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遭遇各种混乱、意外和伤害,这些外界刺激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对我们留下长久的影响。在少数情况下创伤会留下阴影,对人的身心功能产生长期障碍。刺激是否导致创伤是由一系列复杂因素共同决定的,例如个体性情、认知方式、情绪调节能力、生活阅历、社会支持、事件性质等等。因此同一事件,有的人会产生创伤,有的人不会,比如在一个30岁的成年人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在一个3岁的儿童看来有可能像是灭顶之灾。
所以关于创伤的第一个事实就是:不要用你自己的感知去评判他人的创伤是否合理,如果一个人承受着创伤的阴影,这种主观的痛苦对当事人来说是非常真实的,和你自己会作何反应没有关系。
创伤是如何留下心理阴影,或者说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我的理解人类记忆的归类整理遵循两种逻辑,时间或者情绪。我们会根据时间顺序记住事情,以及我们会根据经历的情绪强度记住事情。创伤在情绪维度上属于那种刺激性极强,以至于身心很难忘记的体验。这些记忆有可能因为时间久远或者保护性的遗忘而变得难以回溯,但是它包含的情绪应激反应有可能一直存在。我经常遇到有的来访者说自己成长经历挺顺利的,家人关系和睦,没有什么大的创伤,但他们当下又有明显的情绪调节困难、易怒易焦虑、抑郁麻木或者解离神游等问题。
所以关于创伤的第二个事实就是:不要只靠记忆去判断创伤,也要看心理功能上是否存在无法被当下现状解释的障碍和困扰。不少人会在创伤后的心理障碍里生活很多年而不自知,而几乎所有人都会低估创伤对自己心理功能的影响,因为我们无法想象没经历创伤自己是什么样的,所以没有完全健康的参照标准。
如果说PTSD相对容易被觉察,因为闪回、噩梦、易激惹和情感麻木等症状对生活的影响比较显著,那么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带来的自我认知、人际关系和意识感知破坏就会相对更难以被充分觉察。相对于单一事件造成的PTSD,CPTSD的来源往往非常复杂,比如一个人可能从小就持续经历情感忽视、家庭暴力、校园霸凌、贫困和慢性疾病等等。
所以关于创伤的第三个事实是:创伤不一定只来自单一事件,如果从小遇到过很多糟心事,成年后存在各种心理障碍,那么你大概率也有CPTSD。尤其是情感忽视、冷暴力或者情感操纵之类的伤害,通常不像意外事故或者暴力侵害等那样戏剧化,但带来的破坏性有可能更大。
人天生就有情绪调节的本能,会结合当下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想出各种办法来缓解精神疾苦。对于儿童以及资源匮乏的成年人来说,解离是一种很常见,也在当下能够迅速见效的策略。忘记、忽视、不去感受、沉浸在幻想中,可以让你迅速从痛苦的现实中逃离出来,但是长时间的解离会改变大脑的反应方式,造成习惯性解离,或者让解离变成所有情绪调节的主要策略。
所以关于创伤的第四个事实是:不是易受惊吓大哭大闹的人才有创伤,在压力状态下容易走神、恍惚、遇到矛盾冲突容易逃避,变得麻木封闭的人大概率也是解离被激活了。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想,我身边那么多回避型的人,那么多遇到矛盾冲突闷着不说话,喜欢冷暴力或者情感封闭的人,难道他们都有创伤吗?我的答案是:是的,非常有可能,因为说到解离,这不仅仅人类心理防御机制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我们的社会文化所鼓励的。男性被鼓励忽视自己的脆弱面,儿童青少年被鼓励将顺从懂事置于个人心理需求之上,妇女被鼓励在婚姻家庭里自我牺牲,而在集体的层面许多创伤也是不可言说的。
所以关于创伤的第五个事实是:创伤反应其实是无处不在的,如果你理解了创伤,也就能理解身边看到各种莫名其妙的现象,尤其是人际关系里各种反复不断的困扰和冲突。如果没有创伤反应,人与人的相处其实没那么复杂,大家想要的无非就是信任、互利和快乐。但许多人都是带着一生的各种创伤在面对这个世界,如果你不了解这一点,就会很容易把关系中的障碍归因于自己,结果就是大家都很痛苦。
以上五个事实,是希望大家能够对心理创伤有更多意识和认识,从而更好地理解自己和他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有相关的障碍和困扰,想办法找擅长创伤治疗的心理咨询师,或者至少多读一些相关书籍,例如:
《不原谅也没关系》
《登天之梯》
《身体从未忘记》
《唤醒老虎:启动自我疗愈本能》
最后,不要害怕创伤,也不要为自己的创伤反应和心理障碍感到羞耻。我是一个花了十多年研究和疗愈自身创伤的人,我可以非常有信心地告诉你,这条道路尽管不轻松,但是却有无数的宝藏等待着你。每一个走出创伤的过程,也都是一个变得更加智慧,内心生长出更多温度和爱的过程。希望你保持乐观、勇气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