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Antik,编辑:波鲁克,题图来源:《单身首尔》
当朋友忍不住问他“分手了真的还能做朋友吗”“如果下一任伴侣不能接受怎么办”时,Kwan也会短暂地陷入思考,似乎在琢磨这段随时可能被下一任伴侣剪断的情谊到底值不值得。但很快他就会释然,告诉自己:与其再从头开始复杂的情感游戏,不如就这样“薅薅旧情毛”。
熟知很多种解释亲密关系的理论,却依然选择单身到地老天荒——这或许正是许多年轻人正在经历的状态。
他们一般会将各种科学的、专业的建议当作“精神起搏器”,在互联网上遍览梁永安、李银河、伊娃·易洛思等情感研究学者的思想切片;同时,他们也能熟练地引用Ayawawa、雪地女王、“珂学”理论中那些被评为“套路可耻但有用”的金句。
他们的上限令人惊叹,可以一边听齐泽克在垃圾堆前谈论“爱是在不完美中发现完美”,一边自我感动;而他们的下限则充满弹性——有人逐帧分析罗翔的视频,试图破解“抓到对方出轨、偷奸要求赔偿是否属于敲诈勒索”的迷思;有人干脆将“不违法”视作感情中的底线,希望在这种法律边缘的模糊地带找到心理安慰。
总而言之,“爱”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成为一个相当弹性的词语,随之而来的是,情感状态也不再只分为“单身”和“有伴侣”两种。当下语境中的单身,可以分为——单了一部分但没完全单的“相对单身”和“绝对单身”——两大类别,而在这两大类别之下,又衍生出许多更细化的分支。
“相对单身”的领域包含:暧昧关系中的单身、心有crush的单身、有承诺关系但无法律约束的单身、situationship(情境式情感关系)和开放式关系中的单身、在某个特定地区是单身以及与前任伴侣藕断丝连的单身等种种情况。与“相对单身”的复杂性不同,“绝对单身”则是一种更为明确的“六根清净”般的状态,与一个人的恋爱意愿直接相关。
从社会学的角度理解“相对单身”
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的名字经常与“清醒的现代人”这一流行词语联系起来。他提出的“流动的现代性”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刻而有趣的视角。
在鲍曼的理论框架下看待“相对单身”,更容易理解它正在被年轻人广泛认同的原因所在——在固态现代性中,人们的生活具有更高的确定性,诸如家庭、工作、婚姻等核心制度被视为长期存在的基石。而在流动的现代性中,一切都变得更加临时化和灵活化,人们的生活与关系像液体一样,具有快速变化和适应环境的特性。
“相对单身”的模糊性为这种情感状况赋予了流动的特质,这种“液态关系”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有它显而易见的好处。
29岁的Kwan就属于“与前任伴侣藕断丝连的单身”这一分支。他似乎在过去的情感残余中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具备保质期的友情,既熟悉又不费力。
尽管Kwan也会跟随着大众情绪,在群聊里和朋友们大聊特聊《再见爱人》中的名场面并进行深度分析,抨击嘉宾们在感情中的不作为行径,但丝毫不会动摇他对“相对单身”这种状态的忠诚度。
当朋友忍不住问他“分手了真的还能做朋友吗”“如果下一任伴侣不能接受怎么办”时,Kwan也会短暂地陷入思考,似乎在琢磨这段随时可能被下一任伴侣剪断的情谊到底值不值得。但很快他就会释然,告诉自己:与其再从头开始复杂的情感游戏,不如就这样“薅薅旧情毛”。
挣扎与自洽:“绝对单身”的两种剧本
Kwan的朋友万万在2024年之前保持了5年“绝对单身”的状态。然而,当她多年后突然决定重燃对约会的热情时,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异性中唯一的人脉”——Kwan。于是,她每天都像催债一样耳提面命地让Kwan帮忙搜寻潜在的约会对象。
万万一口咬定,自己有限到可怜的社交圈才是导致她无法发展亲密关系的罪魁祸首。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当万万终于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时,她的行为画风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她会像完全沉浸在“情种”角色设定里的NPC,发挥完自己的机械性职能之后便停止行动,甚至来不及观察对方的反馈。万万觉得自己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你来我往的真正的恋爱,“要求别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不需要的时候神隐实在不现实,我可能只需要一场内心戏丰富到可以演三季的独角戏。”
与尚在挣扎的万万不同,小田已经安于“绝对单身”的状态,没有什么强大的动力让她愿意扭转这个局面。
小田曾经有一段4年的恋情,当感情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后,她突然怀念单身时可以随时进入一段暧昧关系的日子,只是这种感受也随着亲密关系的终结消失了。
“对于亲密关系,我现在完全没这个需求,反而觉得保持绝对单身特别舒服,也特别契合我。爱别人没学会,倒是更爱自己了。”小田说。她对当下的约会软件也保持高度警惕:“匹配出来的‘爱情’总让我觉得太靠运气了,难以让人信服那是真正的情感联结。”
在小田看来,现代人对于爱情的定义越来越精细化,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符合自己状态的标签,一旦进去就容易越走越深,形成所谓的“情感茧房”。“本来我们对爱可以很宽泛、很多元,但现在反倒是被各种工具、分类标准搞得越来越极端,出不来了。”
“精算爱情”:浪漫也得给现实让位
段小姐没空去思考自己究竟属于“相对单身”还是“绝对单身”,眼下更加现实的问题层层逼近,没有给她留下余地审视自己的感情状态。
“在生存焦虑和价值焦虑面前,大家谈感情也越来越现实了。”段小姐说。的确,奔着结婚去的关系大多已经被明码标价,双方要承担的家庭责任也得精细化分工,效率确实有所提高,但与爱情关系不大。
“哪怕是一些现实主义题材的影视作品,涉及到爱情话题的部分也不是那么的现实。”段小姐刚刚在电影院看了《好东西》,她觉得这也算是一部爽剧,只不过是很带有些“功能性”的:“我和朋友也爱看,看着确实爽,但也就这样了,没人会觉得自己能活成那样,甚至懒得讨论了。诸如此类的还有发生在刘晓庆身上的事情,大家看归看,聊归聊,但根本不可能对号入座。”
这些因过于现实而失掉浪漫的问题,让人联想起当下的亲密关系中常常浮现的一个令人不适的特质——“性缩力”。“现在的营销号都在教人在感情中用一套标准化、套路化的操作,打着‘争夺主体性’的幌子,反而把人累得不行。谈恋爱的人喜欢用各种标签套来套去,动不动就NPD、BPD,还要加点博弈论分析。结果就是,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被过度解读得千疮百孔,搞得像囚徒困境一样,谁也不想输,最后谁都输得彻底。”
在现实压力下,亲密关系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维系,而纪录片《伴侣咨询》(Couples Therapy)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解读方式。咨询师Orna为我们揭示出现代爱情中的核心矛盾:人们渴望深度连接,却又害怕被关系束缚,进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失去自我。
她指出,“爱情中最常见的问题并不在于是否具备情感联结,而是现代人在亲密关系中对自由和控制的过度追求,使彼此陷入了永无休止的权力博弈。”
无论是徘徊在道德审判边缘的“相对单身”,还是选择专注于自我的“绝对单身”,都反映出当代年轻人对情感生活的复杂态度。
一个有趣的发现是,看似对亲密关系不够真诚的“相对单身”,其实是那些对爱情抱有幻想的人试图以自己的节奏接近亲密关系的方式,而另一部分更关注自身成长的“绝对单身”也在自己舒适的范围内不断探索生活的意义。
无论是否选择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无论在关系中投入多少自我,或是一个人认真把日子过好,爱得平衡、活得自洽,才是生活这场游戏里最爽的通关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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