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居住革命︱告别独栋生活：迎接多代同堂新模式

在未来的美国，居住方式将不再只是选择房子，更是生活模式的重塑。多代同住的趋势正在复兴，这一改变不仅能带来经济效益，还能加强家庭纽带。Lisa Cini 的设计理念展示了如何通过合理的空间安排，让年长者在家庭中保持独立感和生活参与感。尽管多代同住的概念在过去几十年有所消退，但随着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考虑这一模式。然而，美国传统的单户住宅设计并不适应这种生活方式，这需要新的建筑设计和社区规划来满足现代多代家庭的需求。

图一、 (图像来源：Zephyr18/iStock)

几年前，Lisa Cini和她的丈夫、孩子以及救援犬一起搬到了她父母和外祖母的家。作为一名来自俄亥俄州的建筑师，Cini仔细审视了她94岁外祖母的卧室设计，或者说“公寓”的设计。外祖母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这使得房屋的安全性和便利性变得尤为重要，但Cini的想法不仅仅是增加锁和扶手。她认为更重要的是，外祖母在家中拥有自己的客厅。

“有趣的是，当我们年轻时，我们努力工作，必须挤出时间来睡觉。而当我们年纪大了，生活节奏慢下来，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生活的方式，反而减少睡眠时间。”Cini在书中回忆了她与四代人同住的生活场景。为外祖母设计一个独立的客厅，提供了她可以闲坐、参与和接待客人的空间。这是一个微妙但重要的差别。Cini观察到：“她的客厅真的帮助她保持了对生活的热情。”

社会经济因素使得小家庭模式（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nuclear family）在美国家庭中成为常态，相比几千年的人类历史，这一模式显得特别。Cini四代同堂的情况在当今社会已属罕见。

然而，研究者们发现，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多代同住的家庭数量再次增长。根据John Burns Real Estate Consulting的调查(https://www.realestateconsulting.com/)，41%的美国人在购房时会考虑是否能容纳年迈的父母或成年子女。与父母或成年子女同住有很多潜在的好处——每个人都能节省开支，这还可能对健康有益，同时也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图二、 (照片来源：courtesy Mosaic Design)

现在，美国人的平均寿命是78岁。我们大多数人会用大部分时间工作，工作是为了能够买得起车、房，以及为退休后提供资金保障。美国人似乎对生命中这些主要消费目标非常重视：追求独立和自由，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并且在没有负担的情况下安享晚年。

没有获得这种“独立”的代价是依赖他人的羞耻感，无论依赖的是孩子还是政府。这种羞耻感深深扎根于美国文化中。19世纪第一座养老院出现之前，没有家庭或经济能力支持他们晚年的人，往往会在郡办的“救济院”中度过余生。正如Senior Living解释的那样，那些穷人无论是罪犯还是倒霉的人，都会接受救济。在美国，衰老曾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社会福利机构迅速发展，以适应日益增多的年老者，随后这一趋势被私人疗养院取代。同时，成千上万的年轻美国人离开家庭，去寻找土地或在西部新兴城市工作，提早离家成为常态。第二次世界大战加速了这一趋势，而G.I.法案（为二战老兵提供福利的法律）也帮助拉大了年轻人与父母的地理距离。

随着商业化的航空旅行普及和郊区扩张，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获得便宜的独户住宅并在全国旅行。在1950年之前，只有20%的美国家庭是多代同住的。联邦住房管理局提供的疗养院资金推动了1950年代和1960年代私人疗养院数量的快速增长。随着时间推移，选择去养老院而非与子女同住变得更加普遍。根据Pew的研究，到1980年，多代同住家庭的比例下降至12%。

然而，强调成年后身体和经济独立的代价是巨大的。首先是大量资本的积累，包括金钱、土地、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这些都是为一个拥有3.27亿人口、追求独立生活的国家提供基础设施所必需的。

其次是社会孤立感。建筑师兼共同居住顾问Katie McCamant指出，认为每个小家庭（nuclear family）都有一个独户住宅，并通过汽车与他人联系的观念，其实是“激进”的。她说：“不仅仅是美国人，现在全世界其他地方也在效仿这种模式，支撑这一伟大的梦想。”她还表示：“我们过于强调独立和隐私，实际上在无意中设计了一个疏离社区生活的模式。”

一个许多美国人可能从未问过的问题是：独立真的应该是终极目标吗？或者说，我们是否应该找到更多依赖他人的方式，包括社会、经济和环境上的依赖？当我们老去时，我们希望过怎样的生活？在这个美国历史即将进入新篇章的时刻，我们应如何生活？

在过去几年里，Pew Research Center(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8/04/05/a-record-64-million-americans-live-in-multigenerational-households/) 追踪到了一个有趣的住房趋势：越来越多的美国人选择与家人同住。相比1980年的12%，这一趋势明显上升。现在有20%的美国人，也就是6400万人，住在两代或多代同堂的家庭中。尽管原因尚不明确，但联邦储备局货币统计与研究分局的研究发现(参考文献1，请后台来留言下载)，美国内部的人口迁移自1980年达到“转折点”后便一直下降。尽管经济大衰退和房屋市场萎缩是其中原因，但并非主要因素，研究人员表示：“困惑依然存在。”

简单来说，由于复杂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因素，美国“正常”老年居住方式正在改变。文化因素可能也在发挥作用。追踪住房趋势的John Burns Real Estate Consulting研究员Chris Porter指出：“我认为，年轻人与父母之间的联系变得更紧密了。”这种紧密关系影响了老年住宅市场的销售。Porter指出：“我们认为，高尔夫球场对老年人的吸引力越来越小。”他还补充道：“对老年人来说，真正的娱乐是与下一代、下下一代在一起。我想这与生育高峰一代（boomers）及其子女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

图三、 (照片来源：Julie Jacobson/AP/Shutterstock)

对于那些经济实力较为充裕的家庭，主要的住宅建造商现在提供“多代同堂”的房屋设计，以满足三代或更多代人共同生活的需求。2011年，美国最大的住宅建造商之一Lennar推出了一款名为“Next Gen”的房屋设计。该设计的宣传标语是：“一屋，两家。”

图四、 (照片来源：Lennar)

典型的设计特点包括独立的入口和车库，使父母可以自由进出。这些相对独立的单元通常还配有小厨房和起居空间。公司还强调了多代同住的经济优势：只有一份抵押贷款，能节省汽油和通勤时间，同时减少照看孩子的压力。公司宣称：“有一个保姆意味着可以和祖父母一起度过高质量的时间。” Lennar目前在13个州提供Next Gen模式的房屋设计，同时也提供专门为有特殊需求的成人及其家庭设计的房屋布局。

一位城市规划专家指出，在郊区的独户住宅中养老有其缺点。这种设计往往忽视了步行可达性，而步行可达性对老年人保持活跃和参与社会生活至关重要。

不过，专门为多代同住设计的住宅在整体住房市场中仍然是少数。更常见的情况是，家庭为了容纳老年父母或成年子女，会对现有房屋进行改造。比如建筑师Lisa Cini的Mosaic Design事务所(https://mosaicdesignstudio.com/) ，专门致力于老年设计，尤其是辅助生活中心的设计。Cini个人多代同住的经验也最终汇集成了她的书《蜂巢》（Hive）。这本书向那些因需求或选择而住在一起的家庭提供了实用的建议，其中大部分内容涉及在与父母和祖父母同住时，面对的不可言说的禁忌和紧张局面。

Cini表示：“很多人，包括朋友、家人、业务伙伴和客户，都对我说：‘哇，我们和我的岳母（丈母娘）住在一起。’‘哇，我们这样住了好几年。’我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因为没有人讨论这件事。正因为没有讨论，这种情况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因为你无法共情或轻松面对，只能重新思考如何生活。”

Cini回忆起她在设计父母和外祖母客厅时所遇到的挑战（让客厅看起来更像是兄弟会的聚会场所，半开玩笑地说，像理事会一样：提供充足的座位）。她为94岁的外祖母设计了一个独立的套房，之前是车库，设有独立的入口，并决定保留通向公寓的楼梯（重点是：无论年龄多大，楼梯不应被避免，因为爬楼梯是一种锻炼）。

其他设计选择则引发了更多争议。比如，简单的储物问题可能会引起祖父母的情绪波动，特别是在他们搬进成年子女的家时。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展示人生中的回忆是至关重要的。通过选择合适的材料和隔音措施，可以在隐私和亲密感之间找到平衡。Cini还回忆起某晚从父母房间传来的呻吟声（原来是她母亲的腿抽筋），让她感到尴尬。

Cini的外祖母去年去世了，回想起来，有一些事情她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在外祖母的浴室里增加地暖，或在每个台阶下加装灯光。此外，四代同住带来的设计和技术挑战也显而易见。虽然她和丈夫可以通过手机控制Philips Hue灯光，但她的父亲却更喜欢用传统的开关。她说：“这仍然与选择有关。我觉得我们忘记了，这其实应该是个选项。”

图五、 (照片来源：courtesy Mosaic Design)

这一经历重塑了Cini的专业实践。今年，她的工作室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布购入了一座可追溯到1914年的历史住宅。Cini将这座10000平方英尺的房子改造成了一家老年民宿（Airbnb），为希望多代同住的人群提供了新的居住模式。Cini与建筑领域的一些合作伙伴一起工作，包括Toto和Shaw Flooring。她在改进房屋的每个角落，从进入式浴缸到为老年人设计的家庭运动空间，再到兼具抓手功能的卫生纸架，关注每一个小细节。她解释说：“我们的想法不仅基于市面上已有的产品，还需要使用一些未上市的产品，并获取宝贵的市场反馈。”

她的工作室搬到了住宅后侧的车库。她表示：“我们的工作室与住宅如此接近，可以创造自然的对话，帮助我们为在家养老市场提供更好的设计和产品。”更新才刚刚开始。她希望在明年推出一种兼具展示房和旅馆功能的住宅（model home-slash-hotel）。

在谈及长期规划时，她希望在主要城市开发类似的租赁物业，让期待多代同住的家庭能够实现这一梦想。她说：“整个家庭可以在这里亲身体验：‘我们可以这样做吗？这个模式能成功吗？’在他们入住之前，我们能做哪些小调整？”

根据AARP的研究(https://www.aarp.org/money/budgeting-saving/info-2017/costs-of-aging-in-place.html)，几乎90%的老年人希望在自己家中度过晚年，这被称为在家养老（age in place）。然而，这一选择可能会变得复杂。与成年子女同住并非总是可行的，且护理者越来越难以找到。此外，并不是所有住宅都为老年人的需求设计。

建筑师Katie McCamant指出，在家养老还面临一些微妙的问题。她说：“我经常听到人们在第一次退休时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忙过！我现在参与所有这些俱乐部和组织，还在做志愿者。’但这些活动往往完全依赖于开车的能力。一旦失去驾驶能力，在家养老就会变得复杂。”她表示，连接这些忙碌事务的关键是汽车，如果无法开车，生活就会变得孤立。

McCamant是一位专家，她帮助许多美国人建造自己的“共享住宅”（cohousing），这种住宅是一群人共享公共空间和资源的私人住宅。共享住宅的概念最初在1960年于丹麦提出，现在在美国得到了广泛的应用。McCamant几十年前便对这个理念产生了浓厚兴趣，那时她还是一名年轻建筑师，对邻里环境的影响有着深刻的认识。

她解释说：“我相信，如果人们与邻里建立联系，他们会与自己的城镇产生更多的联系；而一旦与城镇建立联系，他们也会更积极地参与与政府和州的互动。”她强调：“当人们与邻里缺乏联系时，这实际上是与所有事物渐行渐远的开始。”

图六、 (照片来源：courtesy Mosaic Design)

共享住宅有多种形式：例如，一些年轻家庭可以通过联合资源来分担育儿和家务支出。比如，一个家庭负责一天的饭菜，下一天则由另一个家庭接手。此外，还有一个全国范围内迅速发展的共享住宅项目网络，专注于为老年人提供服务。这种形式通过互相提供生活和社交支持，使老年人在家养老成为可能。

McCamant表示：“这是一种前瞻性的手段：我在生命的最后三分之一该做些什么？我该如何规划以实现我的目标？”对于越来越多的生育高峰一代，反主流文化创新的老年人来说，共享住宅提供了一种选择。这种选择结合了老年住宅综合体的优势，形成了一个可以自由决定设计、价值和氛围的社区。

在2015年，McCamant创立了自己的开发咨询组织CoHousing Solutions(https://www.cohousing-solutions.com/)。该组织与对建造共享住宅感兴趣的群体合作，推动各种项目的实施，例如位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中心的PDX Commons。这是一个刚刚完工的27个单元住宅集合，居住者们共享庭院及其休闲设施，包括高品质的公共空间、屋顶平台和为访客及护理人员准备的客人套房。居民们在这里共同遵循尊重、合作和支持的原则。根据公平租房规定，当Common住宅的80%居民为55岁或以上时，任何单元都欢迎儿童、成年人和老年人共同居住。

图七、 (照片来源：courtesy CoHousing Solutions)

虽然在美国目前有超过170个共享居住社区，但在每个建筑的建造过程中依然面临主要障碍。新住宅的建造成本相当高，对于普通美国人而言，自己发展一个社区几乎是难以想象的。McCamant表示：“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购房是他们最大的投资。”她补充道：“我可能会租住很多不同的地方，但什么时候才会选择购房？开发商和消费者都比较保守。因此，在住宅领域内，任何变革的过程都非常漫长。”

McCamant团队的部分任务是与客户、开发商和建筑师分享最佳的共享住宅实践案例。她说：“如果我们希望向前发展，就必须从最佳实践出发，进一步改进，而不是重复无效的工作。”

她的目标是在美国建立500个共享住宅项目，这意味着要教育更多的人。她主办了一个名为“500 Communities”的年度培训项目(https://cohousing-solutions.com/intro-to-500-communities/)，旨在“培养下一代共享住宅专业人士”。该项目涵盖从施工管理到现金流等多个主题。今年的参与者包括商业地产专家、建筑师、经济学家、老年住宅的倡导者以及其他专业背景的人士。共享住宅背后的重要理念似乎吸引了远超顾客的关注。

图八、 (照片来源：courtesy CoHousing Solutions)

共享住宅并不是美国传统老年疗养院的唯一替代方案。随着一些成功模式在欧洲的推广，这些旨在更好地连接老年人与年轻人的模式也逐渐兴起。其中一种是“场地分享”（site-sharing），即将老年住宅与日托中心或学校结合在一起。另一个选项是被政策组织Generations United的执行主管Donna Butts称为“代际共享住宅”（intergenerational home-sharing），在这种模式中，大学生可以以较低的租金从老年人那里租房，同时提供诸如做饭和遛狗等帮助，以换取租金优惠。

Butts表示：“我们确实希望未来能有这样一个政策，将减少学生债务负担与对老年人的支持结合在一起。但目前尚未出台这样的政策。”例如，波士顿等城市已经在试点这一想法，提供经济适用房给毕业生，以换取他们的家务帮助。Butts指出：“年轻人和老年人是社会孤立感最严重的两个群体。我们在过去几年中没有构建自己的社区，因此难以减少代际差异和生活方式的隔阂。”(https://www.boston.gov/departments/new-urban-mechanics/housing-innovation-lab/intergenerational-homeshare-pilot)

在工业革命时期，许多年长者在“救济院”结束他们的生命，这些设施后来被更制度化的照料中心所取代(https://www.seniorliving.org/history/1800-1899/)。美国社会安全历史学家Abe Bortz发现，这些早期的老年住房更像工厂而非真正的住宅(https://socialwelfare.library.vcu.edu/social-security/social-security-early-history/)。

换句话说，我们的居住选择反映出我们所重视的事物和我们认为的先进思想。在上世纪，这些价值观包括独立、隐私和个性。然而，今天的美国人面临着双重挑战：房屋购买和退休成本上升，以及经济和气候的不确定性。最近一项对加州多个城市及其碳排放的研究表明（参考文献2，请后台留言下载），住宅可以“比其他手段更有效地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尤其是在城市密集化和公共交通站点周围的住宅开发中。

为了应对气候变化，美国城市和郊区需要经历彻底的转型，从独户住宅转向更紧密的居住形式，从依赖私人汽车转向公共交通、步行和共享汽车，从独立生活转向资源共享。讽刺的是，这些改变在我们进入老年时可能会为我们带来益处。

当我们步入老年时，希望过上怎样的生活？理想的亲密关系应是什么样子？在经济、人口结构和环境的多重影响下，我们正逐步接近答案。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们将看到，哪些早期的居住模式能够持久地笑到最后。

我们为本文提供的免费资料有：

1、《二十世纪美国年轻人离家出走的三个时代》

2、《加州可持续社区和气候保护法案2018年进展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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