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黄谣”现场
文化
2024-11-13 00:00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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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秋,北平“星云堂书店”出版了一本新书。说它是“书”,有些勉强,因为只有区区三万字,过于单薄,书店只印了两千册,没指望赚钱。作者是中国新文化运动先驱,文学家、语言学家和教育家刘半农。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以“代剿拳匪、保护侨民”的名义入侵京津一带,清军抵挡不住,慈禧太后带着光绪匆忙跑路去了西安。“庚子国变”过后,京城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不少“淫词艳曲”。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人称“赛二爷”的京城名妓,就是赛金花。内容大多是传说赛金花如何与八国联军的最高统帅——德国瓦德西元帅夜夜颠鸾倒凤,又靠吹“枕边风”,让瓦德西元帅决定严禁联军杀戮抢劫,从而保护了京城百姓。其中最叫读者看得浮想联翩的是 《彩云曲》,说赛金花和瓦德西同居了四个多月,每天在中南海仪鸾殿(即今怀仁堂)同床共枕,有次夜里失火,瓦德西情急之下光着屁股抱着同样光着屁股的赛金花冲出了火场。 《彩云曲》火后不久,市面上又出现了一本《孽海花》,堪称《彩云曲》的“2.0版本”。书中以名妓傅彩云(赛金花本名)为主人公,描述了她如何嫁给状元金汮(原型是洪钧),如何随金汮出国访问,结交各国上层人物,如何在德国和瓦德西相识...从此“赛金花和瓦德西那点儿事儿”更加深入人心,成了文人雅客、酒肆茶楼、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的绯闻。赛金花枕边规劝瓦德西,护佑京城百姓”的桥段,也更加深入人心,甚至有人给赛金花上了个“九天护国娘娘”的头衔,感谢赛二爷的救命之恩。以至于,到1934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30多年,但影响依然很大。《赛金花本事》是赛金花的自传,自然勾起很多人的兴趣。赛金花说,自己十五岁时嫁给状元公洪钧为妾,虽出自风尘,但嫁给状元公之前是“清倌人”,也就是只卖笑不卖身。洪钧奉朝旨出使欧洲,他的正房大夫人不敢出洋,于是就让自己跟着出了国,在德国柏林呆了两三年时间,很少出门...也没有认识瓦德西。并不是某些无聊文人描绘的那样风流淫荡、人尽可夫的下三滥女人。洪钧在德国期间他全程都在其左右,详细记载了期间每天的活动情况。根据此书记载,赛金花在柏林期间,出门只有两次,一次是和洪钧去照相,一次是去税务司夏德家喝茶。一路走来,彩云觉得意乱心迷,不知所为。要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只是怔看那少年,见少年穿着深灰色细毡大袄,水墨色大呢背褂,乳貂爪泥的衣领,金鹅绒头的手套,金钮璀璨,硬领雪清,越显得气雄而秀,神清而腴。一进门,两手只向衣袋里掏。彩云当是要取出宝簪来还她,等到取出来一看,倒是张金边白地的名刺,恭恭敬敬递来道:“小子冒昧,敢给太太换个名刺。”彩云听了,由不得就接了,只见刺上写着“德意志大帝国陆军中尉瓦德西”。赛金花在《赛金花本事》中还说,庚子年,她因为懂些德语,跟德军的一些下级军官搭上了关系,给他们找“窑姐”解决生理需要,以免他们去祸害良家妇女。她是八国联军进城第四天见到的瓦德西,经她一番劝说,瓦德西“幡然醒悟”,下令联军严禁烧杀淫掠,至此北京城的秩序才开始逐渐恢复。瓦德西对她非常好,曾说过,皇宫里的东西,她喜欢什么尽可以拿走。什么“夜夜双宿仪鸾殿”、“遇火灾二人裸体而出”之类的,全是穷酸文人造出来的“黄谣”!据瓦德西记述,他于1900年8月7日得到德皇威廉二世的任命,出任联军总司令...9月25日到天津大沽口登岸,10月17日进入北京。也就是说,赛金花说她在8月17日见到了瓦德西是经不起推敲的。瓦德西能当上“联军总司令”,并不是因为他军事才能出众。实际上,他一场战役都没指挥过,都是坐在办公室里,熬资历才熬到了元帅的军衔。吵了好久,最终统一意见:谁的军衔最高,谁出任总司令。其它七国出的将领最高军衔都是中将,只有德国出的是元帅,瓦德西就这样当上了“总司令”。八国联军对北京实现了分区占领,瓦德西真正能约束的只有德军控制的城区。他曾向德皇吐槽说,在自己下达整肃军纪的禁令之后,各国军队中的各种暴行依然屡见不鲜,自己去和各国指挥官交涉之后,各国指挥官也是各种敷衍应付,甚至表示“士兵们无法理解不允许抢劫的胜利有何意义”。有一次,德军截获了俄军从颐和园抢劫的一批珍宝,居然是当年普鲁士王国赠送给大清的国礼。经过瓦德西全力交涉,俄国人才不情不愿地交还了珍宝。所以,瓦德西到了北京之后,八国联军的各种暴行只是减少了,但绝无可能仅仅因为瓦德西一道命令,各国军队就停止暴行。所以说,所谓“赛金花劝说瓦德西约束军纪、保护百姓”的说法,也是无根之草。齐如山和赛金花是老相识,用他的话说,“庚子年的时候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见一次面”。据他回忆,赛金花搭上下层军官,给他们找“窑姐”,避免德军祸害良家妇女,力所能及保护了一些百姓的安全。他举例说,他曾两次在中南海的德军司令部遇到女扮男装的赛金花和德军下级军官闲聊。两次都是远远看到瓦德西走来,赛金花就非常紧张,赶紧找地方躲避,根本不敢让瓦德西看到。此时的赛金花早已人老珠黄,穷困潦倒,晚年没有保障。各界人士又纷纷捐款,购买墓地寿材,操办丧事,将她安葬在了北京南城的陶然亭。文人们要造她的“黄谣”,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迎合某种“恶趣味”,毕竟下三路永远都最有“流量”;另一方面,借赛金花,阴阳慈禧。
如夏衍在《懒寻旧梦录》中说:
“朝堂上的大人物的心灵还不及一个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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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光绪朝东华录》、《孽海花》、《拳乱笔记》、《赛金花本事》、《赛瓦公案辨正》、《五述奇未刊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