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鹏的演讲还在持续发酵。
我注意到,他在演讲中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观察:中国的消费正在走向两极分化。高端市场依然火热,低端市场也在稳步扩张,但中端市场却在加速萎缩。付鹏的意思是,未来的消费投资,就不要把眼光放在中端市场了,你只有从两个层面来考虑:高端和低端。
这个现象背后折射出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东大的中产阶级是否正在走向消失?当一个社会的中端力量开始衰退,其经济发展模式必然面临根本性转变。而这种转变,对于一个尚未完成现代化转型的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从"中产神话"到"中产危机"
关于东大中产的规模究竟有多大,从来没有一个达成共识的口径。
国家发改委网站上有一篇文章提到,按照一个典型的三口之家,年收入在10万元至50万元之间来算,中国有4亿人,即有1.4亿个家庭已达到中产。这是2017年的数据。这个数字让我国成为全球最大的中产阶级群体聚集地。
然而,2024年爆出来一个"中产及格线"显示,情况远没有那么乐观。要进入中产行列,需要满足以下条件之一:在中大型城市全款买房、家庭存款超过100万元、其他投资品价值超过200万元、或月收入达到2万元。
按这个标准,真正符合中产条件的家庭仅约3000多万户,满打满算是1亿人口,占总人口不到10%。
东大的中产阶级主要由三类人群构成:拥有高学历的专业人士、企业中高层管理者、以及成功的小企业主。
这个群体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是消费升级的主力军,创新创业的生力军,也是社会稳定的压舱石。
从某种意义上说,过去四十年的经济腾飞,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个群体的不断扩大和消费能力的持续提升。
然而,当前的经济形势正在改写这个国家的社会结构。
按照付鹏的逻辑,我国社会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化:原本期待形成的橄榄型社会结构不仅遥不可及,即便是哑铃型结构的现状恐怕也要消失,即将向着葫芦型的结构滑落。这意味着上层是占人口极少数的顶级富豪群体,下面直接接着一个大肚子的底层社会。
这种转变的核心就是中产阶级的萎缩,这其中,一小部分人可能向上进入富裕阶层,但更多的人则面临着向下沉沦进入大肚子部分。
令人忧心的是,社会的向上流动渠道越来越窄,中产阶级既难以实现进一步上升,其子女也难以延续父辈的阶层地位。这意味着,整个社会正在失去最有活力的中间力量。
二、中产的财富困境
中产阶级的财富结构具有鲜明的特点。
与发达国家中产多元化的资产配置不同,东大中产的财富高度依赖房地产,据统计,房产占其家庭总资产的70-80%。这种高度集中的资产结构,在房地产市场向好时曾经带来显著的财富效应,但如今却成为了最大的隐患。
即使不看数据,我们也能感知到,整个的房产价格处在一个连续下跌的通道。高盛甚至预测东大房价在现有基础上还有40%的下降空间。这对中产阶级的财富根基构成了严重威胁。
一边是财富缩水,另一边是中产阶级普遍承担的高额债务。据央行数据显示,全国个人住房贷款总额已达38.3万亿元,"连本带利"计算超过66.82万亿,利息占比超过40%。这相当于300个中小城市全年的GDP总额。大量中产家庭每月都要将收入的一半甚至更多用于还贷。
大家一定还记得那个上海的中金女,这个妥妥的金融机构的白富美,选择跳楼的悲剧就是这种困境的极端写照:1100万的房贷,每月5.6万的还贷压力,加上突如其来的降薪,最终压垮了这位曾经的金融精英。
付鹏对中产阶级消费能力的衰退做出了精准概括:不愿消费、不敢消费、无力消费。
"不愿"源于对未来的悲观预期,央行最新数据显示,居民储蓄已达到19.83万亿美元的历史新高,这并非源于收入提升,而是对未来的深度担忧。
"不敢"来自于高额债务的压力,当每月一半以上收入都要用于还贷,很少有人还敢轻易增加新的消费。
"无力"则反映在收入的持续下滑,根据彭博社的调查,我们的薪资收入已连续多个季度下降,2023年第四季度同比下降1.3%,奖金更是平均下降了17.5%。
2024年上半年个人所得税同比下降5.7%的数据,直接反映出中产阶级收入的整体萎缩。
面对这样的困境,中产阶级的反应呈现出鲜明的分化:
一部分人选择通过降低生活标准来维持生存,从高端咖啡转向平价品牌,从购买钢琴转向放弃艺术教育,从私立学校转向公立教育;
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寻求移民等出路。对许多中产家庭来说,移民不再是地位的象征,而是对未来的一种自保。
三、从中产困境看经济困局
中产困境绝非个体现象,而是正在演变为一场深层的经济嬗变。
最直接的表现是社会向上流动通道的不再通畅。教育,这个曾经最可靠的上升渠道正在失灵。数据显示,16至24岁青年人的失业率已升至20.8%,创下2018年有统计以来新高。其中大学生的失业状况更为严峻,据专家估算,累计约有1000万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全职儿女"这一新词的出现,正是这一残酷现实的注脚。
职业发展的前景同样令人担忧。"35岁不得入"已成为许多企业公开的招聘标准,这意味着职业生命正在被大幅缩短。创业作为另一条出路也举步维艰。
正如付鹏所指出,当前经济面临的不仅是供给过剩,更是有效需求不足。他用一个生动的比喻形容这种困境:以前是两个小伙子竞争一个白富美,现在是两个人拼命竞争,到最后却发现白富美早已不知去向。
面对这样的处境,中产群体的集体性选择正在形成一个危险的经济循环。
首先是消费的断崖式下跌,从钢琴销量的锐减到中端市场的萎缩,无不显示出中产阶级正在主动降低生活预期。
其次是储蓄倾向的显著上升,这种"防御性储蓄"虽然体现了个体的理性,却进一步抑制了整体需求。
最后是"四不青年"(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子、不买房)现象的蔓延,预示着消费降级可能成为一种长期趋势。
这种变化对经济的影响正在显现。
目前,PPI(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持续为负,反映出一个危险的链条:企业利润持续下降导致裁员降薪,居民收入减少引发消费萎缩,消费萎缩又进一步打击企业利润。
更深层的影响在于,当中产阶级这个最具创新活力的群体开始转向保守策略时,整个社会的创新动力必然随之衰退。
中产阶级的消失不仅意味着消费市场的萎缩,更预示着一个国家经济增长模式的根本性转变。
结语:
中产阶级的命运从来就不仅仅关乎一个群体的兴衰,而是关乎整个经济社会的发展方向。
可以预见,由中产萎缩带来的转型不会是短期的调整,而是深刻的结构性变革。这种变革,远不是一个经济数据的起落,而是一个国家未来发展道路的选择。
在这个意义上,重建中产阶级的信心和能力,已经成为关乎这个国家经济能否转型成功的关键课题。
至于怎么重建,就无须我多说了,谁都有一番高论在排着队要表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