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又开始放假了。但庄达运每天都没有忘记到学校收发室去一趟。
一天下午,庄达运收到了从SH大学招办寄来的一封挂号信。可在众人面前,也不便打开。等回到家,打开一看,还真是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里面夹了张纸条,一看是吕主任写的,说教委的人事科十分的保守和不讲道理。他们回去后请示了领导,就直接发来通知书,但还是希望庄达运多做做工作,不要与他们闹翻了。
庄达运拿着这个通知书,不知是喜还是忧。从通知书上看,这是一个与美国纽约大学的合作项目,是研究生学历进修,硕士学位既可以去美方申请,也可以在本校申请。
晚上,小雨下班回来,看到通知书,还是挺开心的。“达运,不行,你就去上学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啊!起码不会犯法!”
“上次我单位一个同事,听了你的事后,回去跟她爸爸聊起这事。她爸爸很开明,社交很广,说有空一起聊聊,他还认识一些市领导呢!要不,我们这个周末去她家拜访一下?”
“可以啊!”
经小雨预约,周六下午达运骑车带着小雨和儿子,拎了两瓶酒去拜访她同事的父亲崔工。
崔工是矿山的老职工,当时日本人来的时候,崔工就在矿山学徒。现在已退休在家,住的是自家的平房小院。老两口就一个宝贝女儿,高中毕业后,招在公司的维修科,先做维修工,比较累,找科长调换到总机房,还做维修,但比较轻松。比小雨大两岁,年轻人容易谈得来,时间不长,便成了闺蜜。
庄达运他们到的时候,崔工女儿已在家,她上午就带着儿子回来了。
见到崔工,庄达运几句话就撩开了话夹子。看来,崔工不仅健谈,思路还挺活跃。六十多岁,看上去不显老,一米七十几的个头,一身休闲工作服,显得十分的精干。崔工一边把泡好的茶,给达运和小雨斟上,一边聊起家常来。
崔工小时候在日本人手下学徒,学的是钳工,虽然没有上过学也没有读过书,但脑子很灵光。师傅的话,一听便明白,钳工手艺进步很快。解放后,每年都被评为矿区先进。由于人员好,“大革命”期间,不论哪一派掌权,都对他很是礼遇。前年,光荣退休。闲下来,除了和老伴一起打理后面的菜园和前面的花圃外,就在屋子里练习书法。因此,他也结识了不少文人墨客,包括市里甚至北京的书法和国画名人。听庄达运详细讲述了考研的故事,心里很是不平,并主动提议要带庄达运去拜访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这人大的石主任是位南下的干部,草根出身,十分平易近人。崔工的一北京书画家朋友,与石主任爱人是同学,每次来钢城,石主任都要请大家一起去黄山旅游。
虽然这种考研的小事,人大可能不会过问,但人大主任可以请政府办公室给协调的。于是,崔工与达运约定第二天,也就是周日,上午去拜访石主任。为确保第二天可以见到石主任,崔工还骑车到旁边的厂部保卫科打了个电话确认下来。
崔工真是个热心人。这样,第二天去拜访石主任的事就确定下来了。
庄达运他们离开崔工家的时候,又问了句第二天需要带什么礼物。崔工说:“这石主任,很清廉,去他家,什么礼物都不要带。带了,他也不会要。”
周日早上,庄达运按照约好的时间和地点,九点整来到去往市区的岔路口。刚到一会,就看到崔工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真还看不出,崔工六十多了,骑车十分的轻松。一路上,两人边骑边聊,上坡下坡,与庄达运几乎齐头并进,从未拉下过。
四十多分钟,两人来到石主任居住的小区,是一个新小区。绕过几栋多层楼房,来到里手一个四层的楼房。
两人在楼道外面停好自行车。然后,庄达运跟着崔工走到第二个单元的楼梯口。上楼后,发现每个楼梯,好像两户人家。崔工到了二楼,就停了下来,先敲了左边的门。开门的是位老头,中等个,短短的白发,方方的脸盘上布满了褶子,透露出风霜的痕迹,身着退了色的黄军装,看上去像花圃的园艺工人。
“石主任好,”崔工迎上去招呼道,同时介绍了后面的庄达运。
“石主任好!”庄达运毕恭毕敬地称呼道。
“好好,都进来坐!”说着,石主任将二人让进屋。
屋内好像是三室一厅,厅比较大一些,进门即是客厅,南边两个房间,里手北边是卫生间和另一个房间,厨房在客厅的北面。据说像他这样的老干部,在上一次房子调整时,完全可以住得更宽敞一些,但石主任觉得在这住习惯了,特别是老伴下去买菜特别方便,也就没有要湖边的大房子。
坐下之后,崔工就让庄达运先汇报情况,以免占用老领导过多的时间。石主任听完庄达运简短的汇报,不解地问道:“教委凭什么不让你继续深造呢?”
“教委认为人是教委的教师,现在的知识完全够用了,他们不需要教师再深造了。”庄达运解释道。
“这领导怎么这么鼠目寸光呢!”
“不敢说他们鼠目寸光,可能是短视了一点。”
“他们的主任和书记,我都知道,我来帮你问问情况。”石主任主动说道。
“主任倒是同意的,主要是那个书记比较保守。据说他要升到市委做宣传部长?”
“我知道,那个事还没有最后定。要不我给那书记打个电话,然后你直接去找他?”
“好好,非常感谢!”
说完,只见石主任站起身,从左手边的柜子抽屉里找出一个小本本,打开后在上面找了一个电话号码,马上用沙发上的电话机,拨打了起来。不一会儿,电话通了。
“喂,我是人大的老石啊,请问毛书记在家吗?”
接电话的是教委书记家里的。
“呵,不在家啊,你是他爱人是吧?那等他回来的时候,请你告诉他,我找过他,主要是市十中的一位年轻外语老师,考上了研究生,希望他能够同意放人。年轻人要求上进,是好事嘛!好,好,好。谢谢!再见!”
看得出来,石主任已经表明了立场,至于话语的语用效果如何,就要看书记给不给面子了。崔工即起身,表示感谢!庄达运也随之起身,准备告辞。
石主任一直是这么一位实事求是的领导,他认为对的事,就雷厉风行地去做。
这时,却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干部都想干大事,权抓得很紧。我们说的话,有时也不管用。你再去找找他吧!他家好像就在这个小区的东面。”
石主任一直把崔工和庄达运送到楼梯口。
出来后,庄达运看了看手表,才十点多,前后不到四十分钟,虽然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推进倒是挺快的。
“这样,”崔工推着车子边走边说,“你明天去教委,直接找那位书记,看看有什么反应。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好好,非常感谢崔工!”
“你这是好事嘛,不用客气!俗话说好事多磨,就得要去磨啊!”
庄达运和崔工推着车子,来到小区外面的马路上。
“小庄,我还准备到我另外一个朋友那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了,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庄达运骑着车子往回家的路上走,心里便盘算起来。第一波的努力没有成功,第二波的努力看来也没有奏效,这第三波的好事多磨,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恐怕也悬。
虽然这石主任帮着出面说情,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人大没有实权啊!但不管怎么说,磨就磨吧,上次学校的一位老师考上了律师,开始也是说不放人,可后来这位老师一直往教委跑,据说跑了两个多月,最后同意放人了。崔工分析的有道理,这研究生如果去读了,毕业后,肯定有更好的工作,说不准老婆孩子都能够一次性解决。现在教委虽然同意把人调到市区的一个中学,但小雨他们还在矿山那边,两头跑也不是个事啊!
想到这些,庄达运骑车的劲头好像增加了不少。“下周一,再去教委,磨他们!”达运心里下了决心。
六月底的天气已经相当的热。天气晴朗时,马路上显得热浪滚滚。小鸟也躲在树叶子里,张着小嘴在喘气。
周一一大早,小雨提醒达运,要去市里,还是早点比较凉快。庄达运吃过早饭,就骑车赶路去了。
到了教委,一打听,书记开会去了。有人建议庄达运找人事科,无论如何,档案材料都必须经过人事科的。
庄达运从三楼下到一楼,找到人事科。里面的两个人,都认识了。
但门口站了许多人,没想到,来找人事科的人还真不少。在庄达运前面已有四个人排着队,后面还络绎不绝地来。等到庄达运的时候,那秘书问了句:“您是来办调动?”
“您好!我是来找夏科长的。”庄达运说完,径直去了后面位子上的办公桌跟前。
“找我?”夏科长看着手上的报纸,头也没抬地问道。
“是的,夏科长,我是庄达运。”
这时,夏科长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庄达运,道:“庄达运?”
“是我。”
“上次,我和书记找你谈过了,你还请上海的那个大学派人来为你说情?本事不小啊!”
“哪里,人家比较重视。”
“我们也重视啊!不是准备把你调到市区的那个学校去吗?”
“我还是想先去深造一下,然后你们需要的话,我回来工作,可能会更好啊!”
“那不行,主任和书记都研究过了,不能改变的!”
庄达运只好搬搬大领导了。
“夏科长,我已经找过书记了,他说先要找你们。”
“是嘛!那等我有空向书记汇报后再告诉你吧!”
“那我明天再来?”
“不要这么急啊!今天主任和书记出去开三天会,周末再看看吧!”
就这样,把庄达运给打发了。庄达运从办公室出来时,发现外面已排成了一个长队,有十多位呢!难怪别人都说,教委的人事科是最吃香的衙门。
周五的早上,庄达运根据教委夏科长的提示,早早来到教委。八点钟上班后,那位秘书开了门,庄达运排第二。
等秘书打开窗户,又出去打了瓶开水,然后给自己杯子洗涮了一下,泡了杯茶。排第一位的进去了。
过了几分钟,轮到庄达运。进去后,已经与秘书认识了,他姓贾。打了招呼,就直接询问夏科长什么时候到。
贾秘书为人谦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平头,戴副眼镜,皮肤白净,一脸的书生气。据说是从一个中学调上来的。他让庄达运坐下来,并告诉庄达运,他们科里已研究过,要把庄达运调到市里新设立的第二十二中学,已和那儿的教导处主任沟通过了,给一套房子,担任高一两个班的英语教学。贾秘书还再三跟庄达运说,最后怎么样,要以报到为准。至于科长什么时候来,贾秘书道:“至少,我知道科长今天是不会来的了。”
“出去开会了?”
“没有,天气太热,他们领导都已安排在家或在会议室办公了。”
“那书记在办公室吗?”
“不清楚!”
庄达运从贾秘书那里出来,对秘书前面说的安排事宜根本没有听进去,就健步上了三楼。书记办公室的门锁着,看样子的确是没有人。这怎么办呢?又白跑一趟?庄达运心有不甘。到他家里找找?
通过打听,终于在一个师范学校的宿舍区,找到了夏科长的住处。庄达运走到二楼,找到门号,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打开里面的门,隔着通透的防盗门问道:“找谁?”庄达运即告诉小孩,找夏科长。“出去上班了!”小孩高声回答道。
上班了,又不在办公室,哪去了?
庄达运来到楼下,旁边就是教室。一不做二不休,庄达运心想,就在走廊这里等吧!只要他是上班的,中午总要回来吃饭的吧!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果然那夏科长回来了。庄达运抖抖乎乎地赶忙迎上去:“夏科长好!”
“哦,庄达运啊!”夏科长冷冷地道,不过马上露出笑脸,一看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一种。“你怎么在这啊?”
“我一直在等您!上次您说汇报书记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汇报了,书记还是那个意见啊!”
“这样啊?那我还得找找书记去。”
“建议你不要找了,安心备课,准备下学期开学吧!”
庄达运离开夏科长已经十二点多了,想继续找书记去。但到哪去找?办公室没有人,也到他家附近守株待兔?
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教委办公室,看看书记回来了没有。
几分钟,庄达运又回到教委大院,这次直奔三楼,敲门,没有人。
庄达运十分无奈地走下楼,这时天气突然变暗,看样子乌云正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聚拢过来,好像要下暴雨了。
庄达运心想,还是先回家,下周再说吧!
又是一周过去了,庄达运两次去教委,都没有见到书记。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书记家住的小区楼牌。还得去他家附近守候,庄达运思忖着。
根据这段时间的接触,庄达运似乎了解了这些领导的一些活动规律:周一和周五,他们好像都到哪个会议室研究问题,一般一天都不去办公室,家也不一定回。周二到周四,一般都是回家吃中饭,中午在家休息。
之后,庄达运干脆在家吃过中饭,骑车去市里,到他们家楼下守候。
一个周三的下午,一点半左右,在书记家的小区门口,果然等到了毛书记从家里出来。一见到庄达运,倒是书记先开了口:“庄达运,听说你一直在找我?还通过人大的石主任给我打电话?”
“毛书记好,”庄达运赶紧上前搭话道,“我那也是没有办法,一朋友介绍了情况,石主任觉得挺可惜的,就请您网开一面,放我一马。”
“怎么说没有放你一马呢?不是给你安排了新的工作吗?要知道,这新岗位多少人在争呢!”
说到这里,书记好像放缓了口气,“庄达运,我们对你还是挺器重的,你不要得寸进尺呵!”
“毛书记,我觉得这个机会对年轻人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希望您能够理解,我读研后也可以回来,还在教委领导下工作嘛!”
“不行啊,一个单位必须有规章制度,没有规章,那不乱套了吗?这是教委的规定,希望你能够理解,不要给领导添麻烦,年轻人还是要进步的嘛!”毛书记虽然是心平气和地在和庄达运交流,但达运感到,书记一直是居高临下地在教训他,还带有威胁的口气。
再这样下去,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庄达运改口道:“毛书记,我还是想不通,希望您能够多关心关心我们年轻人。”
“想不通,回去好好想想!只要你不走,我们会关心你们的!”
离开书记,庄达运心想,这几个星期的努力,看来又要泡汤了。
转眼七月份成为了过去,但立秋后的八月中旬,仍然高温不减,只是早晚有些清凉,夜里睡觉好受多了。
这到底是去教委报到,到新的中学去上班,还是到时一走了之,直接去上海读书去?
达运和小雨一直陷入苦恼之中。一天下午,小雨下班回来,告诉达运,那个医药公司的刘总打电话来,问到庄达运的情况。他也觉得还是读研比较好,而且告诉小雨,那个教委新来的主任的老婆就在医药公司下面的部门工作。
听到这情况,第二天,庄达运就骑车赶到了市医药公司,找到那位刘总经理,详细叙述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努力。
刘说,他来找人跟教委主任的老婆打个招呼,看看有没有作用。
过了几天,刘总经理打电话来说,主任老婆回家后,叙述了庄达运的情况,那主任也问了人事科,说这事不能急,他来摸摸情况。
这又勾起了庄达运读研的希望。
又过了几天,刘总经理传话来,说那主任抱怨,找的人太多了。这事本来可以私下解决的,现在弄得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好办了。
人际关系,真是莫大的深渊啊!这一起一落,给庄达运的思想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一个暑假,几乎都在来回奔波,两只胳膊都被太阳烤的像红薯,还是裤子拗不过大腿啊!
经过这么多次的磨难,庄达运似乎明白了许多,普通老百姓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何其难也!可最恼人的还是这个人际世界,什么“找得人多了,不好办”?说明什么事都还是可以商量的!就看是否找对人嘛!
庄达运也终于明白:这点机会如果不抓住,将后来还真指望菩萨大发慈悲?
但从双方父母那里得到的建议都是:知足常乐,当下是需要稳定的生活环境,一家人不再东奔西忙了。真像一位哲人所言:不同年龄的人对生活的阐释也各不相同。
庄达运思来想去,还是感到:路在自己的脚下,怎么走还得靠自己!
晚上,庄达运填了一首词《蝶恋花》,表达了自己复杂的心情:
蝶恋花· 抉择
昨日晴空今日雨。
好事多磨,默念前程路。
浩月可知青涩苦,
清风羞涩低声语。
自古人生勤致富。
劳力劳心,愚昧无机遇。
所幸春风吹几度,
危帆竞过花千树。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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