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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有篇名为「大厂夫妻百事哀」的帖子引发热议,帖子讲述了互联网大厂夫妻的种种烦恼:上下班时间被工作会议占满,周末加班没时间约会;双方忙得连吵架的精力都没有,回家背对背刷会手机就睡着了。
不少在大厂工作的夫妻和情侣对此深有共鸣,“跟老公领证当天,我们俩蹲在马路上,各自抱着电脑开了一下午的会”“有时候想吵架,看时间已经晚上11点,觉得太晚就放弃了”“我和对象经常在假期最后一天抱头痛哭”。当大厂人与大厂人相恋,看似强强联手、手握王牌的精英组合,实际上却面临着种种考验:没精力制造浪漫,没时间备孕生育,性欲逐渐消退……按照中国的法定标准,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0小时。但在一份广为流传的《2024互联网工作时长排行榜》中,多数大厂员工每周的平均工时仍高达55至60小时。大厂夫妻往往有着丰厚的薪水,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却加速了两人关系的消亡。有钱难爱,成了大厂夫妻和情侣们难以摆脱的情感困局。“两只双脚不能落地的鸟,
无法建好一个巢”
凌晨一点,张落和丈夫的卧室依然亮着两盏台灯,这对夫妻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时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这是他们为了结婚特意买的新房,刚搬进来不久,已经有了散不掉的浓厚“班味儿”。张落在某知名大厂做公关,丈夫在另一家互联网大厂从事风控工作。上班时总有做不完的工作,下班后还得继续回家加班,成了这对夫妻日常生活的常态。他们过去并非一直这样忙碌。张落的丈夫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大厂,而张落自己毕业后入职了某间小企业,工作时间955,双休,拥有纯净无干扰的周末。从前,考虑到丈夫(当时还是男友)的工作忙碌,张落尽量将约会安排在工作日深夜,自己先去逛街做美甲,临近晚上21-22点再去对方公司等待其下班。恋爱第三年,两人去民政局领证,领证当天,丈夫只被批了半天假,一路上还在不停回复工作消息。那时张落不懂,“什么工作需要这么着急?”但在看到对方噼里啪啦打字的手,她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不满。张落和丈夫的结婚证
婚后,为了职业规划更进一步,张落也跳槽进了大厂。她需要同时负责推进好几个项目,不但随时需要关注线上的宣传内容、热搜、舆情,还要举办线下的宣发活动。“赋能”“对齐”“沉淀”等互联网黑话让她不太适应,与同事之间的沟通似乎存在着隐形隔阂。刚开始,丈夫会耐心地开导她,教她一些自己积攒的“大厂生存法则”:利用缝隙时间随时休息;实在太累时谎称见客户去车里摸鱼;将工位弄乱,以凸显自己工作量饱和……但丈夫的耐心持续不到两个月,张落在某次被领导批评后,躲进公司厕所隔间里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丈夫同样很忙,草草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工作到晚上11点回家,她原本想得到丈夫的安慰,对方的脸上却满是疲惫。丈夫厌倦了她对工作无休止的抱怨,“如果做不下去就换份工作,大厂需要的工作能力和抗压能力,你占了哪样?”为了不被丈夫看轻,也为了通过试用期,张落像是回到了备战高考时的状态,“满脑子都是工作,其他事都没法考虑,有时甚至忘了回朋友消息,不是不想回,真的没时间。”张落的书桌一角
张落和丈夫的相处模式也在发生变化,他们很少一起吃饭、谈心,即使共同相处,也只是沉默地各自玩手机,两人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她试图挽回这段关系,在丈夫生日那天,她挤出时间回家准备了一大桌子对方爱吃的菜,买了鲜花、蛋糕以及丈夫提了无数次的PS5游戏机。但那晚又轮到丈夫加班,她从晚上七点等到了凌晨。张落给丈夫买了花,装点家里
丈夫到家后,虽然感激她替自己庆生的心意,但放凉了的饭菜早已无法入口,简短聊了几句后,就去准备洗漱了。有一阵,张落丈夫的公司赶上了大规模裁员,丈夫每天都变得很焦虑,也影响到张落自己,“那段时间我不敢和他说话,一说话就生理性喘不上气。”即使裁员风波过去,他们之间的氛围依然没有好转。婆婆常常打来电话,询问二人的备孕计划,张落婉转地回绝过几次,说过几年再考虑要孩子。事实上,以目前的工作强度,她根本无法想象如何应对未来的怀孕和生育。结婚第二年,张落发现自己和丈夫的这段婚姻已经被工作搓磨得伤痕累累,甚至想过要不要离婚,目前仍在犹豫中,她感叹,“夫妻俩都是大厂员工,像两只双脚不能落地的鸟,或许注定无法建好同一个巢”。每一对大厂夫妻或大厂情侣,都曾努力地平衡着工作与爱情,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北京到上海的距离,王宇从未感到如此遥远,而在异地调任前,他也从未想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与女友渐行渐远。王宇和女友恋爱三年,感情稳定,见过双方父母,同居了两年,尽管工作忙碌辛苦,两人始终支撑着彼此,他们打算再攒几年存款,就回老家的省会城市买房安家。然而,2021年,因为工作业务调整,王宇原本负责的项目转移到上海总公司,公司想让他去上海长期出差。至于会不会调回北京、什么时候调回,公司没有给出明确解释。王宇陷入两难,如果去上海,意味着他要和女友分居两地,如果不去,他又担心失去这份工作。女友同样在行业内顶尖的大厂工作,好不容易在公司站稳脚跟,王宇拉不下脸劝说女友辞职,两人商量后,为了保住饭碗,王宇选择了服从公司安排。他们对这次短暂的分离充满信心,计划着每两周见一次面,争取半年后王宇能调回北京。王宇女友在大兴机场赶早班机
去了上海总公司后,王宇发现办公室氛围比北京更卷,在北京还有机会双休,只是偶尔需要加班,但到了上海变成了大小周。曾经王宇和女友住在一起,虽然双方都忙,至少可以在睡前聊聊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虽然还没结婚,我们内心已经将彼此视为不可割舍的亲人。”而如今,王宇每天开会到深夜才能下班,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没有精力和女友煲电话粥了。每两周才能见一次面时,他们的沟通还会不时被领导或同事发来的工作消息打断。抵达上海第三个月,王宇的女友要在北京做畸胎瘤手术(畸胎瘤即卵巢肿瘤的一种),原本王宇答应了会全程陪护和照顾她,可等到手术前三天,王宇临时接到了一个急活,只能一再向女友表达歉意。王宇的女友失望到极点,不太理解为什么连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男友都无法陪伴在她身边。两人的沟通中,矛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王宇发现,由于工作压力过大,他在和女友打电话时,即使对方没有提任何过分要求,自己也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王宇和女友聊天截图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王宇依然没有被调回北京的迹象,女友受不了长时间异地,劝王宇看看北京其他的工作机会。王宇有些迟疑,目前他已经在手头这个项目上付出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能圆满完成项目,会让他的履历增色不少,另一方面,他拿不准自己能否找到比现在薪水更丰厚的工作。就业形势严峻,即使意识到关系出现裂缝,两个同样在大厂工作的恋人,也都无法下定决心辞掉手头的工作。互联网行业泡沫逐渐消散,薪资体系开始回归市场均值。跳槽有时不意味着获得好工作,有时甚至无法和上一份工作的薪水持平。如果从大厂转去中小型企业,大厂人又会担心小公司不规范,没有加班费,需要一人身兼数职。女友一度决定辞职去上海找王宇。二人重新住在了一起,但不再异地仍然没有挽救这段被工作压榨的爱情。女友辞职后待在出租房里,没有认识的朋友,社交圈子变得狭小,经常一个人度过一整天。王宇试过在周末抽出时间陪女友逛街,但他发现,在周末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情况下,第二天上班变得更累了。分手也是女友主动提出的。今年四月,王宇的女友提出分手,打算去大理旅居,离开前她留下了一句话:“歇会儿吧,钱是赚不完的,我们都太累了。”“收入渐长,性欲消退”
去年大热的韩剧《好久没做》,描述了一对年轻夫妻的故事,他们曾经如胶似漆,婚后却因工作压力和房贷等负担,性在生活里消失了。生存压力不仅会导致身体上的疲惫感,也会让性欲逐渐减退。现实生活中,人们同样感受到了“性萧条”现象。性社会学家潘绥铭教授的一项调查显示,全国20岁~64岁的事实同居和事实婚姻伴侣中,超过28%的夫妻或情侣处于无性婚姻状态;另一项研究则显示,收入以及教育水平越高的人,性生活反倒越少。杨斐听说过“中产夫妻被剥夺性生活”的说法。根据她的亲身经历来看,中产夫妻未必被剥夺了性生活,但大厂情侣性生活的频率正在直线下降。她和男友的性生活频率从每周两次到如今每个月只有一两次,氛围也从以前的干柴烈火逐渐变成“例行公事”。杨斐在某知名短视频平台做运营,男友从事设计岗。这几年大厂纷纷裁员,杨斐和男友脑袋中的弦一刻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成了公司“降本增效”“裁员广进”下的代价。杨斐男友在路边加班
每个工作日的夜晚,他们中至少会有一个人在加班。平时男友十点能到家都算侥幸,有次他忙完了手头上的活,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杨斐是不是已经休息了,直接关了灯倒头就睡,留杨斐呆呆地站在房间里。有时杨斐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男友却抱歉地跟她说:你等我改完这个需求再说。每逢重大节假日,男友的忙碌程度直线上升,无论去哪里都会背着电脑,随时准备拿出来加班。“一天里连清醒着见面的时间都不多,性生活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杨斐记得两人刚开始同居时,他们支付不起整租的房子,挤在一个不到20平的主卧里,房租将近四千,还要和其他两户共用卫生间。那时的生活清贫却也快乐,他们都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而当他们双双入职大厂后,原以为迎来了人生巅峰,收入大幅上涨,公司还有房补,他们顺利从合租房搬进了带有阳台的一居室里。搬进一居室后俩人做了一顿饭
他们的时间和需求总是不同步,有时杨斐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毫无欲望;有时男友则因工作焦头烂额,顾不上其他。两人难得有机会在同一时间躺下休息,正当考虑是否应该履行伴侣的责任时,却发现离第二天起床只剩下6个小时,只能作罢。上个月收拾抽屉的时候,杨斐发现了几个过期的安全套。她自嘲道:“难怪网上有人说,996是最有效的避孕药。”早就过期了的避孕套
杨斐有个习惯,每天会设定多个闹钟来提醒自己完成任务,性生活的频率有时也会被她列进任务列表,每当她“性致勃勃”时,男友往往已经熟睡,只能独自处理。她对此有些不满,为什么男友没有太多性欲,甚至以为她长期不需要性生活?对她而言,性既是满足身体的本能欲望,也是从日常压力中暂时解脱的方式。杨斐和男友都来自普通家庭,如果他们想在大城市定居,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某次吃饭时,向来迟钝的男友似乎意识到两人很久没有交流,突然抬头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杨斐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脑海中关于快乐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当现实的压力悬在头顶,逼迫他们无法有片刻喘息时,杨斐不愿连个人的基本需求也要为工作让位。而性生活的消失,似乎也无形中提醒着她,她与男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激情与亲密。为保护隐私,文中采访者均为化名。
图片除标注外,其他源自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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