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坚:宣纸,我的错过

文摘   2024-11-26 11:54   四川  


       编者说说:当你还是个小孩子,也许并不知道宣纸是啥纸。在这篇写童年的散文中,陆坚老师写到了小时居住的环境,写到了美丽的校园和令他景仰的美术老师以及对他的画画给予支持的父母。让我们随他的文字去感受那份平静美好,去看那一幅幅印在心底的童年画卷。

宣纸,我的错过

仁济医院和市立医院合并后,叫了自贡市第一人民医院,市立医院那边设为一医院外科,仁济医院这边设为一医院内科。

我的父亲和母亲从原来市立医院那边转到仁济医院这边来工作,于是举家搬迁,从市立医院后门内那个四合大院住入了仁济医院后门旁的又一个四合大院里。

   
据说这仁济医院原来是加拿大的传教士创办的,依山并列的两幢四层高的灰色砖楼高大庄重,四分水的歇山式楼顶巍峨耸峙,连接两楼的走廊柱檐端庄,花砖连缀,远胜市立医院那几列平房,在1950年代的自贡绝对是最高大上的建筑。院门开在骑坳井和雨台山的转角口,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道,雨台山斜斜插进院里的半坡上,蓊郁的树荫在走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弥漫的消毒药水和酒精气味搅和成独一样的清氛。

这片山坡和山坡上的树丛便是我们孩子的乐园,可以摘花,摘野果,爬上树掏鸟窝儿,春天半坡上还可以摘鱼鳅串,狗地芽等野菜。沿山坡走到医院大楼后,从楼上不时会有烟凭(香烟盒)抛下,也偶尔会有印了美丽花纹的玻璃糖纸可拾。那黄金龙、白金龙之类的烟盒和印有“上海冠生园”字样的糖纸,绝对的高大上,成为我向昌平小学同学们炫耀的资本。

噢,我的昌平小学!

昌平小学在后山坡的东尾端,一列石梯坎上去,进校门,是第一级小平坝,甬道左右各是一列平房,大抵是老师的办公室,而第一间则是刘登贵老师的美术组的画室。再上二三十级梯坎,则是第二级小平坝,三列平房围成一个冂形,那冂口朝西向,后面是一个大花园,蓊郁葱笼的植满了各种树木。靠教室的一侧则是一条深黑的排水沟,因为深黑,被叫“黑龙江”,是熊孩子们飚勇敢打仗伙的“战场”。花园里最大的一棵树是棵拐枣树,要两三个孩子才能合抱住它的树干,巨伞一般丛密深邃的枝叶间,每到秋天便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子,让满园都郁满了蜜汁般的果香——但没有人敢爬上树去摘拐枣果子吃,包括我这个馋嘴猴,因为那树根下垒着一个很大的坟,坟前竖着一块碑,碑上刻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字:某年月日某生某生某生某生攀树摘果枝断坠跌不幸某伤某伤某某某某身亡安葬于此永为训诫等等等等,若干年前摔死几个人其实吓不住香甜的拐枣对孩子们的诱惑,而坟里的“尸水”养出了果子这一说法却令最谗嘴的孩子也得忌讳和却步!而花园再西侧,则是一个操场,我们上体育课的地方。操场和花园间则砌着一壁一人多高的石坎。可怜年龄和个子都最小的我,始终不敢从那石坎往下跳,一次又一次地丢全班的脸!
而真正吸引我的,则是第一级平台上那第一间刘登贵老师的美术组的画室。每每从那门前经过,我总要偷偷的瞟一眼窗棂里埋首画画的学生和那气宇轩昂的刘老师,投去无限倾慕的眼光。终于等到有一天,学校通知美术组要招生,我于是去报考。走进去,一人发一块画板一张纸,自己拿出铅笔,便开始画。很大一张白纸,是我那些从书页或书底撕下的纸的好几倍,我于是兴奋、紧张、专注地画自己的拿手好画:一只大狗,无数的小人儿搭着梯子,向狗身上爬,狗身上开了好几个门窗,也有好些小人儿从那些门窗里爬进爬出,小人儿各拿着枪,大抵分成两派,在打仗火——不知是那股筋拧着,我那一阵特喜欢画这类画儿——但刘老师却很鄙视我的画,走到我身边,用食指骨敲敲我的画板,说:“叫你画写生呀!”又指指黑板前,那里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圆球,一个也是白色的方墩墩。我一头雾水,低声反问:“啥子?”刘老师摇摇头,叹一口气,走开了。——大概是二十来年后,一天我和几个画友在高山井后面的一条小路边写生,一个老人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看我画画,片刻儿,老人说“嗯,还可以。”我回头一看,是刘登贵。其时他大概已从自贡师范退了休,桃李满园,芳馨盈室。我终于得到我景仰的老师一声肯定,于是恭敬地叫:“刘老师!”他不认识我,嗯了一声,顾自转身向师范那边走去,消失在转角处一丛石榴花树后。

当年那次考试的结果,我当然没有考上美术组。而我却没有太在意,一心想着那大张的画纸。于是有一天,嗫嚅地对妈妈说:“姆妈,我想买几张画画的纸。”“你有图画本呀!”姆妈说。“太小了,不好画。”我不服地说。“你……”姆妈没说完,爸爸却插话了:“去买去买,一张纸要不了几个钱。”随手摸出一张一千圆的人民币给了我。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从后山坡口子下了石塔上,那是我经常留恋不舍的一条路,那里的无数间店铺都曾无数次吸引我进去驻足观玩!沿路走过德寰,走过依然——我家每年新年照全家福的那些像馆,巨大的玻璃柜里永远挂着最美丽的女人和最帅的男人的大幅照片,而且是上了彩色的照片。再走过那个石印铺——师傅用毛笔在石坂上写上反手字,刷印墨、覆纸、用柔软的毛刷一刷,揭起纸便印好了字的那种铺子,——再走,便是好几家买纸笔墨砚、苏裱字画的铺子,里面张挂着许多不知怎么会画得那么好的画和我认不得几个字的条幅。我于是走进一家,摸出那一千圆,怯怯地——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给自已买东西——说:“叔叔,买画画的纸。”“是画画的纸吗?”“嗯。”于是那店伙计抱出一叠纸,展开,揭出两张。“你给我裁一下,好吗?”我用手大致比了个考美术组时纸张的大小。于是那伙计把纸一折,一折,再一折,从柜台下摸出一把瘦瘦长长,略有点弯曲的大刀,往折缝里一插,嗤嗤嗤几刀,一叠裁好的纸便递到了我手里。那纸到我手里,一摸,柔柔软软的,透着一股绵韧劲儿,温润得沁入肌肤,和刘老师那种硬朗光滑的图画纸绝然不一样!我想说换一种纸,但又说不上刘老师那种纸的名儿,又想着纸已被裁小了,恐怕不会给换,又还舍不得手中纸叠温馨舒适的感觉,于是迟迟疑疑地拿了纸,出了店,回了家。

我小时候可能的确非常非常顽皮,那证据之一便是课本作业本总是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破碎不堪,以至姆妈每本都要一次又一次用硬点的纸重新封好,用大针粗线给我结结实实地重新装载过。我这一叠图画纸拿回家,姆妈便照例找了两张硬纸作封面封底,大针粗线地替我装载成了一个图画本。

然而这摸着无比舒服的画画纸却真不好用,完全不像刘老师发的纸,它渗水渗墨,一笔下去,洇开一大团,而且渗下去五六张纸都是墨团!厚厚的一本,没有几次便洇成了一叠废纸。我于是又只好找废书,撕里面的空白页或封面封底纸来画我那些大狗狗小人人儿。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当年洇废鄙弃了的纸叠儿叫作宣纸。

它竟然会伴我终身!

      作者简介:陆坚,自贡市旭川中学原校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自贡市文体广新局、规建局、贡井区盐业历史文化专家组成员。系统疏理著述自贡盐业历史文化和文物点位,形成《盐都发端-贡井盐业历史文化解读》等资料文献;撰著发表《抗日战争开辟了自贡现代城市化的进程》等研究论著数十篇;主编或参编《中国盐都历史建筑》等十数种书籍、画册。自贡市美协、书协会员,诗词学会副会长,其美术创作以国画为主,兼及多样画种,作品主要描绘自贡盐场风光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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