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联络了一位朋友深雪,我说,我在读李娟的书,想起来以前你给我推荐过——她推荐给我时,我没有读——虽然深雪说非常好,“作者的观察,作者是对生命的敬畏。这个疫情年的冬天我跟着李娟的《冬牧场》一起”,深雪还给我发来其中一篇。我只回了个“握手”的符号。人和书,也有阅读的时机缘分。直到今年我朋友偶然借给我一本她买来但还未来得及读的《我的阿勒泰》,我读了,想找个人说说感受,于是去找深雪。
回看微信记录,那是2021年春天,她发来一首诗,题目是《春夜》。她说:“这几个月我一直翻译的书终于翻译完了。那个三月底的夜晚真有这感受。”
我想象着
我翻译的书在各地的图书馆里
有个孩子翻开一页就是发现一朵花开
有的人在拥挤的电车上
看到了一篇绿油油的草地
闻得到青草的香气
苦脸的少女都那天
翻开了又有一朵花开
喝一口 滋润万物的水
等着
每个人拥有一朵花
作者和我
种了很多种子
春夜灌了水
诗里的“作者”,就是李娟,“我”当然是深雪自己,那个春夜,她翻译完了《冬牧场》。日本人写中文,稍微有几个字词从我们的感觉来看有点怪怪的,像“苦脸的少女都那天”,但诗就是感觉,所以我觉得正好,一字不改。苦着脸的不开心的少女也在翻开书后仿佛看到一朵花开的意思吧。
这首诗我很喜欢,翻译完自己喜爱的书,遐想它在日本出版、被放入图书馆,让忧愁的文学少女也从书里得抚慰——这心情就是诗呀。
前两天和深雪聊了几句后,她给我寄来了好几本书。其中有两本是翻译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和《冬牧场》。还有两本是《汉语“角色语言”研究》(商务印书馆,其实用汉语从商务印书馆出书的日本人非常少)和《在中国词汇的森林里——于武汉、上海、东京思考社会语言学》。
河崎深雪,社会语言学研究者,2005年飘洋过海,去武汉教日语,在中国呆了12年半。2013年,她看到央视《读书》栏目里李娟散文集《阿勒泰的角落》,为书里情景心动。
2013年底的一天,深雪在当时工作的上海交通大学偌大的校园里徜徉,一路走,一路忐忑着拨通了一个电话,那是深雪做记者的朋友为她找来的李娟的电话。电话接通,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深雪说:“我想把你《阿勒泰的角落》翻译成日文,介绍给日本的读者,可以吗?”李娟立即说:“谢谢,挺难的吧,那就拜托了。”质朴直接的话语传来,“哇,真的是她,和书里一样”,深雪心里高兴,抬头望天,蓝天里几丝白云,仿佛连接着李娟所住的阿勒泰。
从那时起深雪随身带着翻译的平板电脑,翻译完后,其实并没有出版的渠道,还是李娟为她介绍了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人,通过申请中国作家协会的翻译出版基金而得以出版。
《我的阿勒泰》被改编为电视剧。
到《冬牧场》就顺利了,已经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李娟向出版社推荐了深雪。
《阿勒泰的角落》在日本《朝日新闻》被介绍,《冬牧场》在《日本经济新闻》上刊登书评,很多图书馆都收藏了这两本书。正像深雪在翻译完《冬牧场》那个春夜所写下的“我想象着/我翻译的书在各地的图书馆里/有个孩子翻开一页就是发现一朵花开。”
无独有偶,还有一位日本的“非常勤讲师”(汉语是兼职教师),叫做浦元里花,以极大的热忱翻译了《繁花》的日文版。她对我说,她被中国朋友问什么是“非常勤老师”,她就答是“非常勤奋的教师”。啊,感谢日本非常勤奋的教师们,爱并翻译中国文学。
深雪说她现在正在翻译《我的阿勒泰》。真正发自内心想做的事,真的会实现——这是我读着阿勒泰而联络深雪后的感受。
昨夜因为睡前读了书,凌晨三四点醒来,再也睡不着,躺着两个小时头脑很是兴奋,想着自己也要好好写作,要敞开自己,要写这个,要写那个,眼见着晨曦微明,到了六点多,天大亮,我刷手机见微信群里我朋友陈桑发了太阳的照片,我问早安,又见另一朋友小玲姐也给这太阳点赞——她俩都是我的励志姐。我想我要早起写作,于是烤面包煎蛋倒牛奶,没想到,吃得饱饱的以后,眼睛酸涩,回笼又睡。早起写作的梦又碎了一次。
这就是我住在横滨的朋友陈桑清晨拍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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