现场照片)

“你会反抗自己之前的倦怠,然后这个倦怠可能变成一个新的酝酿”


在李伦看来,许知远的经验和积累,对节目制作起到了不可取代的助力作用。以嘉宾的选定为例,“许老师给我们带来了更宽阔的文化视野,他提议邀请的很多人是我们以前完全不知道或不熟悉的,比如许倬云先生。所以很多时候是靠许老师长时间的文化视野的积累”。

头几年,《十三邀》的播出周期和时长,都充满了不确定性。随着时间的打磨与尤里卡团队的升级,工作室的工作机制和习惯逐渐变得成熟,让很多东西有序而规律起来,节目的语调、腔调和审美也得到了确认。

(图/《十三邀·第一季》)

对许知远来说,这样的变化带走了最初那种“不知道怎么去找着渠道的热情和冲动”,连同与之相伴的“很多可能性”。

“然后我自己肯定也会有某种疲倦吧。倦怠的时候,我可能没有过去那么将它(节目)视为我一个很重要的释放的出口。它会变成更流程化,有时候对我来说,我只是要去完成这件事情。”

可是,那些变化和这样的倦怠,不会对许知远造成压力。他明白变化会自然发生,倦怠也是可预料的,“一定会有这么一个时间,可能你会厌倦,你会反抗自己之前的倦怠,然后这个倦怠可能变成一个新的酝酿”。

录节目时,许知远反抗倦怠的方式是,跟工作室一起动起来,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经常是翻山越岭地、跨越重洋地——他们称之为“行动感的增加”,有时浓度惊人。

(图/受访者提供)

几年前,许知远他们远赴美国,在9天内辗转旧金山、纽约和匹兹堡3个城市,访问陈冲、坂本龙一和许倬云,团队里的很多人在奔劳中病倒了。

“关键其实不是说你跑这些地方,是他们每个人都代表自己的一个宇宙,你要跟这个宇宙发生关系,那个对人的消耗。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感觉,有时候那么高密度的时候,我就像有点发烧的感觉。”

一烧起来,许知远就不想为访谈做准备了,“对着资料,一堆书,一堆影像,我就不想看了,我就想我到现场再看怎么办吧”。

不过,这只是许知远的说法,因为李伦告诉记者:“他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自觉着呢。也许他有的时候是,可是你知道他前40年看的书有多少?这东西吧,有时候还真不是说你抱着一堆资料,你就能怎么着。”

那么,我们暂且将对着资料所做的准备,称为“常规准备”。假如没做常规准备,许知远访谈时就要“用经验世界来面对”。

“你的幼稚、无知、肤浅或者是局限,反而可能给予你生长的机会”


“谈话必须被塑造。”许知远说,“最终对话会变成什么样的叙事,这不是准备,而是常年训练的结果。在谈话过程中,嘉宾在某个地方突然把我们带到一个陌生的方向,那一刻我觉得这个谈话发生了,它成了。”

这些新宇宙,这些“成了”的时刻,总会氤氲成喜悦的空气,将许知远笼罩。置身其中,他尝到了人生的百般况味,接近了许许多多的未知与新奇。

几乎与喜悦同时,强烈的自我怀疑也找到了许知远。“就是我碰到每一个人,我都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个学生似的,我要去学习一下。”他的自尊或自我感受的一部分,也可能会因此受到冲击,之后“再长出来”。

(图/《十三邀·第八季》)

在这个“甜蜜的自我折磨的过程”里,许知远会懒于向更深处挖掘,从提问者转变为倾听者。

“做一个真正好的倾听者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许知远是这样理解倾听的,“你必须内心相对有足够的敏感,第二要足够的开放,接受自我颠覆这样的东西,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倾听者。”

许知远最近遇到了一个绝妙的倾听者:迈克尔·桑德尔(哲学家,哈佛大学政府系教授)。在为期两天的对话中,他们探讨了许多深刻的,甚至称得上晦涩难懂的议题,譬如公共哲学和优绩体制。

(图/《十三邀·第八季》)

涉及海外嘉宾时,《十三邀》曾经聘请过同声传译,譬如在坂本龙一那期节目中,日语翻译有所介入。但是,在第八季对话桑德尔这一期时,许知远坚持用嘉宾的语言英语进行交流,哪怕这对他会造成一定的压力,他也迎难而上。

“我中文表达多自由啊!我很讨厌自己没有把英文学好,我只能在对付。我的信息摄取量、我的表达,(说英语时)可能只是中文的一半都不到,所以我觉得很受限。”如果真的下定决心,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把英语说好。只可惜,那种决心好像始终没有到来。

(图/《十三邀·第八季》)

李伦透露,工作室不是没考虑过在英语访谈中使用同声传译,但翻译一旦介入,“人与人交流的感觉就隔一层了”。

“而且对于思想者之类的嘉宾,其实翻译不一定有效。”许知远补充道,“因为更多考验的是你对那个时代的历史背景或者思想背景的理解。可能你经常不能完全理解他说的话,但是那些关键概念和名词你知道,你就仍然可以使得对话不断地继续。”

也许是中文表达的自由度使然,许知远从中文嘉宾那里受到的冲击,往往更倾向于感性层面。

面对陈嘉映,作为读者的许知远被其思维和语言系统折服。尽管想掌握那套系统,但他很清楚,“那套系统陈老师已经训练了好多年,几十年了,而且每天都在做这样的训练。所以你充满羡慕,但你觉得这个是抵达不了的”。

许知远也羡慕很多嘉宾的经验世界。

(图/《十三邀·第八季》)

跟陈年喜这样“跟土地、跟生活有非常直接的接触”的人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像借来的”;跟白先勇这样的“历史之子”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永远得不到那种洞察世界的机会,达不到那种审美与敏感。

“我希望重新变得生涩”

还有一些嘉宾,是会令许知远感到自卑的,譬如在纯艺术和舞蹈领域。通过对话和了解,他的自卑不一定会减弱,但那重要吗?

(图/《十三邀·第八季》)

“最重要的是,”许知远说,“我觉得它使你的敏感获得训练。当然你面对他们,你觉得自己非常幼稚,但是你的幼稚、无知,和这种肤浅或者是局限,反而可能给予你生长的机会。这个生长不一定说这个领域怎么样,它可能会触发到别的领域。”

拿最近访问的雕塑家来说,通过在其指导下尝试雕塑,许知远今后描写人物形象时,或许会写得更加立体和生动,因为“所有的感官和思想,本质上都是相通的,它们必须要彼此触动”。

节目本身也在塑造许知远的文字。写作时,他越来越有意识地加强空间感和画面感,以及各种细节的描绘,如温度、气息、声音等等,“笔可以像画笔,电脑键盘可以像画笔,也可以像摄像机一样表达出来”。

除了写作,许知远现在还可以依靠多种感官组成的综合性表达,跟这个世界对话。对话媒介的拓展,使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以旁观或审视的态度居多,而是“更愿意沉浸到一个陌生的语境里面”。

得益于新的媒介和态度,许知远在访谈嘉宾身上感到了时代的变化,“整个时代、整个社会需要一些更具体、更个人化、更生动的,同时也更试图跟团体联结的细腻的情绪”。

(图/《十三邀·第八季》)

时代的变化在许知远心头悄然降落,再以习惯的变化显化出来。他开始追求一种更高浓度的生活,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换个空间,换种感受。他的思维方式也在变化,变得“越来越喜欢更具体的事情”。

当黄灯(《我的二本学生》作者)谈及学生母亲在家访时传递出的温暖和信任,当陈年喜的妻子表达自己对丈夫的理解,当跟随林小英走下泥泞的旷野……所有这些丰富动人的细节,为许知远编织出一个“由好多好多线条和网络构成,有非常多细腻的东西的世界”。

在那细腻之内,他看到了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它们与更大的世界相通、相似,甚至局部可以超越整体,只需你换一个观察的视角。

(图/现场照片)

可以说,现在的许知远是一个足够成熟的“主持人”了,但变得成熟,有时不完全是好事。

在许知远的记忆里,李伦和尤里卡的同僚们,一开始都特别喜欢他面对镜头时的“不自在”,“因为他们觉得专业主持人太熟练了”。所以,当他呈现出熟练倾向的时候,大家流露出了一丝“嫌弃”。

“我也会有这种疑虑,我希望重新变得生涩。但是这个生涩肯定不是之前那个生涩了,是另一种新的生涩吧。”许知远问身边的李伦和徐婵娟(《十三邀》第七、第八季制片人):“你们两个人觉得有可能吗,重新变得生涩?”

“其实不是生涩。”李伦回答,“因为你毕竟当了那么多年记者,事实也证明你是个好记者,你只要回到你那个原初状态就OK了,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别人。”

(图/现场照片)


校对:遇见;运营:小野;排版:杨玮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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