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陈一兆,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2023级硕士研究生。
2023年9月2日至5日,山东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师生一行20余人在山东省禹城市5镇(含街道)19村开展大禹治水传说田野调查活动,旨在深入挖掘大禹治水传说的在地化表现,为禹城市文化建设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在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刘铁梁、山东政法学院教授赵林云、齐鲁师范学院副教授刘仁健的指导下,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民俗学研究所博硕士研究生毛春晓、黄元韬、陈一兆及青海民族大学民俗学硕士研究生周腾等,前往禹城市伦镇五村进行田野调查。本报告聚焦大禹治水相关传说的由来、流传情况,以及伦镇五村的村落民俗,并重点突出大禹治水传说在当地的流传状况与当代文化价值。
一、大禹相关传说在伦镇五村落的传播概况与差异性表现
(一)传播概况
民间传说的生命力和活跃度,与当地受众群体基础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大禹治水传说在伦镇的受众群体,主要是受过一定教育或有集体工作经历、年龄较长的村民,而其他村民则相对来说并不熟悉。
刘仁健:您在里边的年龄比较长了,咱这个关于禹息古城的这个事儿,您这个听这个民间或者老一辈说法,有没有什么传说或者是说法?
张清山:传说多了。
毛春晓:关于大禹治水的这边有听说过吗?
张秀清:听说过,我念书的时候净讲大禹治水,三过其门而不入的。
毛春晓:没听说过大禹在这儿的的故事?
张秀清:没,光知道大禹治水三过其门而不入,俺念书光讲这个,其他不讲。
毛春晓:陈老师,就像您这个岁数,没听过家里老人讲这个遗址?
陈金周:没听过。
值得注意的是,该结论不适用于年轻的受教育群体,年轻的受教育群体大多接受过学校教育文本中的大禹治水传说。在调查的村落中,大多数访谈对象为1970年以前出生的村民。大部分村民都或多或少从老一辈人或相互交流或书本中得知大禹曾在此地治水,治水的具体地点,地点名称在历史上的由来,治水的主要方法,由此产生的禹息故城遗址、“三城叠一”遗址,以及猪拱墙、(豆角)高粱叶变金条等相关传说。
在禹息故城、高唐故城、高国都城所谓“三城叠一”的伦镇小城子坡村,村民对于大禹治水相关的故事、传说较其他四村落较为了解,在了解大禹治水、猪拱墙故事、(豆角)高粱叶变金条等故事传说的同时,也了解与高唐故城相关的一些故事传说,例如纪家发家故事。
史容祥:原来的城东跟城西搭界地方,传说纪家成分高,马成群,有大车,听说那骡子马的有十好几,掌柜的不干活,雇工给他干活,这都算好日子。上故城干活的牵着骡子马,牵着10个去,牵回来11个。怎么回事呢?那时候城墙有金骡驹子,反正多来了个新骡驹子,掌柜说逮着它,怎么也逮不住。讲故事的话——都是那时候神运。
在小城子坡村村民的讲述中,“三城叠一”传说在明代还有灵验。
毛春晓:关于咱附近那个“三城叠一”,听说过啥传说吗?
李志水:跟高唐县志上那一套基本差不多。还有一个传说,俺这那个地方叫“城墙”,明朝第一个皇帝第四个孩子朱棣,他和朱家闹矛盾,把他从南京分到北京去。那时候北京不叫北京,也不叫北平,叫大都。他不愿意去,他爹说了他也得来啊。让他镇守现在的北京。他向北迁,让一个鸟叼着一个小红旗,朱元璋身边的刘伯温给他说的,让鸟叼着向北去,哪地方落下,哪地方作为驻地。从南京来(这儿)落下了,说修吧,就这。白天修了,晚上一个大神猪全给拱倒,一反思不是这儿啊!那个鸟叼着小旗又走了,一翅子扎到了大都。打那以后,这个朱棣从那里开始修的大都。那我们这儿叫“城墙”吧,那儿还有个草,叫“朱棣草”。我上北京看见过,这也有这个草啊。传说,弄不好是真的。
对于垫台(高唐故城遗址)的由来,伦镇燕寨子村民众更为熟知。在当地村民眼中,因为这个遗址地属于燕西地,所以该遗址内的文化内涵和荣耀也应属于燕寨子。
陈一兆:您从小听到过相关的大禹治水的传说吗?
岳善明:我光听到过,现在城墙以北有个大堂,实际它就剩这么一点了,整个城墙就在我们西不远。这有个湾都在这里,在城墙东门,就是说有个叫大堂的地方,地名就叫大堂,大堂以西以东,多么远我弄不清。就老辈人说,禹王治水的时候,垫高台观水势,垫了个大高台子。现在大堂挖土挖了,大堂的西边都是沟,垫边儿,头几年还净瓦碴子,现在看不出来了。大堂以东我弄不清楚。小坡以南那个地就叫西北城,俺这村是在西北上,实际这个城是燕寨子的,他写成小坡的了,但没人追问这个,整个城都在燕寨子这个地方,都在燕西地里。为么俺这叫西北城,实际就是城里,咱南边叫小燕城、大燕城。那时候这些地名,现在还叫这个名,就是垫台改了,改成大堂了。
那么,村民从什么渠道听来这些传说故事呢?
陈一兆:您从哪听来的这个故事?
马玉红:这都是后来一天干活,拉(聊)着玩,我跟他说跟拉呱似的都这么说,说着玩的。无论地里干活、哪里干活,有空他都讲这些事儿。
陈一兆:这是您听谁说的?
岳善明:俺听是上岁数人说的。
毛春晓:关于咱附近那个“三城叠一”听说过啥传说吗?
李志水:知道的那些传说跟那个高唐县志上那一套基本差不多。
此外,近年来在当地政府的大力倡导下,文化管理部门、主媒体及自媒体也会对大禹治水相关传说进行传播。位于禹城区西北部的禹王亭博物馆竣工于2002年,已打造成文化景区,配备讲解员对管内遗址和文物及文化内容向参观人员进行讲解,在一定程度上对当地的大禹治水和相关传说起到了普及作用。
图1 小城子坡高唐故城遗址(陈一兆摄)
图2 禹王亭博物馆(陈一兆摄)
张清山:现在党委政府在那里立上碑了,还安排有人管理。
张秀祥:这是仅存的一个。现在能有标志的,党委政府保护着,这么些年了,保护也是一点点……原来不知道,现在重视了。
毛春晓:这个传说是您刚才在手机上看的?
张秀清:对,刚才还听来。据说就在大禹治水的时候,在遗址这个地方修了个指挥部,他到了以后,说这个“三城叠加”,其中就有这个指挥部,可能这个高唐县城就在这里修了两次。
刘仁健:也有说原来这地方是高国城。后来歪了,那禹息,大禹那就更早了。
张秀祥:根据老人们传说记载的史志县志,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休息——禹息古地。
(二)差异性表现
大禹治水传说在伦镇的差异性,主要表现在具体情节:一是猪这一角色,是金猪、黑猪、野猪、普通的猪或是金牛;二,是否被官兵用箭射;三是鹰或鸟叼红布情节。
伦镇东城子坡村民张秀祥讲述了猪拱墙的故事,同村张清山的讲述是金牛,但都赋予其一定的神性。
张清山:晚上一个金牛给拱了。
张秀祥:晋朝以前老人传说,城墙歪了一块。修这个城墙时候,白天修,晚上一个猪来拱,修城的人一看这得制止,拿弓箭射了一下,这个猪就拖着弓箭走,士兵就撵着,看到底是上哪去了?这就到了高唐那边,只剩下一个箭,猪找不着了。高唐新城,是从这里倒了以后到那去建的新城。以前的人们的思想,不让在这修,肯定那个猪的那个地址好,上那去。
刘仁健:那这是神的意思,这个猪成神了。
伦镇小城子坡村村民马玉红讲述的故事主体为神猪,被村民赋予拥有一定的神力,同时也出现射箭情节和鹰叼情节。
陈一兆:您听过金猪拱墙的传说吗?
马玉红:对,是神猪来拱。人家说是那时候,朱洪武那时候坐南京来,叫人赶去了,又说是重新建城。怎么做的?叫朱洪武射箭,箭落到哪在哪里修。结果朱洪武就射了,那个箭说是来到这个地方,来咱这个地方,刚要落地,来个老鹰下来一翅子叼着跑了,跑哪了,就到老北京城了,就在那里修好了。
东城子坡村民张家忠讲述的故事主体猪为黑猪,但未出现射箭情节,猪跑到的地方便成了今天的高唐县,这就涉及高唐县的由来问题。
周腾:那头猪是黑色的?还是金色的?
张加忠:黑色。拱倒以后,这几个人就起来逮这个猪,叼着一个东西向西跑了。具体叼着什么东西弄不清。这只猪跑到现在的高唐,才有了今天的高唐县。
在(豆角)高粱叶变金条这一故事中,不同村落的村民也对不同情节有不同阐释:一是故事发生的原因,走亲戚、打工返乡;二是高粱叶和豆角的差异性。
伦镇燕寨子村村民李仁贵这样讲述高粱叶变金条的故事:
李仁贵:河西城墙这有一个老官道,南道到北道。也是听老人有传说,一个人冬天走亲戚,晚上回来,路过洼子地里,看到有一地高粱。他就想,冬天地里有高粱,到家谁也不相信,我劈两个高粱叶拿回来,给作证,到明天早上意思给他们说说。结果回来一看是两个金条。
在同为燕寨子村村民的张秀清的讲述中,高粱叶变为豆角,故事背景则为出门打工;
张秀清:俺娘家是城子坡,俺是人家娶到这里的。俺城子坡的有出去打工的,三十后晌回来,路过城墙西,发现有这一片净豆角子。就想一会儿到家,说给大家听一定都不信——这是什么时候还有豆角子——就摘着两根叫大家看看。他没那么(贪)财,只摘了两根。大家说:“这是什么时候,你摘哪门子豆角子,说胡话!”他说不信我拿出你看看,结果拿出了两根金条,早知道多摘上两根了。就说这个地方有神气。
当地村民还流传着关于金马驹、挖宝、捡宝的传说:
李仁贵:后晌家来,晚上家来,都是晚上,天不早了,俺这个湾里西,听说有7个金马驹在这喝水,有人发现,这也是老年传说的。到了后来,成了古城,不知道哪去了,刘连臣捡了一个,就是那个马有锈了。
岳善明:他一看不明,就给磨亮,把锈磨净了,人家来收古器的不要了,这不值钱了。现在活着的话150来岁,那时六七十来岁。这是俺一个亲戚。
在这些故事中还有一些特殊的情节,如挖宝后生病,用卖宝物的钱治好了病,生病的原因则无从考证。人们通过这样一些故事,传达着某种价值观,如不能贪财等等。从另一方面,也是对与城墙遗址相关物件所蕴含的某种神奇力量的强调。
张加忠:原来俺那小坡,下雨以后,能找到一些瓷碗、铜钱这些古物。俺这里原来有个姓姜的,从那里挖出一个钟来,济南卖了几百块钱。他担不得着点钱呀,回来以后得了一场病,钱花的差不多了,把病也治好了。
显然,大禹治水传说在流传过程中产生了诸多差异性,但这并不妨碍其传播,而不同语境、不同版本的传播其实是造就了这一传说的丰满度。
二、伦镇五村落的传统民俗发现
在此次调查过程中,我们在伦镇五村落中发现了丰富多样的民俗事象,并由此作了进一步考察。
(一)民间有神力者——神嬷嬷
在对伦镇五村落所做的民俗调查中,“神嬷嬷”一词在访谈中的出现频率极高,不同于民间信仰中的对于菩萨等杂神的信仰,神嬷嬷通常作为一种人间与所谓“神界”相连的媒介,类似于冀南涉县的马童。神嬷嬷有男有女,但女性占大多数,男性只占很少一部分。在一个较大的自然村,一般有四五个神嬷嬷,男性只占其中一个甚至没有。
在神嬷嬷看病问事儿的过程中,“传话”是其主要的通神方式和功能。
温立好:我们这里这不是有瘸子,他死了,年轻人去请家堂,之后把家常摆上供了,妇女乱起来了,得撞客(zhuang四声ke轻声,精神混乱的意思),乱闹,赶紧去请神嬷嬷。过来看了之后,他说你上边的人你没请到家来,你叫年轻人请的吧。俺这个奶奶眼神不对劲,说你走的过快了,俺父没到家,请家之后,大门上有个轴,关上了。结果俺后来到他家门上了,他把大门关了,她娘们都这么说,你不到不应,要不要好。结果你重新请的,就好了,不那么闹腾了。
陈一兆:他灵魂走的慢是吗?
温立好:也可以理解是。这个故事你说不信,有真人,你编造不能对不对。
在这样一种活动中,神嬷嬷向在世的人传话,这时神嬷嬷不再是神嬷嬷,而是这家人已去世的祖先,老太太已去世的老伴之灵魂已附于神嬷嬷之身,灵魂附体,将已去世人对于请祖先的年轻人的埋怨宣之于口。虽然这看起来荒谬,但在当地人口中,这样一桩真事便是神嬷嬷通神的证据,这背后反映的是对祖先、已过世之人的尊敬,崇宗敬祖,故事中老太太犯的“撞客”反映了子孙的祭祀之礼未到,没有等已去世的瘸腿老爷爷“进门”便将门关上,因而成为老太太发病的诱因。
在调查中,神嬷嬷的最广泛、最主要的功能是给小孩儿看病,最普遍的方式是“摸脉”,烧香烧纸,念诵咒语。除此以外,也会给成人看病,成人得病的诱因较于小孩儿来说更为复杂。
陈一兆:咱这个村里面有没有一些给小孩叫魂的这种?
岳善明:俺奶奶就会这个。现在还有张电洪家,那是俺奶奶的徒弟,他现在活着的话50来岁了,死了四五年了,小孩们吓着闹腾了,就上他那去。他在那嘟囔,拉着他的衣裳,点上香,烧上纸,嘟囔嘟囔就好了。这都是癔症。
李仁贵:我孙女小的时候在秦皇岛长病了,看看是不是吓着了,到了10点以后,折腾孩子睡不着觉,弄上几沓纸,我说你别想孩子了,折腾孩子睡不着觉,你好好的,给他烧的纸,接着就不哭了,离着千里地。这事儿忒出奇。
岳善明:俺的儿现在52了,他胡说八道,四五岁的时候看出来有小人,有个姓程的大夫摸脉。他说你找老妈妈看去。回来以后找的张电洪家,他给看好了。
陈一兆:您经历过吓着叫魂的那种故事?
杨爱民:有,我闺女我小小我两个孩子也是吓着过,你跟人说了或者摸摸头或者摸摸脉就好了。他都有说头,你看孩子这发烧,你到医院看不了,她念上两句就好了。俺这边叫神嬷嬷。烧纸,点香。
史容祥:人家神力。
从访谈中可以得知,村民对于神嬷嬷这一类人群的态度是十分模糊的,有的村民认为这些人拥有神力,认为这类人群也是为民服务的,理解这类人群缘何形成;而有的村民持尊重的态度,敬而远之,并不发表看法。
刘铁梁:这叫癔病。他这个不是实病,得用神嬷嬷看。这个人看这个特别是小孩特别明显,不会说话,要高烧到医院里打针也不管事。
刘德付:你叫神嬷嬷一搭手就好咧。你这个小孩,你是不是把魂丢到哪里了?回来叫叫,东屋里西屋里,能摸到的,或者什么,就能好。大人也有看这个病。给妇女看得多。
我们在伦镇堂子街采访中的一个实例,是成人看病好转的例证,在这个故事中,主人公是一位年轻人的父亲,其母亲过世时埋在了其爷爷的墓中,在传统的道德秩序中,合葬具有相对特定的意义,一般为配偶才能合葬。因此,母亲和爷爷埋在一起违反了伦理道德,有违伦常,因而导致其父闹病。
温立好:最近我听这三个事,给你说第一个事儿,说是这个人——我不给你说哪个庄的——他是个干部,他母亲死了,这几年闹父亲出事了。叫神嬷嬷一看,你母亲跟你爷爷埋一起了,他能不打仗吗?结果把这个事拆除了,现在就没事儿了。
神嬷嬷拥有如此神力,那这种神力是从何而来?往往是这些人在某一天得了一个很奇怪的病,去医院治不好,但是通过神嬷嬷治好了,有的甚至会成为这个神嬷嬷的徒弟,之后便拥有了这样一种神力。
陈一兆:咱们求神问佛的主事人,也是主要的这几个神婆是吧?这些人他是原来怎么样就有了这么一个神奇的能力。
杨爱民:怎么形成的?
史容祥:庙里神的塑像,遇什么事儿上庙里求神去,老奶奶,老爷爷。
刘德付:他们也往往自己原来也得过病,被瞧好了,往往有这种经历。他不干不行,因为他看上以后他这个道也叫为人民服务这个意思,你得病你好了,我叫你好了,你也干活得给别人服务,你不服务你还得得病。
除以上几种功能以外,神嬷嬷还有一些更为特殊的功能,类似于当今的算命先生,在访谈中,燕寨子村民李仁贵简单解释了这一功能,这属于民间信仰的范畴,表现出神嬷嬷身份的重叠性和功能的重叠性。
李仁贵:现在城子坡也有,有个先生,是个女的,就是你大约哪个日子哪一年到多少年有灾有难,都能算。
(二)婚丧嫁娶
1、红白理事会
在伦镇堂子街的访谈中,我们了解到红白理事会的存在。这个组织往往由一定数量的人构成,承担各个生产队内的和婚丧嫁娶相关的事宜。
陈一兆:咱村儿有红白理事会吗?
温学东:有。
陈一兆:咱这个村里有主红白喜事的这个人?
温立好:俺们村有8个生产队,2个队一伙,各办各的。
陈一兆:现在也是分生产队?
温立好:以生产队为界限,一五一伙,二三,四六的一伙,七八的一伙。主事的人,每个生产队当小队当什么的,来这之后聚一块说怎么办。结婚这是多少钱,你会打算你去,大家办这个事,晚上赶紧打电话就过来,安排人办。
名称 | 职责 | 数量 | |||
红总 | 总揽统筹丧礼的一切事物 | 一个地区(几个村内)会有一个 | |||
总理 | 总揽统筹婚礼丧礼 | 一个生产队内有一个 | |||
重头 | 抬棺,负责安全入葬 | 一个生产队内有一个 | |||
外柜 | 礼金、收礼证明 | 一个生产队内有一个 | |||
内柜 | 席上烟酒 | 一个生产队内有一个 |
表1注:以上表格主要表现丧礼
担任“红总”这一角色的人,在十里八乡都是拥有一定威望的,大都接受过较高程度的教育,了解各种礼仪规矩,通情达理,一般在好几个村落才会出现一个。同时,婚礼的各种事项的负责人会与丧葬有细微差别。
与“红总”这个称呼相关的还有一则故事:
温立好:红总在这一块出名,你请什么吧,花了大概多少钱,你还有多少钱没花了,办完了怎么还有这钱没花上来,离林多远,从西门开始三里地全部搭上编的席棚,不能叫老人见太阳,后来你搭好棚了,要买竹竿去等等。还有在十米撩个大缸,你万一失了火,咱得救火,又挑上水。现在把这钱都花了,都没了,这个丧这么出。
2、吹大乐(吹哇哇)
我们在访谈中,这一带在婚丧嫁娶中有音乐表演活动,一般以团队形式出现,伦镇城子坡村村民张逢武、张洪财、小辉是“揽头”,是类似队长、包工头的角色。他们掌握当地哪些人拥有怎样的技能,当有人联系他们时,便召集相应表演人员到相应村落表演。一次鼓吹乐表演便要花费1500到2000元,且不包含招待表演人员的饮食费用。但在近年来,随着移风易俗活动的扩展和宣传,官方对于丧葬的管理更为严格,对丧葬仪式、婚礼仪式要求从简,尤其是葬礼仪式会特别注意,倡导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
陈一兆:咱红白喜事有吹锣打鼓的吗?
温立好:现在有的庄是,像我们庄不使。以前用的。
陈一兆:结婚、生孩子、葬礼,包括葬礼有没有吹拉弹唱。
李仁贵:都有。鼓吹手,也唱也吹。一个是结婚的有,一个是到出丧的这一天。
岳善明:一是出丧的曲子,那是哭调,结婚是喜调,音调不一样。
(三)岁时节俗
1、清明节、鬼节与年节中的祖先祭拜
祖先祭祀自古以来都是人们的重要活动,这一带祖先祭祀有五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即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除夕以及祭日。清明时节去祖坟祭拜,鬼节和祭日上坟,过年时请家堂是每个家族每个人必不可少的活动。另外,请家堂也是十分重要的祖先祭祀活动,有一定的仪式和规矩。
陈一兆:清明上祖坟?
马玉红:清明上。
陈一兆:咱过年都请家堂。
温立好:请家谱,也叫家堂,起码供养自己的祖辈,温氏三代,三代宗亲。
祖先祭祀活动也与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有关,物质生产又跟时令有关,所以时令也是影响祖先祭拜活动的重要因素。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伦镇的各个村落中,坟墓由集体向个人转变。如在分地以前,过世祖先都埋在集体土地里;分地之后,各家埋在自家土地里,从前的老坟已无从找寻,因而人们在年节时会朝着一个大致的祖坟方向进行祭拜活动。在除夕、清明、十月初一之时,人们便到各家地里给过世的长辈上坟,烧纸点香,而当农历七月十五之时,正值高粱、玉米生长,人们不便进入,便只能在路边圈出一小块地,向着长辈之坟的方向,进行相应的祭祀活动。
陈一兆:咱自己村里上坟的地方在哪?
李仁贵:现在燎烧,坟地都在棒子地里的,你在这边道口你给他画个圈,在这里烧纸,燎烧燎烧,就等于把钱给你有了,过来领吧,画个圈别叫外家人进去。再就是把这个坟培土,年岁多了不就没了,修理修理、拾掇拾掇,等于给他们修房。
陈一兆:过年的时候不去上吗?
李仁贵:过年的时候就请家堂,把老的少的今年的家族都算进去,那点着香在那边愿不愿意,过年了,咱们过年去吧,都是拿着香火的,证明把祖宗请家来了。到初一下午送去的时候,初一下午,这就开始这是开始送走了。过了年送走了,到那烧纸。
陈一兆:也就是说因为种地,坟都其实看不见,只是在路边。
李仁贵:有的坟在地里的,人家往往找一看风水的,你这个坟不需要在边上,最起码你得进去多少米以里,因为有看风水也有是吧?你都是进去50米,你进去40米,没有离道很近的,有尺寸,靠得很近不好,那是等会。这都是已经过去传下来了。
陈一兆:咱这刚过去7月15是吧?咱村里有老坟吗?在哪?
杨爱民:有。就谁家的地。以前埋到集体地里,现在大部分在自家放着。
陈一兆:上坟的时候一般要到坟地上坟吗?
杨爱民:看什么时候,你现在都不能进去了,庄稼高咧,过了秋,将上麦子。春天,清明,就到坟头上,墓地,基本这时候他都进不去了。
杨爱民:阴历的十月一,还有清明节都上坟上去。为啥呢,因为确实这个庄稼地起来了,进不去,那就是按方位就画个圈,跟季节有关。
陈一兆:然后再去坟头上面。一般是谁去?
杨爱民:一般就是儿子、孙子、儿媳妇、闺女,这是老传统,挺好。
陈一兆:咱们过年的时候会请家堂吗?
杨爱民:都请。
史容祥:这是小孩长的孝心。
杨爱民:还有日子不一样,有的29下午去请,有的30上午请。付庄那边一般29晚上请,咱一般30早上起来请,初一下午再送走。
2、中秋节与月姥娘
伦镇小城子坡村民对于月亮有一定的信仰,在农历八月十五到来之时,会进行一些民间祭祀活动。
马玉红:8月15是供月姥娘。
陈一兆:什么是月姥娘?
马玉红:月亮。
陈一兆:怎么供怎么烧呢?
马玉红:都使香炉,弄好了粮食,烧香的插上。
陈一兆:吃月饼吗?
马玉红:不知道。俺这不吃那个,都是吃饺子,过年过节大部分都是饺子。
3、小年请灶王
在伦镇大城子坡的村落民俗调研中,出现具有代表性的民间谚语,“请灶王,先不着墙,吃了饭再着墙,年年有余粮”,在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这天,人们在锅灶旁的墙上贴上灶王爷的像,祈求年年丰收,作为一个习俗长期地流传下来。
陈一兆:还有我听说有灶王爷是吧?
史容祥:有,这都有,就是管灶台的。
陈一兆:大家什么时候请?
史容祥:二三十请灶王咧。
(四)家谱
我们在伦镇收集到了三份家谱,分别是伦镇北街村房世族谱、燕寨子岳氏族谱和堂子街村郑氏族谱,其他村落的其他村民也存有一定数量的家谱。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国家倡导家风的开化下,人们越来越注重对族谱的修订,对个人姓氏的起源和发展。家族内有一定受教育程度的村民,开始重视追根溯源,这种行为也为传承良好家风,构建和谐社会创造了有利条件。
伦镇北街村房氏族谱,现已续谱。
图3 房氏族谱(陈一兆摄)
毛春晓:这支谱是房校长新修的,房氏族谱原来就有。老谱是以前修的吗?什么时候修的?
房加财:老年间传下来的。人那上面(家谱)肯定有记载。
毛春晓:最近修都什么时候修的?
房加财:90来年。
毛春晓:90来年的话,90年以前是多少?
陈一兆:20世纪30年代,抗战时期。
毛春晓:您是加字辈。房校长是什么辈?
房加财:他承字辈。他比我大一辈。
毛春晓:那您这个辈可以说一下吗?您知道的。
房加财:召希承加,号召的召,希望的希,承,加,现在都改写了,若,懋,怎么写的我不知道。现在到了白了,也有良了。这回修谱的又续了。又续了二十辈。
毛春晓:也不止这10个吧,是不是上面还有?至少得25。
房加财:我是22氏。
毛春晓:您这是世世代代家谱上就在这里,还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
房加财:应该都说是从山西。
毛春晓:没有从其他地方?
房加财:说是从山西迁到济南,又迁到这了。济南跟咱是一个家族。修谱的时候,跟那边联系,基本能对上,两只发展得差不多。当时兄弟俩,说上这来一个上那一个,留一个在齐河。
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在破四旧时期,老族谱消失殆尽。
陈一兆:爷爷您家里有家谱吗?
马玉红:有。在我家。老家谱没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烧没了。
伦镇燕寨子村民岳善明是岳飞第五子岳霆的第三十代孙,因老家谱在破四旧中被毁,他从老家夏津县经官方帮助找回家谱,现已续谱。
图4 岳氏族谱(陈一兆摄)
陈一兆:咱有家谱吗?
岳善明:我有家谱。我从老家找回来的。
陈一兆:您老家是哪里的?
岳善明:我老家是夏津。就是岳飞第五个儿子岳霆,这一辈全是雨字头,岳云岳雷岳震兄弟五个,俺是岳霆的后代。雨字辈。有叫乌龙塘的村,现在叫岳庄。到我这一代第三十代。现在一户一个,恐怕以后再丢失了的,原先都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老家谱那时候交上去,我那有一个奶奶,城子坡是我老家,怕给翻出去扔到炕洞里了,脑子不好忘了,到一烧炕给烧了,怎么后来又是俺侄儿,他们又通过县委,开会,通过夏津县委书记就找到了。
伦镇堂子街村民郑庆田保存下了老族谱,现已续谱。
图5 郑氏族谱长支老族谱(陈一兆摄)
温守吉:有,俺弟兄好几个,弟兄六个,不一定在谁家来。
毛春晓:您是“守”字辈,辈分挺高的吧?
温守吉:对,“守学立道广,德名万世昌”,十辈。
毛春晓:现在轮到哪一辈了?
温守吉:好像是“家明徐常在”。
毛春晓:您这家谱保存得真好。
温守吉:文革的时候(家谱)都给烧咧。
郑庆田:俺这是大约1919年修了一次,文革的时候,俺二叔藏在炕洞子了,这才留下来了。我那名在八支上,后来给写上去的。
三、大禹治水在当代
禹城是传说中的大禹治水功成名就之地,历史上这一带的确水旱灾害频发。在徒骇河附近一座桥边有一块石碑,砌刻着毛主席题字“一定要根治海河”。《禹城县志》有这样的记载:
在地质方面,本县地质属华北地台区的沉降部分,鲁西、鲁北陆向斜构造单元。从地质年代第三纪开始下沉后,经第四纪黄河泛滥的水力搬运,冲积物形成唯一的成土母质,岩性分为粉砂亚砂、亚粘和粘土等,厚度400米以上。基底主要由太古界变质岩系组成,基底之上依次为古生界,新生界地层。
古生界地层以灰岩、页岩、碎屑岩、石英砂岩为主。新生界地层以黄河冲积物沉积而成,在水平方向上呈条带状分布,延伸方向与古黄河流向一致。在垂直方向上,细砂、粉细砂、中砂层与亚砂、亚粘、粘土层交互迭加成透镜状相嵌分布。
在地貌方面,县境内皆平原,地势南高北低,西高东低,自西南向东北缓缓倾斜,总坡降为1/8000--1/10000海拔(黄海高程)最高26.1米,最低17.5米,平均落差5—7米。
由于古黄河泛流的影响,微地貌比较复杂,共有7种类型,即:河滩高地、高坡地、平坡地、洼坡地、浅平洼地、决口扇形地和砂质河槽地。对全县农业生产影响最大的有两大类:一是河滩高地和高坡地,共41.52万亩,占可利用面积的40%,分布在县境中部的十里望、禹城镇和西部、西南部的大程、房寺、李屯、辛寨、前油坊、善集等乡镇,多为苇河、徒骇河沿岸高地和古黄河漫滩沉积而成的单面斜坡地的上端。二是洼坡地共35.8万亩,占可利用面积的34%,是黄河泛滥漫滩沉积而成的单面斜坡地的中端,属于平坡地向洼坡地过渡的中间类型,分布于辛店、来凤、梁家、张庄、二十里堡、石屯、伦镇、莒镇等乡镇。多雨年份地面常积水,易涝易碱。平坡地、洼地、扇形地、河槽地分别占可利用面积的16.4%、6.7%、2.5%、1.1%。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每一名禹城人都曾为水利工程贡献过自己的一份力量。
图6 徒骇河旁毛泽东石碑题词(陈一兆摄)
张清山:每年春天过了秋就用人工挖,后来用机械,但是现在的说,在那以后就是50多亩地,一眼井,全是用电,这个沟用不着了,多年一淤,通不住水来。
刘仁健:您说每年过了秋挖哪条河?
张清山:沟河都得挖,人工挖,后来用机械。每年得清理,我都经事过。使车子拉沟,推土,挖出来浇地屯水啊,浇地用机械,也没有水库,没法存水。真是沟没水的时候,上边聊城那开闸。现在浇地都用井了,它河里没水。
图7 南营闸(陈一兆摄)
图8 南营闸管理标准与工程简介(陈一兆摄)
图9 南营闸毛泽东石碑题词(陈一兆摄)
图10 南营闸三干流节制闸位置图(陈一兆摄)
图11 南营闸基本情况简介(陈一兆摄)
图12 南营闸水利工程景观(陈一兆摄)
在接受我们访谈的众多老人中,有好几位都与禹城水利工作相关。伦镇东城子坡村陈金付爷爷在乡政府水利部门工作了一辈子,燕寨子村岳善明爷爷也曾在水利部门工作过几年,特别是市中街道周尹村周西恒爷爷年轻时在每个农闲时节都去挖河挖沟,顶着烈日炎炎的酷暑,支起铁锹挖沟引水,没有任何报酬和补贴。老一辈禹城人,都曾为治理当地旱涝灾害尽力付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将个人命运与民族国家紧密结合在一起,无私奉献,自强不息、艰苦奋斗,这或许就是大禹精神在当代社会中的最好传承吧!
附录:主要访谈对象信息
访谈地点:德州市禹城市伦镇人民政府,访谈时间:2023年8月10日。
访谈地点: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北街村村委、小城子坡村委、燕西村村委、东城子坡村委,访谈时间:2023年9月2日至9月4日。
张秀清,女,汉族,1935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燕西村村民,曾任燕西村生产四队会计。
马玉红,男,汉族,1941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小城子坡村村民。
史容祥,男,汉族,1944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西城子坡村村民,曾任西城子坡村生产队三队队长。
陈金付,男,汉族,1944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西城子坡村村民,曾任乡政府水利局工作人员。
岳善明,男,汉族,1945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燕西村村民。
李仁贵,男,汉族,1945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燕西村村民,曾任燕西村支书。
李志水,男,汉族,1947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小城子坡村村民。
郑庆田,男,汉族,1948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堂子街村村民,白理事会文支。
陈金周,男,汉族,1948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西城子坡村村民。
温立好,男,汉族,1951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堂子街村民。
刘德付,男,汉族,1951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堂子街村民。
温学东,男,汉族,1955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堂子街村民,曾任伦镇堂子街村支书。
张加忠,男,汉族,1956年生,德州市禹城市伦镇东城子坡村村民。
张如生,男,汉族,1957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西城子坡村村民,曾任鞭炮厂厂长。
房加财,男,汉族,1964年生,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伦镇北街村支书。
杨爱民,女,汉族,1973年生,现伦镇东城子坡村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