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熹破窗,被刺醒,江面上缠了重重的浓云,白得出奇,用大号的油漆刷子都拨弄不开。暖风习习,充盈着水气,将岸边的柳条抛得老高,绿道上也消失了穿裙子的姑娘。说是台风贝碧嘉明天就从启东舟山一线登陆,这是小股骚扰的前端风力。这三两天月亮会暂时伪装成乌云,笼罩着人间灯火辉煌。你就当今年的月亮化作了幕布,任由雨点在其间跳跃,像群发了疯的精灵一样。话说回来,有多久没仰头看看这美丽的夜空了,没享受这唾手可得最本真的幸福了。星星早个几十年就不再眨眼了,月亮倒是上弦下弦发红放大转换个没完没了。
中秋节之前找了个有月亮的日子,约舅舅吃了顿便饭。特意带了无醇的啤酒,喝再多也不伤头,只是没有了酒精,嘴里一股子麦芽和铁片的味道。菜倒是不错,配合一些童年的话题。节前有三人次送了四盒月饼,转手就又送出去了,毕竟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也是团结的节日。我不敢再讲团圆了,前几年爸爸和外婆相继过世,家里本来就已经不圆了。妈妈始终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在她的心目中,自个儿是第一,朋友第二,其它人统统归为第三档。本来和舅舅聚餐时,也约好了她一起。因为朋友聚会,临时把我们给推了,完全忽视了规矩。今年的中秋节是我外公的忌日,记不清楚了,总之他也走了二十年了。还是会想他,嚼口香糖的时候,吃蚕豆瓣的时候,走过宁海路口的时候,受委屈不方便对人说的时候。总之,今年中秋没有月亮,正好配合了我小小的忧伤。
女儿趁着双休和同学提前过了个节,出了椒麻鸡和慢烤小牛肉两道菜,完全是她自学成材,据称反响还不错。几个人还假马日鬼学着大人喝了些啤酒,有没有将心事交待在脚下就不得而知了。聚会第二天,视频连线我,说了说近况,也惯例吐槽了一下,每个梗,我都接得很好,没有让包袱砸在地上。狗日的德国人又要放假了,一年到头不停地找由头就放假,也不需要调休,就是硬放,放得我都焦虑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自由,这些自由当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上帝赐福来的,这是一些先行觉醒的人们用长期的奋斗争取来的。我之所以焦虑,是因为我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松地活着。不能理解也正常,比如狗的平均智商是60,我的是100,马斯克的是140,我不能理解马斯克的想法,就像狗不能理解我的一样,维度不一样嘛。
女儿顺便规划了她的秋假,维也纳和布拉格,属于高铁两小时舒适圈。这哪是人生,这分明就是天堂的活法。从小跟她说的苦尽甘来,到头来,敢情苦一直定在我这儿了。于是我常年醉心于服务,勤耕于事业,从不贪图享乐,永远克制自己,道理上就很能说得通了。当然女儿还是很懂事的,毕竟学校规定放假必须离开宿舍,她要是选择回来,我伤得更重。
一阵风一场雨之后,秋天就真的要来了,眨眼的功夫,打个喷嚏的当头。当你看到第一片落叶的时候,夏天就已经死了,你会再度见识一下重生的美好秋季。清高的天,清爽的风,清朗的山峦也分出了层次,黄的是杏,绿的是松,红的是枫,彩色的是大妈。鲜枣甜梨,柚子葡萄接踵而至,板栗跟着桂花也一路香过来了。螃蟹的死期也到了,特别有些女同志,你要不跟她谈钱,一顿饭下来,她能给你凌迟十来只螃蟹。当然,最重要的是,秋雨和防水鞋是一双璧人,秋风和冲锋衣是一对佳侣。炎热到凉爽,衣服从薄换到厚,我们必须早作打算,不宜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