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眼
乱蓬蓬的树叶下面,猫在下层丛林漫游,搜寻其眼睛。在旧靴子——那些发绿、扭曲而且年久破裂的旧靴子间——眼睛如大理石弹子,安卧在柔软的苔藓上。
猫呻吟起哀悼的音乐会,叫声呈现出黄色烟雾的细薄的羽毛状,穿过树叶缭绕上升。树叶在烟雾经过时抓扒它,变得纠缠而破碎,在对桂冠悲哀的模仿中摇晃着悬垂。
那些眼睛是这整个混乱的中心,起初开始慢慢滚动,然后以有增无减的速度奔向地上的一个洞口,消失在里面。
猫,摸索着走向它们消失的眼睛牵引的那个方向,在沙哑的尖叫和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声中,投入那个洞口。当最后一只猫消失于视线,洞口就合拢了,没留下存在过的痕迹,场景还原成平静的外貌——仅仅被挣扎和毁灭的预兆毁坏。
丁 香
只有在面包店窗口,丁香流血至死更时常可见。在这里的石头之猫和一条条嘈杂的面包中间,它们最后一次应和吉普赛小提琴声——常常作为令人敬畏的黎明使者而被提到的青铜天鹅的歌声而呼吸。
沿河而下,柳树受到要求——作为一种为其白色和紫色远亲的哀悼行为而集合,戴着面具的船夫走上根本就没有船的漫长旅程,这样就省去了划船,也省去了保证安全返回他们从未离开过的海岸的必要。
无与伦比的魔法施展者,因为这种隐瞒得很好、需费力而明显地偷取其雷声的企图而狂怒,打扮得像保姆,挥舞着长长的剪刀,用即将来临的伤害威胁所有靠近的人。
风景无望地纠缠于无数根帽带,既然这些帽子从不会戴旧,它们就迅速决定飞回自己原来的玉米地。
没有人——至少是所有钉在教堂塔针上的牛津教师,能断定难以驾驭的诗人会犯下什么新的暴行,一个声称是班诺克本之战*胜利者的直系后裔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贵妇人,把这片土地都留给了他。
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状态继续下去,在这致命风景下面活跃地打洞的鼹鼠,凭借导致地面上的一切可见之物崩溃的方式,很有能力地处理形势。
我们相信,这件事不久将来临。
* 14世纪初苏格兰的一次大决战,结果导致苏格兰摆脱英格兰统治而重新获得独立。
雪
1
雪在构筑一个寂静和幽居的白色世界。四周几乎无人,树林正慢慢消失,只留下高高的雪塔,白雪下面显现出几块绿色。每个人都即将被围困在自己的居所里面,仅仅通过电话通讯,犹如那源于黑色贝壳的脱离现实的嗓音,遥远而虚幻之海的想象的波浪。鸥鸟的叫声继续荡过荒凉的白色世界:失落的灵魂的哀悼恸哭,在悲歌一个消失了的世界。
同时,雪继续飘落,飘落到它变得不可能想象那躺在下面的东西会再次起身,破雪而出。看来这个世界将结束,永远被埋葬在积雪下面。
2
雪在树林的黑色底稿上抒写白纸,鸟儿们徒劳地努力重溯消息,飘雪擦去大地上的字迹,鸟儿飞扑的字迹,白色的屏风后面,黑色字母为生存而斗争。
手与鹰
一片宽阔的平原,连绵的水,一簇簇芦苇,枝条悬晃在池中的垂柳丛。头上,两只蝴蝶振翅,来回疾冲。
一只手从池塘中升起,手指张合,抓攫着那里并不存在的东西。蝴蝶们围绕这只手而飞翔,迅疾得形成了一个光环的外形。这只手合起,只留下食指向上指点。
在这根手指指向天空之处,一只鹰盘旋着,它垂直落到大地,穿过蝴蝶们形成的光环,啄住那指点的手指,将这只手拖出水面,衔着它飞进天空。
在这只鹰飞翔的顶点,鹰放开这只手,手坠向大地,坠落时旋转,所有的手指都张开。
这只手在草地上着陆,像螃蟹急速逃向最近的池塘,消失在深处。
现在蝴蝶们三只一群,急速飞走,像一只精致的车轮旋转,消失在树林和芦苇间。
这片宽阔的平原犹如极为轻柔的呼吸而起伏。
芬 芳
从沼泽活动的水域中,一种仅仅以芬芳而知名的香气升起来。在空气被淫荡的雾变得浓厚的夜晚,芬芳就形成类似成熟得分裂的果实的月色形态。蕨草镶边的缝隙,吸引人进入一个振颤着模糊快乐的大洞穴。那些进去的人在一个黑发术士的咒语下这样做了,术士的魔杖是一根剥开皮,露出木质的白色柳棍。
某些信徒认为浮动的形态是神圣的精灵,便跪在草丛上顶礼膜拜,成为半淹的木头或沼泽表面的其他细小而干枯的投射体。信徒们企图在月亮漂过时去亲吻它们,却全都过于频繁坠水淹死。
正是保持在这个地区的沼气——芬芳,不过是那深水中的信徒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因此崇拜者创造一个循环周期,永恒地繁殖其崇拜的物体。
井(1)
在他充满树叶的头脑中,一群人在一口废井周围形成。儿童首先跳下去,其余的人紧随其后。这口井干枯了,生长在井底的手丛被大堆的躯体压断。井中的眼睛闭上,在圆圈形轨道上奔驰的列车驶离原来的途径,消失在远方。
云朵覆盖井口,这个人被那些自愿闷死的人挣扎的呼喊困惑,想抱住自己的头,但他那折断的手却无助于这一意图。就在最后的时刻,他搭上一列带他奔向远方的列车。
井(2)
牛棚门边的言语和窃窃私语,墙垛和白头隼,在风中弯曲的深深的草,岩石和木头间的水波及其漩涡,枯萎的树林间的弯弯曲曲的小路,结婚照片和受欢迎的太阳,在母亲走向水井之际,头胎婴儿恸哭,这口深井震荡的水面有闪忽不定的光束,在下面泥泞的井底,一个女人的白骨——她的头颅依然长着大量飘扬的头发,白得与其骨头无异。
插 曲
他在一条不能下决心安静的小路上行走,他行走之际,小路移动,每分钟都在改变方向。为了让这条路从一边移向另一边时在下面通过,树木蹦跳,他的头颅从肩上跳动,避开晃来荡去的树枝。他没有去任何地方的意识,双脚时不时离开地面,只有他那掠向树干的手,使得他免遭偏离到密林深处而无法摆脱地迷失。水中反映着灯盏,但它们短暂得无法引导他。那作为他的目的地的房子看见他的窘境,便前来迎接他。他认不出那座房子,绕之而行,在一根蔓生的藤上绊倒,掉进一个自创世之日起就在等他的深渊。一台钟发出插曲结束的信号。
黄 叶
遭到树凌辱的黄叶,在一阵五蓓子的痛骂中倾出自己的灵魂。这棵树则以黑色的喃喃声和灰白的低语作答。睡眠中被打扰的鸟儿,给沉闷无趣的合唱增添白色的鸣啭,那迈着泄露的脚慢慢临近的黎明,受惊,焦虑地期待某种无名的灾难推迟来临。鸟儿重新入眠,但它们的梦却被树叶的低语麻醉。樵夫在清晨的斧子被狗一般忠实的气味转向,他受到挫折,回到小屋,砍倒门,让一群野兽进来吞食他及其全家。黄叶,满意于它报复了树的凌辱,便放弃了枝条,驾驭一股路过的风去了河岸,在那里坠向水面,漂走,去完成它的第二次更感人的命运。
雾
平躺在城市上空的雾,犹如一只巨型水母,将触手伸向大海和群山上空。在这絮结的茧里,我从一个房间走向另一个房间,寻找从窗口闪现的某种光亮——那将让人联想到最后的逃遁,将保证雾是临时障碍物而非所有路径的永久切割物。没有露出光亮。雾,波浪似的微微翻涌,仿佛在应和一个退化的生命缓慢的呼吸或脉动。房子的休息场所内,我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血液的脉动在减弱,直到几乎停息。我的身份变得模糊不清,与窗上的景色一样模糊。我再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界限。我在房子的每间屋里稀薄而无形地展开?要不然,我那微弱跳动的心是仅存的现实?我感到自己很快就会从门下爬出去,与外面无形的雾融为一体。是谁或什么东西将占据我的空屋?
雨的手指
雨的修长的手指再一次刺探我的墙壁和窗户。为了捕获我的房子,它扔下一张网,将其拉到上面它那个湿漉漉的世界之中。为了捕获人类鳟鱼,它的水的钓线悬垂。它到处嘶嘶作响,歌唱,集蛇与玩蛇人于一体。在树叶与花朵上,它无数的眼睛闪烁、眨动。雨在地面上写字,又立即将其冲走。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徒劳地努力捕捉它那稍纵即逝的音信,它发出细细、透明而又柔和重复的嘀嗒声,以此嘲弄我们。
情色风景
秋竹的金叶遭到风的挫折所凌辱,爬过停下的群山,寻求天堂。从那因为满足其渴望的狡诈而闻名的山谷中,那起潮的雾浪翻涌起来。白鼠的塔楼在雪崩下沸腾,喷出刺耳的叫声和桃红色尖顶的冰柱。那曾经是巩固象征的岩石,张开,释放一阵阵流向这条路或那条路的乳汁——流过一片被自己的巩固所困惑的风景。天空,撕裂每一阵风威胁的苍白的华盖,带着轻蔑的精神在这片景色之上拱起,而这片景色可能会洞悉那腐蚀性妒忌的苍白闪光。
两场景
在长尾小鹦鹉的羽衣组成的一阵风中,燃烧的蜡烛振动红色翅膀,鹦鹉被鬼鬼祟祟的拦路强盗俘获——他们戴着皮面具,拿着用盲竖琴师的骨头制成的手枪。这些杂乱而忠实的追随者六人一组漫游乡间,用他们杂色的熨斗在自己发现的女伯爵肩上烙印——她被绑在等待这种伤害的树上。灵巧地置于附近的刺藜丛,为更残忍的攻击提供手段。
场景变了。水覆盖一切。百合飘过慢慢移动的水面。一股凉风在这被祝福的宁静的图画上徘徊。只有一条偶然出现的,细细的红色拖曳物暗示其他东西。
——选自《星星·散文诗》2024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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