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当美国总统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经济之手

文摘   2024-11-29 15:52   广东  

第二次当选美国总统的特朗普,可算是美国历史上最具争议性的总统之一。他的出现并非无缘无故,两次当选总统的背后是美国经济格局的变化。中国人看待美国大选,往往流于刻板定义,集中于泛政治化的表达,大多数人对美国其实一无所知,因此有太多想象与臆测。

在我看来,支持还是反对特朗普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它只是美国人在日常政治中的一种选择,四年一度。公众讨论和选择本身并不值得担忧,真正值得探讨的是背后的经济之手。

学者乔纳森·利维就在《美国资本主义时代》一书中写道:

“在美国的公共话语中,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场坦诚的讨论,探究一下2008年被重新缝合在一起的这个资本主义的好处与代价,以及许多普通民众为实现这一目的而忍受的经济苦难……金融和政治精英所讲述的关于21世纪10年代经济复苏的那些故事,听起来并不真实。政治和经济建制派对2008年后经济复苏的特征描述,是先于特朗普的后真相政治的。”

也就是说,要探讨美国的现在,起码要回溯到2008年。正如乔纳森·利维所言:

“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所有的扩张大体相似,始于2008年后、终于2020年的这一次经济扩张,是以资产为主导的。由奥巴马政府重新拼凑起来的这种资产价格升值型政治经济学,控制住了局面。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许多相同的模式反复出现,即便某些模式在细节上有所不同。在这个时代的又一轮无就业复苏中,2008年之后,资本所有者首先见证了自身流动资产的升值—而这发生在普通劳动者收入恢复之前。这一次,资产类别不再是住宅,而以公司股票为主,与20世纪90年代时如出一辙。与20世纪80年代后的趋势一致,这次止跌回升是依靠债务延期支持的。被延期的,并不是家庭债务——2008年后,家庭开始去杠杆,这是疲软的家庭支出和商品需求阻碍复苏的原因之一。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在2014年以前一直在上升,直到2020年才趋于稳定。但是,2014年后,出现了大规模的公司债务延期。借助公司股票回购机制,债务直接促成了股票价格的激增。新出现的公司贷款中包括证券化的‘杠杆贷款’,就其构造而言与抵押贷款担保证券十分相似。”

美联储是这个过程的重要推手,这个在设计上超然于民主政治之外的行政机构,是美国最强大的经济政策制定机构。

2020年3月,当金融市场在新冠病毒爆发后崩溃时,美联储像2008年时一样出手相救,而且更为激进,“支撑资产价格,包括支持危机重重的公司债务市场,而这是美联储在2008年没有做的,其中原因固然是当时的公司债务市场并未如此深陷困境,但也是因为官员们相信,这样做的话,构成了公权力对私人市场的危险侵犯。如今,这条界河已经被跨过。”

在乔纳森·利维看来,美联储投向经济的大笔资金,徒然令美元流入到现有的经济渠道。这样一来,“货币政策并未能改造经济制度。资本所有者在投机与预防之间摇摆不定的流动性偏好依然强劲。资本依然反复无常,而美联储则为资本的这种冲动任性撑腰。倘若信心动摇,中央银行便会掏腰包帮助资产所有者摆脱困境,让游戏原封不动地重新开局。”

此举的最大问题在于,“随着资产价格率先回升,为资产所有者带来收益,经济不平等继续增加,一直延续到2014年……创造就业集中于高工资和低工资的服务业,依然表现出明显的地域差异以及受教育程度差异。白人男性的‘绝望之死’仍在继续,而大多数历史上一直处于弱势的群体一如既往地面对着最糟糕的生存境遇。”

乔纳森·利维认为,美国“拥有活力十足的创业文化,拥有一个从全球各地吸引人才的多元化的劳动力市场。在一个教育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时代,它拥有一些世界顶级大学,还在技术领域占居世界领先地位。它拥有凌驾一切的美元特权,美元依然是世界通用的交易货币和储备货币。它拥有一个能够创造许多新工作岗位的劳动力市场,尤其是在服务业。它拥有制造业复苏的一线希望。最后,它还拥有一大批年轻的弱势群体,他们未加开发利用的才华,或许依然可能转化为未来的经济发展”。但是,在这个混乱时代,经济利益主要流向了最富有的那群人——而且越来越多地流向了规模最大的那些公司企业。

因此,《美国资本主义时代》中写道,“这些经济扩张取决于美联储一力加以维持的信贷周期和资本所有者信心,从历史上看,它们都是长期扩张。21世纪10年代的扩张,是美国历史上最长的一次。问题在于,不管经济扩张持续多久,哪怕是为期最短的经济下行,也足以消除扩张所带来的大部分收益。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尽管商业周期延长了,大多数人依然获益无几。”

本世纪前十年的美国经济虽然强势,但并不存在某些人所说的“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潜力,公平地分配了应得的奖赏”。特朗普在1987年出版的《交易的艺术》一书中将其商业策略总结概括为“真实的夸大”,放在这里同样适用。

针对特朗普第一次担任美国总统,利维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因素——包括经济焦虑在内——明显地促成了他的胜利。但是,像特朗普这样的一个人,以及他的那种政治风格,居然得以窥觊美国总统之位,对这一事实的重要意义进行评估,却并非为时过早。”

他总结道:“在奥巴马总统任期中,掌舵的是勉力回归‘常规’货币政策的美联储,当时,它可以通过卖出2008年以来收购资产的方式,逐渐退出量化宽松政策,从而只关注‘中性’利率这个让经济平滑自主运行的目标。但它未能成功。”新冠疫情加剧了这一切,更加凸显了一个事实:脆弱不堪的经济需要美联储加大力度的扶持。

2014年时,美联储已经通过量化宽松政策购买了4.5万亿的资产,但它仅在2019年时把这个数字削减至37.5亿美元。到2020年5月底,该数字突破了7万亿。与此同时,美联储将短期利率目标从2015年年底的0.12%上调至2020年3月的2.4%,到2020年4月,它降至0.05%。这个最终数字,表明了一个处于“流动性陷阱”中的经济体的各种技术上的限制条件。

这种情况并非唯一,正如《美国资本主义时代》所说:

“美国经济一直身陷广义上的流动性陷阱,这已经持续了几十年。2004年,本·伯南克将该时期命名为大缓和,但它最后变成了大重复”。利维认为原因在于“我们如今陷入了一个反复出现的经济模式,它有赖于将杠杆化的资产价格升值转化为全新的收入,而这一过程首先无须借助劳动收入的增加,其次仰仗着信贷周期和市场魔力,也即资本所有者对于资本市场永远存在流动性的信念与信心。如今十分清楚的一点是,流动性是国家权力的产物,寄存于美国中央银行内部。这种情况类似于一场信心博弈,在其中,美国政府权力部门竭尽全力让经济虚构成为现实。”

在利维看来,这种资本主义并没有为民众服务,“特朗普的胜利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被经济驱动的,但需要负主要责任的,并不是大衰退。症结在于复苏本身。自2008年以来,老一套以资产为主导的资本主义缓慢却稳步地耗尽了政治建制派的合法性储备。当唐纳德·特朗普尖酸刻薄地表示,这场博弈受人操纵,而统治精英本身并没有能力改革现有机构制度时,许多人相信他,是因为自身经验差不多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如今特朗普的第二次上台,多少也因为这一点。

《美国资本主义时代》所阐释的关键一点,是“美国历史上,新的资本主义时代的诞生,一直都是由国家行为引发的”,英国对北美的商业殖民,共和党的崛起与南北战争,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当选和罗斯福新政的实施,沃尔克冲击和罗纳德·里根的总统任期,皆属此类。

美国资本主义发展经历了四个时代:商业时代(1660-1860年),资本时代(1860-1932年),控制时代(1932-1980年),混乱时代(1980年至今)。

在商业时代(1660-1860年),经济产出与增长主要依赖奴役劳动,土地和奴隶就是最大的投资项,直至南北战争,才让资本主义进入下一阶段。在资本时代(1860-1932年),美国社会发展突破了“马尔萨斯陷阱”的制约,借助煤炭和钢铁实现了累积式的工业化进程。在控制时代(1932-1980年),人们经历过大萧条,罗斯福新政开启了政府干预市场经济的新模式,凯恩斯主义和消费主义大行其道。在混乱时代(1980年至今),是一个全球化市场新时代,对流动性的偏好显著压过了长期投资的偏好,导致投机盛行,资本更加游移不定。资本告别了固定的实体结构,变得更加金融化。这也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制造了更大的贫富差距和不平等。

美国的这一历程,其实也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历程。如今的人们更为熟悉的是第三个时代的消费主义,从这一时期开始,经济的稳定增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地源自于消费扩张。这在很大程度上违背了美国最初崇尚的东西,因为在早期美国,占主导地位的新教白人男性更强调简朴、积累和克制欲望,消费主义则恰恰相反。

消费主义需要不断更新商品,因此必须强调消费者的期待,这种期待本质就是幻想,这就产生了新的投资维度,也就是“消费者信心”这一当下人们耳熟能详的概念。

“消费者信心”实际上就是情绪,资本主义的繁荣始终离不开信心,同时也离不开信贷,同样,每次衰退也必然因为信心和信贷的崩塌。

三百多年时间,跨越四个时代,这段美国经济的历史,经历过一次次周期,在繁荣和萧条之间螺旋式上升,一次次实现对未来的估值,并一次次实现预期,但也一次次掉进同一个坑。当下世界所面对的,是又一次流动性的问题。

书名:《美国资本主义时代》

作者:[美] 乔纳森·利维

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

出品方:理想国

译者:鲁伊

出版时间:2024年9月

定价:189元


图源 |网络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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