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花街三美
文化
教育
2024-10-25 10:54
江苏
泊车慈云寺停车场,从承德路进入花街,瞬间被花街御面馆的面香所吸引。花街御面馆的三鲜面鲜香味美,深受当地人欢迎。在淮安,面条与烧饼、油条、稀饭、包子等同为本地人早餐首选,不分伯仲。跟熙熙攘攘的游人一起,逛遍花街大大小小的店面和摊点。万和茶楼、骆驼酒馆、阿布家串串店、越南烤米纸摊、来杯鲜橙汁摊、炸干子摊,店面摊点连在一起。万和茶楼前摆着售卖胸花的桌子,白色桌布半垂,一盏曲臂台灯照亮一桌光灿灿的胸花首饰,一位穿着露肩方格葵黄裙亮红裤的女子正低头挑选,另一位高雅脱俗的女子,站在台灯照射的疏影里,说着轻柔的话。炸干子摊的生意真好,周围满是食客,有妈妈带着小儿子,有三五成群的时髦女子,就连拉着一大团充气气球的阿姨,也把生意往这人多的地儿凑。骆驼酒馆门前也是一桌一布一台灯,一个年轻的女子,正低头站在那儿做着茉莉花手串和坠子。整条花街,都把生意做得跟深闺里的姑娘似的,淡雅从容,不骄不躁。越南烤米纸跟本地的煎饼馃子有一比,只是把用来煎饼的平底锅换成烤架。米纸是一张薄如纸的圆形白饼,配料丰富,有小葱、香菜、自制辣椒酱、鸡肉卷、火腿肠、脆锅巴、生鸡蛋等,可依口味选择。把配料放在米纸上拌好摊平,放在烤架上烤熟,装入纸袋即可。食客边走边吃,烟火人间,十分惬意。历史苦涩,生活辛劳,都需要甜蜜来调剂。璞园糖水铺子的墙上吧台上,挂着摆着鹿头装饰品、古旧打字机、木箱子、算盘、时钟、挂历和电影胶片的转盘,这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品堆叠在一起,既隆重制造了怀旧而时尚的氛围,又轻松装点了享受糖水的食客的心境。铺子不大,门外遮阳伞下,几张桌子,都坐满了游客,多是母子母女。世间母亲与孩子最为辛苦,要为日常生活劳碌,要为升学考试拼搏。简单的一杯糖水,母亲忘忧,孩子欢喜。淮安本地人是爱花街的,总喜欢带外地的朋友到花街打卡,在各个美食摊点前流连;淮安本地人是舍不下花街的,那些大商场里早已不见踪影的传统日杂百货、针头线脑、花盆煨罐、蒲扇芭蕉扇,总能在花街的某个小店找到。几十年前最平常不过的日用品,到了文艺小青年手里,就有了时尚的味道。花街没有因改造升级而被“架空”,虽然引进了一些商户,但主体还是世居于此的原住民。花街巧妙地把时尚追求与传统生活进行艺术拼盘,让传统生活顺滑地转化为时尚文化,为时尚文化夯实了传统生活的根基。花街御面馆的匾额,出自著名书法家姜华先生之手。姜华先生有着慈悲的情怀和仗义的豪情,凡有题写匾额之请,都会答应。花街御面馆正门左侧是一面红墙,横书“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八个大字,上方有射灯映照。从傍晚开始,这面红墙上的八个白色大字,就把花街的夜色繁华撑了起来;正门右侧有一根红色柱子,上书一行白色大字“花街在等你”,氛围感极浓,常引来小情侣拍照打卡。文庙、敕建斗姥宫、慈云寺、国师塔、福音堂与仁慈医院旧址,诸多文化皆有遗存。附近里运河两岸,多的时候有四十座庙宇殿堂,著名诗人赵恺把这里比作圣城耶路撒冷。太阳刚刚下山,一街高大浓绿的法国梧桐树,遮不住明亮的天光,与二楼上等距排列的胭脂红夜灯交相辉映,再衬托以红灯下的两支明黄色射灯,花街的暧昧情调,就不可遏制地扑面而来,让人遐想联翩。立即,就看到了人体涂鸦的招牌,上面写着一行字“迷你图九块九,大图四十九块九,芒果、蚕豆、花生、酒精过敏慎画”。当下的人们,处置自己的身体皮肤,是多么自由。徐则臣《北上》里,孙宴临老师家人因拍人体艺术照被判刑。然而,无论是本地大学美术学院的老师,还是今晚花街上的人体彩绘艺术家,都无需遮遮掩掩,可以心无畏惧地畅谈与实践自由浪漫的艺术人生。“老房子”门前数杆翠竹,墙上爬满藤蔓,这里是茶社呢?还是画室呢?透过影影绰绰的窗格,只看到朦胧的虚影,门前斜靠牌上,挤着一个大大的“茶”,红底黑字;独杆撑起的白色站牌上,是“贩卖艺术”的招贴;靠墙一块板子上,摆放几个漂亮的手绘扇面,边上有一张旅行帆布折叠椅,椅子边上还有一块不起眼的小牌子,写着“喝茶”“逗猫”,充满淡淡的诱惑。街巷很短,历史很长;夜色很短,情感很长。运河三千里,最忆清江浦,清江浦城的花街,是三千里大运河上最让人留恋不舍的街巷。三十年前,运河边的徐则臣,因读大学的因缘际会,与这条古老的花街相遇,立即为自己未来的文学创作,树起精神文化地标,他要把这条花街写透,要从这条花街出发,到世界去;他要从世界归来,回到这条魂牵梦萦的花街。花街何其有幸,一个偶然,就成了徐则臣文学宇宙的起点与原点。各种手艺人,是花街最经典的风景。竹影下的中国糖画摊,摊主穿着蓝色T恤,右手持扇,左手托腮,面对支架上的手机镜头发呆。徐则臣笔下的老默,是一个修鞋手艺人,喜欢把修鞋摊摆在花街大榆树下。每天早上摆好摊,他先去吃一碗蓝麻子家的豆腐脑,总是让麻婆把香菜碎堆高。老默用整个下半生,看着麻婆做豆腐脑,才是真正经典的花街爱情故事。百年秤店和花街微书局紧挨着,秤店灯光黯淡,微书局则灯火通明,照得各种老旧书籍光彩夺目。书架旁,出现一个美丽女子的背影,是不是被长篇弹词《笔生花》所吸引呢?邱心如这位美丽女子,在花街居住多年,写出这一百二十万字的长篇巨著。花街是有灵气的,只要给足她时间,就能不断孕育出文学大家。几百年来,花街把人的欲望与需求理解得淋漓尽致。之所以叫花街,文学家说,是邱心如《笔生花》之花;民俗学家说,是因为明清时期这条街上都是鲜花店;历史学家说,早先这条街上都是为朝廷制作绢花的工坊。徐则臣则把花街的故事,向着情欲人性追溯,向着求真向善探寻。花街的尽头,是灯火映照的里运河文化长廊清江浦风景区。清江浦楼在中洲岛上傲视四方,千帆竞发的漕运历史场景,被当下美丽夜色中的繁忙游船替代。吹着里运河湿润的暖风,回望花街万家灯火,不由思接千载万方,当年运河上南来北往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漕船上跳下来,走向声色动人的花街,在这里治愈、复活、满血,然后回到运河上继续扬起风帆。这次寻觅花街之美的逛吃逛玩中,闸口是步行的尽头,而在当年,闸口则是花街的起点、开头。尽头与开头,终点与起点,在运河边花街闸口这里,自如转换。花街是地理的,也是历史的;是文艺的,也是商业的;是时尚的,也是生活的;是梦幻的,也是现实的!花街之美,没有时空边界,蕴含无限可能。(本文刊于《淮安日报》2024年10月25日第8版洪泽湖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