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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上山下乡起锚地(南门人民桥码头)
晨起床,洗漱毕,按惯例撕下日历一页;哟!今天是十月廿八日!五十六年前的今朝,背井离乡踏征,人生转折伊始。脑之涛又涌起,目所睹又映起,心中铭又闪起。
我们的童年,朦胧幼稚,仿如飘逸的蒲公英随风飘舞。
我们的少年,天真烂漫,恰似茁长的向日葵笑逐颜开。
孰料我们的青年,风云骤变;政府一声令下:知识青年统统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别无选择的我们纷纷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迎辞岁月尽蹉跎,风华青春皆梦碎。
自言:想忘却又难忘。自语:莫记反而铭记。
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在我们离校下乡后,百年三中内被视作“慧灵”之痕 --- 那闪显着胸怀文墨、腹有诗书的教师们身影的圆柱大楼和被列为“晏成”之迹 --- 那洋溢着朝气蓬勃、书声琅琅的学生们活力的“中央大楼”居然被双双拆除,荡然无存。
曾记否?在我们即将离别母校前夕,在校园的“中央大楼”前所拍摄的那张“苏州市三中 68 年首批上山下乡同学合影”集体留念照。如今,相片中那些腼腆大姑娘与毛头小伙子的名字和面容大都己对不上号,难以辨认;唯见那位坐在前排最中间的同学手中所捧的身穿长衫,手执雨伞的“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却十分清晰;多么情深意切啊!
悲喜情愫,记忆萦绕。那似一杯苦酒,却很醇香。
“白露收残暑,清风数晓霞”。那年:一九六八年。耳感哑了蝉闹、兴了蛐鸣,一丝初秋的凉意。
明天我就要向生活了廿年的苏城告别了。我潜意识地走出家门,依依不舍地绕小公园兜了一圈,又信步走进人民商场逛了一番。总以为这些平时熟视无睹的电影院、戏馆、书场、水果店、报廊、橱窗等乡下勿见得有。
回到家,见父母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检查着次日我将携带的一件件大大小小的行李。
第二天,东方拂晓,爸爸妈妈早就又手忙脚乱地操碌了起来。
“饿了,就用开水泡芝麻炒米粉吃”,指着那只原装“乐口福”的铁罐,母吩咐:“记得要加一匙糖,再放少许猪油,那样更香”。
“一整版八分的纪念邮票以及信笺信封都己放在军绿色旅行包中的替换衣服内”;父关照:“别忘记经常写信来哟”。
“到之乡下解开被头后,那根长长的帆布宽扎带要保存放好;以后可以在晒被头辰光派用场。估计初来乍到乡下勿一定寻得着晾衣晒被的长竹杆”,母唠叨着。
“路上,如果口干了,热水瓶里有你爸清早特意去拷来的豆腐浆,可以倒出来趁着热乎乎,多喝点”,母亲似乎突然想起,又怕忘记,迫不及待地对我说。
“喔,差点儿又要忘记脱哉,被头里有一只用牛皮纸折的皮夹子,内装着四张五元钱的钞票;下乡后若急需时可拿之使用”;
母说道:“另外,还有你挺欢喜的照片(那是一张穿着旗袍的娘抱着稚气盈盈的我的已经泛黄了的旧照片,下方还有我曾一本正经地所写的“我爱妈妈”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青霜红碧树,白露紫黄花”。那日:十月廿八日。目睹萎了芙蕖、催了木犀,一览夏末的风物。
人民路上,运送知青的卡车一辆接一辆缓缓地自北向南行驶。夹道欢送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头人攒动、人声鼎沸 ……
人民桥西侧的苏纶纺织厂装卸货物的船码头的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革命歌曲响彻云霄:“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然而,“做勿动就息下来,身体要紧,记牢啊”!“勿要忘记写信来呀。顶好隔三差五来一封”。“随手拎的包里有干点心,觉得饿了要拿之吃”!父母等至爱亲朋的叮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盖过了一切。
俄顷,拖着一长队驳船的小火轮终于鸣笛起航。
河岸边,一双双湿润又无奈的眼睛,一双双挥动却无力的手臂 …… 可怜天下父母心!
船舱内一个个涉世未深懵懂茫然的男生女生,一个个天真烂漫、唧唧喳喳的少男少女 …… 可嘉儿女敢闯劲!
“露沾蔬草白,天气转青高”。那址:南门城河畔。毅然离了至亲、别了姑苏,一幕悲催的场景。
不知是那船开得慢吞吞,还是我们的目的地被安排到最末一站,是日,夜幕降临,载着我们这群读到初二或高二草草就算毕业且又紧接着下乡务农的中学生的船方抵昆南之张浦。
上之岸,公社领导关照先让我们进一爿面饭店吃碗面。嗣后才发现此乃全镇唯一之。哇!那碗汤面真香,那块闷肉真厚!
入夜,出娘胎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躺在陌陌生生的公社内那铺满仍翕动着稻之馨香的稻柴的地上倒也恬适。女知青们有翹瞧着月亮、以泪洗面者,男知青中有眺望着星星、美梦难真者。而彻夜难眠的我则隐隐约约感觉到在同伴中,既有窃窃私语的,也有翻来覆去的,还有叹气唉声的,更有黯然神伤的 ……
翌晨,张浦市河里挤满了南来北往各生产队迎接苏州下来的知青们的手摇船。岸上则也热闹非凡,仿佛庙会之拥,如同赶集之挤。两岸的小镇居民惊呼:这样的非常场面着实少有少见;诚如一位被滞立在桥面上动弹不得的老者所叹:如此般的河沿人塞,河中船堵真是千年难逢哟!
目瞪口呆地望着由生以来头一回所见此景此情的我跟着且模仿着同学将自己所带的行囊一一抛到船中。由此艰苦卓绝、脱胎换骨的生活磨练开始 ……
“露是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那夜:昆山张浦镇。田畴刈了水稻、播了小麦,一片希望的田野。
写了以上这些,不得不还应补充以下几段;因为我觉得还有些只语片言欲一吐为快。
一别五十六年,再经过氤氲出恬淡韵致与婉约诗情的古镇——张浦,君可诧,春秋已然换了几度,尤其值此丰腴与成熟之秋;素具“金千灯、银张浦”的张浦在昆南历来声名鹊起,一切皆可怡人意。可,其依水街市、条石道路、斑驳高墙、幽谧窄弄、河汊纷歧、石垒小桥、黛瓦粉墙、深宅民居、韵味人家 …… 荡然无存也。不过,虽正值秋风瑟瑟吹起,树叶簌簌飘落之际,可,那毫无萧然之意景;取而代之的是小高层楼房崛起,新邨群接二连三;宽广的沥青马路上公交车、私家车和出租车来去匆匆;天南地北来此就业成家的外来打工者比比皆是;餐馆、面馆、咖啡馆、商务宾馆林林总总,鳞次栉比。
可以自豪地坦言:有曲有折、有荆有坦、有厄有幸、有高有低、有泣有喜、有涩有润,那岁月所覆历的一切,那生涯所蒙受的一切,竟然熬过来了、坦然挺过来了、毅然闯过来了。
不屈不挠、再接再厉,历来是也永远是我们华夏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刚坚志向和精神风貌!
人迈稀发鬓染霜的我偕满脸似镌了五线谱的妻曾几趟途经当年插队落户、洒汗田畦、执教学校的所在地,所见之景象都已变幻得如此陌生好奇、如此令人惊讶!
变了,变的何止是我们的容颜之貌,还有时代的奋进之速,更有农村的兴旺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