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就是现在的河北省邢台市南和区,明朝时,那里有一个书生叫宛霞。
他天资颖敏,是一个学霸,十三岁那年就考上了秀才,在县里很有名气。自从考上了秀才之后,他还想再接再励考上举人,却发现好像所有的好运都用光了,从此之后,每一次参加科考都名落孙山,得意而来,失意而归。
后来他的妻子得病离开了人世,年纪轻轻就丧偶,他变得消沉。
他有一个姨妈嫁到了新城马氏,马氏是新城的大族,家里很有钱。
宛霞去探视姨妈,姨妈很喜欢这个外甥,就留他在家里居住,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不舍得他离开。
她家里有一个侄女叫慧娘,刚刚到了及笄的年龄,还没有成亲未婚夫就因病离开了人世。未嫁而寡,提起来也让人伤感。
慧娘善诗文,又弹了一首好琴,风姿艳色,又性格温柔。长期一个人居在住绣楼,姨妈害怕她闷出毛病,每次宛霞来的时候,都将她叫出来一起聊个天,时间久了,慧娘对宛霞也不避讳。
庚申年秋闱,宛霞又一次进了考场。刚刚下场就又来到了新城。
听说宛霞这一次考也也不满意,慧娘就安慰劝解他,来日方长,来年再战。还说道:“就以兄长的才华,岂能一辈子贫寒孤单?兄长何不迁就一下主考官的风格,何愁不上榜?”
宛霞明白她的意思:“如今考生多是师旷、和峤一流,我不愿与他们同流。如果来年还是这个样子,我宁愿披发入山做道士去,也不愿再浪费自己的生命了。”
说着泪花就出来了,慧娘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好再劝,她抿着花朵一样的嘴唇,来到了宛霞面前,用自己的手绢替他抹去了眼泪。
正好姨妈走了过来:“这是咋回事?”
慧娘将宛霞又一次落第的事情给姨妈讲了,姨妈听了也不住叹息。这孩子早期太顺,后来又颇受打击,落差太大,换谁也受不了。
姨妈喜欢下棋,看到宛霞无精打彩的样子,呼唤身边的婢女:“去将棋盘摆好,让宛大爷陪着我打上一局。”
姨妈有请,宛霞就强要精神,陪着姨妈高乐。慧娘坐在一边看棋,不一会,黑子一角就要被吃掉了。
慧娘看宛霞熟视无睹,低声道:“西南风急,这一个角是你故意要放弃的吗?”
宛霞不明白什么意思?慧娘指给他看:“这一处颇有倒脱靴之势。”
姨妈听了,不乐意:“观棋不观真君子,你为什么要和他说呢,莫非女生外向?”
慧娘听了,当时杏脸微红,她不敢抬头看宛霞,横了姨妈一眼就离开了。
这一眼的秋波,吹皱了一池春水,宛霞那消沉的心,荡起了片片涟漪。
他记住了这一刻的风情,就势将棋盘一推,朝着姨妈做了一个揖:“多谢姨妈,望成全。”说罢就追了出去。
姨妈知道自己失言,但想着姐姐已经离开了人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外甥,并且他与慧娘可谓是一对金童玉女,也是一桩良缘。
她越想就越觉得二人越有CP感,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慧娘的父亲逢乐。
逢乐一瞪眼:“我这么好的闺女,怎么能嫁给他一个穷光蛋?”
姨妈说道:“贫贱只是一时,我这外甥,十三岁中秀才,可是县里有名的文曲星,目前只是运势不到而已。”
逢乐想了想:“如果他真是文曲星,倒可以一试,只不过来年科考之后看他是否高中,再谈二人的亲事吧。”
宛霞听说了这事,慧娘的父亲这样小看自己,就想离开。
但姨妈想要成全二人,哄着宛霞说好话,宛霞又对慧娘依依不舍,就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宛霞就听婢女来报:“老夫人昨天晚上着了凉,卧床不起。”
宛霞担心姨妈的身体,就进入内室探病,正好遇到慧娘来送药,二人在东厢房照面了。
宛霞一看到慧娘,那颗心就系在他的身上。看四周无人,堵住了慧娘:“慧娘可知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
慧娘叹了一口气:“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我本来是怜你的才华,谁知道作茧自缚,昨天听到父亲的话,我也是痛不欲生,如果以后你能凭着一篇文间高中,扬眉吐气,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了。”
听对方这么说,宛霞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慧娘不要这样,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今生也不会再娶。只是夜长梦长,我们永远不知道意外与惊喜哪一个先来,何不留下一个约定。”
这话听着婉转,实际上宛霞就是要慧娘一个承诺。
慧娘听了脸色一变:”如果我辜负了你,岂不辜负了我父亲和婶婶,你以为我是那随便的女人吗?”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钏交给了宛霞:“我以此物为誓,海枯石烂,用矢勿谖。”
宛霞听了很感动,他接过金钏,放进了怀里,刚要说些什么,看到有人来,就慌忙离开。
姨妈在宛霞与慧娘的照顾下,痊愈了。她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必喝一碗莲子粥。煮粥的时候,慧娘就偷偷盛一碗,让婢女给宛霞送过去。
这天,婢女小环刚端着莲子粥从宛霞那里出来,就被慧娘的父亲逢乐遇到了。
小环是慧娘的贴身婢女,一个小姐的婢女往一个男子的房里钻,逢乐看到大怒。当即要打她二十大板,要将她发卖到青楼。小环吓得哇得就哭了,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逢乐。
自己的女儿与外生约会,逢乐得知大怒,回到家逮着慧娘就是一大怒,不将她关在了房里,不让她去宛霞姨妈那里串门了。
正好县里有一个富商叫王用诚,他与马逢乐关系很好。这一天喝着酒,王用诚就给儿子请婚,想娶慧娘过门。
马逢乐害怕慧娘与宛霞闹出什么不轨之事,影响了家门,想着王用诚的儿子王有汲也是一个书生,家里条件好,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过了几天,王家来下聘,交换庚帖,慧娘才知道这事。
又急又怒,她眼前一黑,竟栽倒在地。从此她一病不起,吃不好,睡不着,眼看如花朵一般慢慢枯萎。不得已,马逢乐告诉了弟妹,宛霞的姨妈骂马逢乐不懂事,立即请来了郎中给侄女瞧病。
郎中望闻问切,不一会儿对姨妈说道:“病内急怒之下,伤了肝,再加上得了心病,才成如今模样,想要治疗,需要人心血些许,用合欢皮煎成汤服下,就可以奏效,不然,药石难救。”
马逢乐听了,想着王有汲是女儿的女婿,他派人到王家商量。哪料到王有汲说道:“真是有病,为了救你家快死的人,要取我的心头血,不给!”
马逢乐听了大骂:“这也是你们未来的儿媳,如此凉薄,看来我将女儿托附给你们,真是瞎了眼。”
从此,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为了救女儿的命,马逢乐又找到了宛霞,将慧娘的病用药的事情说了。并许诺只要救了慧娘,就同意二人的亲事。
宛霞恼怒之前的出尔反尔,笑道:“马先生将来可以煮字疗饥。”
马逢乐还要再说,宛霞拿着书走了出房门,他来到姨妈的房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慧娘如果有万一,我也不愿独生,只是马伯父在王家吃了瘪,这才求到我这里,万一将来反悔。我也没办法。”
说罢,他拔出解手刀就要自尽,被姨妈拦住:“你这个傻子,凡事没到最后一步,不要想着自尽。你先在这里住一会儿,我去看看慧娘。”
姨妈来到慧娘的房间,看到慧娘有气无力,脸色腊黄的样子。问婢女小环:“你家小姐早上可进了食,休息可好?”
听了小环的诉说,找了一个借口将她支开。将宛霞进了进来。
慧娘睁开眼,看到宛霞,当时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我辜负了你,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晚上,你我一起做游戏,突然你捉住我的脚,脱下我的睡鞋放进了袖中。我害羞地去你怀中抢,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冷笑道,我的鞋早被人取走了。我说我的鞋怎么能落下他人的手里,被人看到怎么办?你不说话,起来就走了。我哭着喊着,追着你。这个梦醒来,我就知道你我二人的婚事怕不能成。如果我怕是要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来生,我们再在一起。”
说罢,慧娘伏在枕边痛哭起来,声如杜娟啼血,听得姨妈和宛霞也纷纷落泪。
姨妈抚着她的背:“慧娘啊,要好好爱惜生命,不要想别的。昨天晚上你爹已经将你许给了宛霞,这事还有希望。”
说罢,她带着宛霞找到了马逢乐,让他必须写下契书。
并说道:“慧娘已经病到这个地步,你难道忍心看她去死吗?”
马逢乐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他当即挥笔写下了契书。姨妈拿着契书给慧娘看了,当即慧娘的脸色就好了几分,她坐了起来,开始勉强吃饭,半个月之后,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听说慧娘的身子又好了,王用诚又派媒人来说亲,看什么时候成亲,马逢乐想着女儿病好,又毁了诺,悄悄地准备与王家的婚事。
姨妈听了大怒:“这个嫌贫爱富之徒,他当女儿是什么了?”当即去质问马逢乐,谁知马逢乐双手一摆:“没办法,我与王家立下婚书在先,总不能反悔吧。”
姨妈气得大骂:“什么婚书在前,你就是看中了王家的采礼,那三家铺子。”
说罢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正好碰到了慧娘,慧娘已经听到了屋内的争吵,她脸我苍白,含泪欲泣。
“慧娘,这事,唉,老身再想想办法。”姨娘安慰慧娘,便慧娘想到父亲的贪婪,岂是安慰可以起到作用的?没多久又卧床不起,几天后竟然离开了人世。
待宛霞从考场上下来,得知噩耗的时候,慧娘已经入殓。他来到慧娘的身边,慧娘的遗体竟然跳了起来,吓得众人鸡飞狗跳。
原来慧娘竟活了过来,她讲了死后发生的事。
“我刚死的时候,魂魄飘忽,回想起往事都如隔世,只是你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如果将我的事情告诉了阎王,说不定他可怜我,可以通融一下。我迷迷糊糊,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宫殿,门口站着一班鬼差,阴森恐怖。就在我害怕不敢进入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从宫殿内传了出来:“你为何来得这么晚,你的阳寿已尽,且与我儿子的夙缘未了,可跟我一起面见阎王判此公案。”
我随着声音进了宫殿,看到阎王头戴冕旒,坐在大殿之上,气象严肃。一个老头跪在地上,将我与你的事讲给了阎王,阎王听了,让人将我叫到了面前,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俗人,你与宛霞早就被月老系上了红线,你虽为情死,也不失贞义,可以破镜重圆。”
说罢他就让鬼差送我还阳,没多久就回到了家。”
宛霞听了,转悲为喜,不顾周边的众人,将慧娘拥进了怀里。他问那老头是谁,二人说着谈着,一会哭一会儿笑。
就在二人柔情蜜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金鼓之声,隔着院墙传了进来。不一会儿有一个仆人冲了进来:“不好了,谢迁作乱,那些土寇引贼兵入了城,马上要大掠全城了。”
一时之间,马家鸡飞狗跳,他们正在收拾行囊,马家的大门被人撞开,一群乱兵冲了进来。宛霞一看情况不对,在慧娘的劝说下,翻过院墙,逃离了这里。
乱兵将马家劫掠一空,看到慧娘长相貌美,也将她给掳走了。
待到朝廷大军前往,灭了乱贼,收复新城之后,宛霞回到城中,这才得知慧娘被贼人掳走。他嗷嗷大哭,哭得像一个二十岁的孩子,马逢乐与姨妈也在默默流泪。这一番兵马,马家财富被席卷,十停丢了七停,早不复之前的兴旺。
宛霞有一个仆人叫鸿奴,他身体强壮,当年在武当山习过武,可以穿着盔甲跃过高高的围墙。
听到宛霞与慧娘的杯具故事,主动请缨:“小人愿前往敌营,侦知夫人的下落。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将她救回来,只是不知道太夫人怎么报答我?”
姨妈还没有开口,马逢乐说道:“我再也不会反悔了,慧娘如果回来,我马上让她与宛霞成亲。”
鸿奴这才站了起来,他换了一身夜行人,背着一口宝剑出了门。
此时,那班被官兵击溃的流贼正盘据在淄川,鸿奴来到敌营,投奔了贼首。没多久,他就得到了消息:“的确有一个叫慧娘的女儿,生得极美,老大谢迁想要纳她为妾,慧娘誓死不从。后来谢迁拿刀逼她,她才松口,待在母丧三个月之后,守孝期满,再嫁给谢迁,不然,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同意。谢迁喜欢她,就同意了,如今还住在绣楼上。”
鸿奴听说之后,这天晚上,月高星稀。他如灵猿一般,纵身一跃,攀上了高高的绣楼,他来到窗前,悄悄在窗纸上捅一个洞往里看,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慧娘一个人坐在灯前默默垂泪。
他破窗而入,看守慧娘的两个婢女坐了起来,她们也是练过武的,刚要抽出兵刃,鸿奴一剑一剑,就见寒光一闪,两个人不敢相信地捂着脖子,倒地身亡。
慧娘一惊:“你是?”
"我是宛家老爷的下人,来救夫人脱身。"说罢他告了一个罪,将慧娘负在背上,一个纵身,跳出了绣楼。那些看守看到动静,纷纷追了上来,鸿奴轻功之高,岂是他们可以比拟,几个纵身,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夜,不管是宛霞,还是姨妈和马逢乐,都亮着灯坐了一夜。
直到天光大亮,才传来了敲门声,宛霞打开门一看,慧娘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前,双眸含着热泪。
二人拥在一起,如在梦中,悲喜交加。
姨母看到这一幕,质问马逢乐:“今天可否同意我外甥与慧娘的亲事?”
马逢乐一看这个场面,还不明白?很快二人就成了亲。贼平之后,道路通畅,宛霞带着慧娘回到了家。
情场顺利之后,宛霞的官场之路也顺遂了许多。他后来中了进士作了官,只是他的性格实在不合适,就辞官还乡,做了富家翁,与慧娘抚弦对弈为乐,将日子过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