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自己“人类身份”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自于无数个自己创造的、无中生有的“迷因”。
其中最经典的,是艺术家扎林格在1965年为一本杂志画的插图:《通往智人之路》(The Road to Homo Sapien)。
这幅插图的灵感来自于赫胥黎100多年前画的另一张图:《人类在自然中的位置》(1863年)。
赫胥黎画这幅图的初衷,只是简单为了比较不同灵长类动物的骨骼大小。而扎林格改了一个名字,就创造出了史上最强“迷因”之一:生物有等级,物种线性进化,下一个永远比上一个更高级,而人类毫无争议地站在生命之树的树顶上。
而这只是一个演绎而已。
“进化”是个迷因。生物的演化没有远见,没有计划,也没有终点。我们看起来似乎在朝着一个目标前进,但这个进程只是对当下环境的“适应”,不是宇宙神力的指引。
我们的基因一路摸索,不断尝试,直到偶然发现一个有利环境,适应下来,改变形态,继续寻找下一个环境、再适应、再改变。
而朝着一个特定方向“进化”,身体一定越来越高级,历史的车轮一定滚滚向前——这种想法有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它会给你确定性和安全感,也满足了我们“肯定有人在掌舵”的意淫。
人类相信自己是宇宙的中心,而恐惧永远来自于对“控制力”的丧失——如果不能改造宇宙,至少要拿下对整个宇宙的解释权;如果不能支配大自然,起码要能支配同类、或者创造属于自己的黑暗森林和野蛮星球。
我们对自己的偏见越来越深。
直到今年的诺奖告诉我们,上帝确实掷骰子。直到今年的ChatGPT让我们看到,人类迟早会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控制。而整整持续了三年的魔幻现实,也让你我领悟到——我们前面的“未来”虽有方向,但未必是“进步”的方向,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渴望,实质上是一种试图“cancel现实”的欲望。
而这一切人类自己都无法插手。不管人类希望或祈求什么,它们都会照常进行,你我必须调整自身以适应,违抗无效。就像塞涅卡笔下的命运女神,一路前行,“拉着那些愿意的,拖着那些不愿意的”(ducunt volentem……no-lentem trahunt)。
人类不会消失,但曾经属于人类的东西会消失。
而你我“拥有”的,只是现在和当下——我们永远在找到下一个“适应环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