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设:拓车春秋
文摘
文化
2024-11-18 17:31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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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交通工具中大概出现最早,使用时间最久且最简单、最廉价的应该就是拓车了。由于拓车极其普通而普遍,只有乡下才有,只与耕牛为伍,实在名不见经传,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因而很容易被忽略。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它又确确实实存在过,真真切切地影响过我们的生活。我的家乡宿州地处黄淮平原,是华夏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也是拓车的诞生与用武之地。拓车文化与耕作制度、耕牛使用、农具发明等共同铸就了黄淮地区悠久而灿烂的农耕文明和源远流长的民俗文化。我打小生活在农村,对拓车至今记忆犹新,不仅见过拓车,而且坐过拓车,甚至拓车还救过我的命,拓车与我情同手足。生产队的时候,队里有两套拓车,一套锁在牛屋旁边的仓库里,是用洋槐木打造的,一套也是用洋槐木打造的,归我爷爷管。每到春耕、秋种或冬季整地的季节,爷爷总会套上三头牲口,先将耙竖着平放到拓车上,再把犁子放在耙的中间,确定放稳以后才喝叱牲口拉起拓车下湖去。拓车四四方方,上轻下重,长约1.2米,宽约1米,高约0·6米。与地面接触的是两根四棱方木,像两艘并在一起的小渔船。下面被路面磨得十分光滑,起“开疆拓土”的作用,即使没有路它也能“拓”出路来。两根四棱木的上面是8根细木连起来的框子,构成拓车的“四梁八柱”,也是放置耙、犁等农具的地方。说白了,所谓拓车就是专门拖运犁耙的工具车。网上有说拓车上可以放耩子的,但我的记忆中耩子是耩地人扛在肩上的,且耩子连同耩杆有两米多长,又是“L”形,是很难放在拓车上的。小时候唱的“叫车没轱辘,叫轿拉着走,晴天走得慢,雨天显身手”的童谣其实就是无厢无盖无轱辘,有情有义有故事的拓车。拓车行走是被动的,牛往哪里拉它往哪里去。拓车的时代没有柏油路、水泥路,甚至连石子路也没有,无论大路小路全是清一色的土路。晴天路面被大车碾轧出深深的沙土,拓车走在上面显得轻车熟路,后面的车痕像两根平行的铁轨,长长地伸向远方。雨天道路泥泞,寸步难行,哪怕穿着雨靴也会被泥吸得死死的,这时候拓车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拓车在泥上走,就像一叶扁舟水上游,显得毫不费力。若是到了冬天,无论是结冰还是积了雪的路面,拓车走在上面就像东北的马拉爬犁一样轻松。每当这时,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会爬到拓车上“得嘣”。爷爷也不生气,还嘱咐我们千万坐好了,别让耙齿伤着衣服、皮肉。爷爷轻扬鞭子,牛儿欢快地走起,拓车破“浪”前行,路边的山岗、大树被甩在了后边。我们坐在拓车上嘻笑着,不觉“轻舟已过万重山”。拓车也不全是优点,因为没有车轱辘,拓车会随着地面的起伏而起伏,有时碰到尚未完全裸露的青石、树根等硬物便会发生很大的颠簸,会把拓车掀得老高,就像船儿遭遇了暗礁。阻力过大时牛会干脆停下来,等着赶车人及时出手相助。拓车最怕拐弯,越是坡路窄路,越是急弯陡弯,拓车就越难行进。赶车人就要像撑船的艄公那样既要看准方向把稳舵,又要逆水行舟用力撑,必要时还要手脚并用,拓车才能行稳致远。控制拓车的不是方向盘和变速器,而是爷爷手里的撇绳,撇绳的一头儿在挽在牛的耳朵上,另一头儿攥在爷爷手里,拓车的速度和方向尽在爷爷的掌握之中。拓车也要“保养”,有时候也会出现“故障”,这时就要请木匠及时修理了。老家人常用“你真是属拓车的,三天不敲打就散架了”来形容自律性不强的人。爷爷停下拓车,卸下犁耙,套好牲口耕地。犁铧钻进土里,后面甩出一串冒着地气、闪着银光的垡头,散发出泥土的清香。那时候地里只种红芋一种作物,冬天耕地冻垡,实际上耕的都是红芋地,起红芋时落下的红芋就会被犁铧耕出来。我们跟在犁子后面,看到红芋便抢,有时还会因为谁先发现的红芋而你争我夺一番。我们把捡来的红芋放在棉袄里,爷爷收工时帮我们放在拓车上,我们只得跟着拓车步行回家。拓车虽然是专拉犁耙的工具车,但在交通落后的黄淮农村,它有时还是应急的“婚车”和与死神赛跑的“救护车”。我亲眼看见大丫姑就是被婆家的拓车接走的。那是农历八月十六,大雨一连下了一星期,白花花的一地棉花眼睁睁地淋在雨里,烂在了地里。这一天也是大丫姑出嫁的日子,因为下雨道路无法通行,男方接亲的大车无法前来,只有改用拓车当“婚车”。大丫姑的“婚车”极其简陋,也就拓车上面放个眼床子,眼床子上用红花被面搭了个弓形的棚子,大丫姑坐在棚下的眼床上。吹鼓手赤着双脚站在泥水里,一阵吹吹打打之后就把大丫姑接到了婆家。听娘说我是个大命的,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有一年得了场急病,也是又赶上了连阴雨。大那时远在外地,娘心急如焚,可那时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连拖拉机也没有,唯一能够“水陆两用”的就是队里的拓车了。爷爷当机立断,赶着拓车抢在天黑之前把娘和我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要拖到明天再来恐怕小命就没有了。娘说我的命是拓车给的,我是十分感激给我第二次生命的拓车的。拓车啥时出现的,谁也说不好,但它是哪年消失的,我们这代人都是见证者。准确地说,从“大包干”那天起,拓车的历史使命就算完成了。因为地被分到一家一户了,一家一户都置了平车,拓车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平车取代了。而如今平车,甚至手扶、四轮等农用交通工具也都退出了历史舞台,很多东西正从我们的视线中悄悄消失……丁建设,安徽宿州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安徽省民俗学会会员、宿州市散文家协会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2017年以来,已在各类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文艺作品百余篇,著有散文集《那一缕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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