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故事，品人生。我是小果妈妈。

一起来看看今天的故事：

 01 

我跟江海民的恩怨，要追溯到20年前。

那一年，我18岁，刚参加完高考，打算闲散着度过暑假，就可以去外地读大学了，虽然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我很开心，毕竟是村里唯二的大学生，我既有小小的虚荣心，也有对未来无限憧憬。

姐姐林婉已经谈婚论嫁，婚期定在中秋，到时我还要回来做伴娘。

姐姐只读了初中毕业，因为成绩不好，早早辍学出去打工补贴家用，我想上大学，父母委婉地表示他们供我读大学有点困难，因为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

姐姐打工几年，有些积蓄，她说，“你去读吧，我来供。”

我抱着姐姐，心花怒放。

姐姐跟姐夫是自由恋爱的，小时候我就是他们的跟屁虫，姐夫也十分豪气地跟我说，“蓓蓓，你放心，我俩晚几年生孩子都得先供你读书。”

我当时在心里想，等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要回报姐姐姐夫。

然而天不遂人意。

暑假开始不久，他们就出了意外，姐姐姐夫借了朋友的相机去河边拍照，这样就可以省了拍婚纱照的钱，结果姐姐意外坠河，姐夫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她，可他俩都不会游泳，夏季河水猛涨，眼看他们就要被河水冲走的时候，一个路过的男人跳下去救了他们。

这个男人就是江海民，也是我们镇上的，不过大我几岁，所以我不太认识。

姐姐姐夫没什么事，江海民却昏迷不醒，被送去医院抢救，医生说他缺氧性脑损伤，肺部感染，而且肾也有点问题。

我记得爸妈带我一起买了各种礼品，去县医院探望江海民，他躺在床上，鼻子上还插着氧气。

爸妈拉着我给江海民跪下，他父母在一旁也满眼是泪，过了一会儿，姐姐姐夫也来了，姐夫的父母跟哥哥也都来了，我们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屋子。

这个场面，在往后许多年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02 

在姐姐姐夫被江海民救下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也会连带着影响我的命运。

我们全家人一有空就去探望江海民，他在医院躺了很久才出院，他出院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去接他，买了鲜花果篮。以前去看他，他都是躺着，那次他站起来了，我才发觉他很高，因为一个多月没晒太阳而使整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他父母告诉我们，他并没有痊愈，经常头疼，脑损伤可能不会好了，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江海民在此之前，是一名货车司机，但医生建议他不要再开车了，以防发生危险。

我爸妈知道这代表我们家要为他承担一部分的后果，一出事我爸妈就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作为医疗费，出院后仍觉得不够，还找亲戚朋友借了钱赔给他们。

原本姐姐姐夫该办婚礼了，现在只能延后，把结婚办酒席的钱也赔给了江海民。

那天，我们全家人一起去探望他，他父母却不肯收钱，我跟爸妈都有点不明所以。

直到江海民的妈妈开始抹眼泪，声泪俱下地说，“我们海民才25岁，他救人这事县里新闻记者也报道过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体有问题，将来谁还敢嫁给他……”

此话一出，我爸妈对视一眼，我的心里猛然一跳，不敢抬头。

后来，再去探望江海民，我爸妈就没让我去了，但该来的仍逃不过。江海民的父母一开始只是暗示，后来他们明确说，他们希望我们姐妹俩有人能嫁给江海民。

姐姐已经有了姐夫，那只剩我了。

我妈红着眼睛说我还小，而且我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但江海民妈妈说，“那我们海民因为救人，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我爸妈说不出话来。

僵持不下，那次以后我爸妈也不敢再去探望江海民，只能请别人捎一些东西给他们。

我爸妈私下告诉我，“蓓蓓，只要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嫁。我们感激他救了你姐姐姐夫，我们一辈子都感激他，但不能让你用一辈子幸福去还恩。”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我们村里另一个考了大学的男生，叫陈岸，他比我早一年去了外地上大学，我们约好要一起上大学，一起去外面闯荡。

家里发生的这一切，我也都打电话告诉他了。

他让我千万不要嫁给江海民，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何必赔上自己一辈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开学前几天，我内心挣扎又矛盾，鼓起勇气去找了江海民。

我问他，“你想娶我吗？”

他抬起眼皮看着我，“没有，是我爸妈的意思。”

我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自己会受伤，会有后遗症，你还会救他们吗？”

江海民不假思索地说，“会。”

我的心，被他这一个字，狠狠颤动了。

那天，江海民跟他父母说，“救人是我自愿的，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不要逼人家了。人家才18岁，娶不到老婆怕什么。”

我想，至少他是一个好人，对我们家来说，更是恩重如山。

 03 

姐姐姐夫知道江家的要求后，拎着礼物去求他们。

姐姐说，“我妹才18岁，她还要上大学呢，我们欠的债我们来还，以后我们每个月工资都给你们一半，这样好不好？”

姐夫也苦苦哀求，表示将来有任何需要都会随叫随到。

可是江海民的父母，还是不答应，他们说不是钱的事，他们将来老了死了，谁管江海民呢。

不过他们也妥协了，让我可以先去读大学，读完大学再结婚。

最后，我们立了字据，在我满20岁之后就跟江海民领证，大学毕业后再办婚礼。

其实，这是江海民出的主意。他说，让我先去读大学是最重要的事，他也有时间慢慢来说服他父母。

江海民还说，“反正是我结婚，我不肯谁也没办法，你放心吧。”

他这样说，我反而羞愧难当。

我出去发外地那天，我爸妈，姐姐姐夫，以及江海民的父母也来了，浩浩荡荡的，颇引人注目。

上车前，江海民父母以未来公婆的身份，给我塞了一个丰厚的红包。我不想要，悄悄塞给了江海民。

因为距离远，江海民的父母仍不放心，每个月都给我打电话，让我跟江海民说一会儿话培养感情。其实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问问彼此近况，他声音有些沙哑，给我讲他最近在学电脑，将来打算开个电脑店，不懂的事情可不可以问我，我自然欣然答应。

每次放假我回家后，第一件事也跟父母还有姐姐姐夫去看望江海民。

原本江海民继承他爸的货车后，他爸已经“退休”了，但现在江海民不能开车，他爸只得继续开，年纪大了太累，有一次差点出意外。

而陈岸知道我答应嫁给江海民后，气得不轻，说江家这是挟恩自重。

我说，“可他毕竟救了我姐姐姐夫，两条人命。”

陈岸说，“那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我当然不想。

 04 

江海民父母大概也有些愧对，对我父母很是帮衬，还有我爷爷奶奶生病去医院，他们也会找人帮忙，姐姐姐夫没钱结婚，他们主动提出拿了一笔钱来帮姐姐姐夫办婚礼。

姐姐不肯，她觉得是因为她，害了我一辈子，婚礼不办也没什么。

所以，我上大学后的前两年，姐姐姐夫一直没有办婚礼，后来也只是低调领证。

大二下学期，我满20周岁，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第二天，江海民的父母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周末回去一趟，跟江海民把证领了。

可是江海民不愿意，他说，“我不喜欢她。”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我也不是什么圣母，非要以身相许来报恩，但我内心仍极为感动，江海民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将来没有女人会愿意嫁给他，那就意味着他会孤独终老，这不是一个好人该有的结局。

可我也不愿意委曲求全。

他父母的做法，我虽然不认同但也可以理解。

在江海民的干涉下，他父母没有逼着我去领证，让我顺利读完了大学。

我大学毕业后，江海民已经29岁了，他父母坐不住了，逢人就哭诉，他儿子是个英雄，救了我姐姐姐夫，结果伤了身体娶不到老婆，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江海民劝我不要当回事，正常去工作，等将来我结婚了，他父母也就没办法了。

毕业后的三年，我一直在外地，过年也没有回去，但我也没有恋爱，我总是想起江海民，仿佛看到他一个人老去的样子。

毕业第四年，我回家过春节，大年初一，江海民的父母找上门来，拿出当年的字据，让我跟江海民结婚，不然就要去法院起诉我们。

我打给江海民，过了一会儿，江海民就赶来劝阻他的父母。

三年没见，32岁的江海民看上去老了一些，他还是那样高，眼里有浓厚的阴郁。之前听我父母说，这几年他开了一间电脑店，生意还不错。

“你都知道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了，为什么要逼着人家跳火坑呢，我一点儿也没后悔救人，这么多年了，人家也不欠我们什么。”

江海民妈妈哭起来，“可是你一辈子都毁了。”

江海民从他妈手中抢走字据，一边撕一边说，“我是自愿救人。妈，你们怎么就不听劝呢。”

江海民妈妈仍旧哭得撕心裂肺，“那早知道，不让你去救了，不然你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江海民反而坦然，“妈，我不后悔。”

最后，江海民拉着他父母离开了。

虽然没了字据，我也不用嫁给江海民了，但我们家欠江家的，确实永远也还不清。

我爸妈跟姐姐姐夫仍有空就去江家帮忙，逢年过节也提着礼物上门，起初，江海民的父母爱答不理，我爸妈仍每年都去，低眉顺眼地给他们拜年。

渐渐的，他们才释怀了。

 05 

我26岁那年，姐姐生了个儿子，认了江海民当干爹。

江海民因为电脑店生意开得红火，一连开了三家分店，赚得盆满钵满，在镇上声名鹊起，人人都知道他发了财。

虽然知道他身体不太好，但仍有女人前赴后继。

春节，我跟姐姐姐夫还有侄子一起去看江海民，他比从前开朗许多，他开玩笑地对我说，“后悔了吧，现在我挺抢手。”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难过。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他说，如果当时他身体没毛病，可能会子承父业开一辈子货车，现在阴差阳错做了老板。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知道，他说这些是为了安慰我们，减少我们的愧疚，其实他至今仍时常头痛，经常要去医院做检查。

我从心底里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品德高尚，可是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我不爱他，没办法嫁给他。

我30岁那年结婚，没有嫁给陈岸，在大学期间，他爱上了别人，我嫁的是一个小学同学，我俩某天在街上相遇，后来又在一起考了公务员，渐渐有了感情，谈起了恋爱。

我的婚礼，父母也邀请了江海民一家，但只有江海民一个人来了。

他给我包了红包，祝我幸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眼里仿佛泪光闪烁。

江海民在39岁那年，也终于结了婚，夫妻俩把电脑店开去了县城，在县城买房安家，不久后也生了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都安心了，当然也由衷地祝福他。

江海民的父母也终于不再旧事重提，跟我们家的关系也缓和许多，偶尔回老家在街上遇到他们，他妈也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

去年春节，我们一大家子照常去江海民家拜年，他们破天荒地满脸笑意地招待了我们。

回去的路上，路过当年江海民救我姐姐姐夫的那条河，我爸妈不禁感慨，“我们家真是一辈子都得感激人家。”

是啊，永远还不清。

 06 

江海民喜欢过我，是在结婚前我才知道的。

在过去两家人长达几年的交涉之中，他居然渐渐喜欢上了我，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也从未强求过。

这些，是姐姐告诉我的，是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她去看江海民，他一直问我的情况，不小心说漏了嘴。

姐姐没告诉我，是怕影响我的选择。虽然江海民是她跟姐夫的救命恩人，但她还是希望我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后来，在江海民发财后，想嫁给他的人很多，可他还是等到我结婚后，才彻底死心。

虽然我没有喜欢过江海民，但从心底里认为他是个好人，在这世间也实属罕见。

所幸，我们大家都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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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陈若鱼 。期刊作者，福建省作协会员，一个爱写故事的老仙女，公众号：陈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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