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梁:无关八六

学术   2024-11-16 10:26   福建  

阿梁,供职于北京某中央金融单位。


我86年上大学,学物资管理专业,当年简言学物管的。微信畅行后,班上有人建“物管八六群,将同学悉数拉入群中。忽一日,另有人玩谐音梗,将群名改为“无关八六”。初视之,哑然;细思之,甚妙!

我们86年上大学,当然不能无关八六。我们上大学时,大学已经是很正常的大学了。大学正常了,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学生年龄正常了,不像刚恢复高考那几年,十几年间憋屈着求学无门的学子们一起来挤“独木桥”,校园里年龄相差十多岁的同学比比皆是,兄弟同学、夫妻同学、带娃入学都见怪不怪。我们同学没有这种情况。我们班同学基本上分布在17-20岁这个年龄段,在这个年龄段以外的也有,但属极少数。我算大的,但也不是最大的,看年龄小的,能明显感觉他们小,也能明显感觉自己大。

十八九岁的年龄是人生最好的年龄,是最可称为青春美少年的年龄。现在回头去看,高中生单纯而青涩,以学习为主,性格张扬不开,虽然也有性格外向调皮的,但多半只是恶作剧甚至瞎胡闹的样子。而升入大学后,这些单纯而青涩的少年们,没有了单调的对标高考的课业负担,也没有了身边父母和老师们的千嘱咐万叮咛,思想和个性一下子就绽开了。我们上大学时,是女排首夺三连冠的年代,港台剧开始冒头,校园歌曲和交谊舞大行其道,风靡一时,萨特、弗洛伊德、尼采刚被引进大学校园,社会思潮风起云涌,各种见识知识更新迭代迅猛。几千名青春美少年各自追逐着自己关心的新鲜事,在校园里恣意张扬着个性和青春朝气。

校园里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实在不是一个校园所能够盛得下的。校园里盛不下,就走出校园去。我们大学在大连海边,外面的世界太广阔了,近处有星海公园,稍远点有滨海路,再远点还有大窑湾和旅顺口,无论远近,都有绝美的海景相伴。全班同学一起玩过几次,但次数不多,印象中玩了一次滨海路,玩了一次大窑湾。看腻了海的人喜山,往山里去;见多了山的人乐海,往海边去。大家最后簇拥在半山腰依山观海,女同学手中多半有刚采摘的野花或刚觅得的海贝壳,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俏皮着、玩笑着,怎一番青春意气?!

那个年代大学里的老乡活动是很值得回味的。那时没有BP机没有手机,写信总是有次数的,对于我们从中南部省份考到东北读书的年轻人来说,对家乡的回望和思念是从离开父母的视线就开始了的,离家乡越远,思念越盛。没想到的是,人还没到学校,早就有高年级的老乡学长在张罗着你的事了。入学第一天,就有人来找你,不论县市,只论省份,很快,安徽的在这儿聚起来,浙江的在那儿聚起来。老乡学长还把早上了一两年学的各种想法和看法都跟你说,什么书值得看,什么人值得交,哪个地方可以去,哪个活动可以参加,不仅刚入学的新生,连硕士博士也都主动过来认你这个老乡,你很快就有了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来年,你当然也以老乡学长的身份如此这般了。我们是不大的学校,学校对中南部省份招生不多,每年也就招十多个人,全校同省份来的也就三五十个人,这三五十个人其实是另一个班级,也常在一起搞活动,也每年一起拉出去到星海公园大窑湾溜达,也走滨海路,这种活动没有真正的班级的约束,就更放得开一些,有时小范围聚一下,约着在做生意老乡租住的房子里煮点海红海鱼啥的打打牙祭,也是常有的事。

再就是跨校的老同学间的走动了。与高中同学考入同一座城市里的大学,何其幸哉!我恰巧在附近的另两所大学都有高中同学。高中同学就是你在另一所大学的“种子”老乡。在别的学校,一般只认同一个县的老乡,又以高中同校老乡为主。高中同学会把本县的老乡主要是同一所高中考过来的老乡介绍给你,这是可以一起回味家乡的一拨人。隔锅的饭香,在自己学校吃腻了,周末到别的学校吃餐隔锅饭,一起吹吹关于家乡的牛皮,打场扑克,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去找高中同学一般不用预约,也无法预约。周末一早,选刚吃完早饭的点去,混过楼入口处看门的大爷或大妈,径直上楼敲门,多半会把高中同学堵在床上。

喜静时,校园西边的二尖山是个好去处。从宿舍出来往西边走,挨着学校招待所,顺坡就可以上二尖山。二尖山虽然不高,但却是那一带突兀的山,和附近海边的大尖山隔路相对,中间的路就是黑石礁到凌水桥的公路,也是通往旅顺口的路。二尖山四季有景,春有野花,夏有凉荫,秋有红叶,冬有覆雪。山下的缓坡上是灌木丛和荆棘,半山多枫树和枞树,山顶则是一大片嶙峋突兀的风化石。学生早早晚晚上上下下,早就走出了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对我来说,山顶是适合一个人发呆的地方,有了烦心事或有点小心思,在山顶找块石头坐下,晒着暖阳,远眺自山脚下铺出去的一望无垠的大海,有立极方知天地大的感悟。

同学们都极优秀。那时高考全国一张卷子。我从中南部省份以达到重点分数线的成绩,考到非重点当时也非热门的财经类大学,怎么也觉得分数是够的。可事实是,那时学校在中南部省份影响力还不够,我占了很大的分数上的便宜。学校在中南部省份影响力不够,主要是中南部省份还没发展起来,入不了学校的眼,学校也入不了那时还心高气傲的高分学生的眼。班上北方省份同学尤其是东北三省同学的分数大都比我高。他们大多原本是可以上很好的重点大学的,但放弃机会也来上这所财经大学。那时,东北差不多是国内经济发展最好的地区,产业布局合理,以重工业为主,百姓生活优渥舒适,很多家庭生活讲究甚至洋气,家长对孩子的成长也深有见识。对我这样还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孩子来说,能进入这样一所大学,是非常幸运的事。

班上同学在学校里仍然保持着各方面的优秀。有一批人是真读书人,有课上课,没课就去自习室和图书馆,非常自律,长期保持着优异的成绩。这以女生为主,男生也有,但不多。有最适合打排球的男生和女生,男生身高接近两米,女生也接近一米八。有跑马拉松的,踢足球的,打棒球的,也有喜欢书法、围棋、桥牌的。有女生参加学校组织的即兴演讲比赛,不带一点磕绊,逻辑严密,层次清晰,表达精当,一气呵成。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班上一些同学的社会活动能力超强,在学校和院系两级学生会,在校广播站,在院系组织的舞会,都活跃着我们同学的身影。我们同学在引领时尚方面也很亮眼,男生衣着时髦,女生漂亮大气。校园台球刚兴起时,班上居然有同学在宿舍前空地上摆出台球桌来,也显现出商业气质来。

我们都是学物管的,可物管与我们渐行渐远,几乎至于无关。其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无论是生产物资还是生活物资,都靠计划供应。各个城市的地标建筑不是银行,而是物资大厦。国家设有物资部,我们学校隶属财政部,可我们物管系同时还由物资部直管,物资部出资在学校专建有物管楼。可以说,我们学物管的在学校里是头顶着光环的。但平心而论,也是回过头看,我们所学的专业课程实在上不了太高的台面,几乎没有像样的主干课,对会计、统计等经济基础课程只是蜻蜓点水。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同学在各方面继续保持着优秀。

我们同学分配上颇具有计划经济特点,也和地方经济发展状况相关。那时包分配,总的原则是哪儿来回哪里去。除了极个别推荐读研究生的,都面临着分配问题。第一层面是进北京主要是进物资部,这当然是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人的选择,其实这不仅是他们几个人的选择,也是北京和部里对他们的选择。东北同学在分配上是占优势的,东北经济发展好,物流业发达,同学们去的全是各大城市的物资公司,以留大连、沈阳的居多,这显现出他们当年低就财经类大学的远见卓识。尴尬的是我们中南部省份来的学生,从城市来的几个人还好,家里有关系可以托底,留在家乡城市并不难。难的是我们十多个农村来的孩子。

我们这十几个农村来的孩子最终也享受到了计划红利。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关心和帮助我们。愿意回去的可以回去。不愿回去的,学校想办法另找分配指标。也有同学家里关系硬朗的,帮我们争取指标定向要到某个人。我分配到老家县物资局,找在县城工作的亲友打听,饭碗摆在下面一个镇的物资供应站。再找老家的同学实地查看一番,说在镇上有一个几十平方米的院子,里面摆着几圈铁丝,院子一侧有几间房是办公室。我当然不想回去,加之那时我真的有些心虚了,觉得在大学四年想的多做的少,读的书不够,应该再找个地方沉下来读点书了,就早早签了一份去济南一所大学教书的协议。

八六年已经快过去四十年了。毫无疑问,我们同学对这四十年的变化有别样的感受。国家由实行计划经济转而实行市场经济,我们从学理意义上理解并享受过红利的物管专业行业性坍塌,物资部1993年被撤销,相应地,物管各大行业公司纷纷改制和重组,物管光环不再闪亮,同学们或多或少受到冲击和影响。可喜的是,我们同学在上学期间形成的精神气质没变,向善向好的情怀没变,善思善行的追求没变,当然,我们也都五十多岁了,大家都变得更加泰然、淡泊、从容。在我看来,这就是人生该有的样子。这一点,我们在北京的同学每次聚会,我都有很深的感受。但这真的无关物管、无关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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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炜炜             副主编:乐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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