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乐队唱片封面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
这几句歌词出自唐朝乐队1992年推出的首张专辑的主打歌《梦回唐朝》，唱出了中国人延绵千载的唐朝情结。
唐朝始于武德元年（618年）高祖李渊开国，终于天祐四年（907年）景宗李柷禅位，前后持续289年，鼎盛时期疆域空前辽阔，东濒日本海，南抵安南，西至咸海，北逾贝加尔湖，四夷宾服，属国众多，国力强大，在军事、经济、文化各个领域均取得辉煌成就，达到中国中古时期的顶峰，同时期的欧洲尚处于黑暗的中世纪前期，美洲大陆是印第安原始部落的天下，而日本则刚刚走出草昧时代，掀起了向大唐学习的热潮。
唐代阎立本绘《步辇图》（故宫博物院藏）
现代中国人记忆中的唐朝是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是李靖扫平突厥、李世勣攻灭高句丽的赫赫军功，是李白、杜甫的旷世诗篇，是吴道子、阎立本的超凡画笔，是颜真卿、柳公权的端凝书法，是万国来朝、百货骈集的开放气度，是玄奘西行、鉴真东渡的千古佳话，是美轮美奂的唐三彩、如梦似幻的《霓裳羽衣曲》。
西安慈恩寺大雁塔（贾珺摄）
不应该忽略的是，唐朝还有长安、洛阳这样繁华的都市，大明宫、华清宫这样巍峨的宫殿，辋川别业、平泉山居这样优美的园林，慈恩寺、佛光寺这样庄严的佛刹。
在中国古代几千年历史中，唐代的城市和建筑最为雄伟宏敞，不但超过之前的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而且远胜之后的宋元明清，正如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日知录》所云：“予见天下州之为唐旧治者，其城郭必皆宽广，街道必皆正直，廨舍之为唐旧创者，其基址必皆宏敞，宋以下所置，时弥近者制弥陋。”
时隔一千多年，唐朝遗留至今的建筑数量非常有限，除了考古遗址之外，实物遗存主要是一些砖石结构的佛塔、石窟、陵墓，而完整的木构建筑仅存三座：五台山南禅寺大殿、佛光寺东大殿与芮城广仁王庙正殿，加上敦煌莫高窟的几处窟檐以及正定开元寺钟楼的底层部分，远远不能代表唐代建筑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日本奈良法隆寺金堂（贾珺摄）
日本深受唐代文化影响，目前尚存三十几座相当于唐代不同时期的木构建筑，东瀛著名学者伊东忠太颇引以为傲，曾声称中国人如欲了解唐代建筑，只能去日本瞻仰实物。但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建筑虽以中国为师，却有所取舍，并且善于与本土材料、技术融合，后世屡次改建，情况复杂，不能简单将之等同于唐代建筑。
唐代大明宫麟德殿模型（贾珺摄）
所幸唐代还留下了大量的文献、文物和图像资料，其中包含许多与建筑相关的信息，大可弥补实物不足的缺憾，更可进一步挖掘唐代建筑风格形成的内在动因。1932年，梁思成先生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发表《我们所知道的唐代佛寺与宫殿》，依据现存遗迹、历史典籍和敦煌壁画全面论述了唐代建筑的主要特征。
林徽因与佛光寺大殿内的唐代塑像合影
1937年7月，三十六岁的梁思成、三十三岁的林徽因协同营造学社同仁在五台山探访佛光寺大殿，首次向世人揭开中国本土唐代木构建筑的神秘面纱，堪称学术史上划时代的重大发现。
62年后的1999年，正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读本科三年级的王南与三位志同道合的同学组成“新营造学社”，追随祖师爷的步伐，踏上中国古代建筑之旅。他们先奔赴西安，拜谒大雁塔、小雁塔、兴教寺塔、乾陵和大明宫遗址，深受震撼。几个月后，他们又来到五台山朝圣佛光寺，在神奇的光影中感受浓烈的唐风，如痴如醉。回到学校，四人联合举办了一场汇报讲座，轰动整个建筑学院——讲座的题目就叫“梦回唐朝”。
2015年，王南为《读库》撰写《建筑史诗》第六篇，讲述唐代城市与建筑，很自然地又把篇名定为“梦回唐朝”。十六年间最令他魂牵梦绕的，还是那些无与伦比的大唐杰构，尤其是每一次造访佛光寺，都能带来新的感悟和激励。
王南《梦回唐朝》封面
2018年《梦回唐朝》经过修订文字、增补插图之后出了单行本，封面上印着当年梁思成先生与助手所绘的佛光寺大殿的立面与剖面测绘图。全书打破了按照建筑类型或年代顺序逐一叙述的惯例，选择了五个主题，五章的标题分别为“盛世长安”“画里净土”“明堂蔽日”“佛光真容”和“三生万物”，更加清晰地凸显了唐代建筑的主要特色。
唐代长安城平面图
第一章“盛世长安”介绍唐代首都长安。这座人类古代社会规模最大的城市占地面积达84平方公里，以整齐的十二横、九纵街道划分出宫城、皇城、东西二市和一百多个里坊，秩序井然，被白居易形容为“十二街如种菜畦，百千家似围棋局”。每一座里坊都相当于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其中分布大量的府宅、寺观、衙署和旅舍，承载着百万居民的日常生活。
敦煌莫高窟第12窟晚唐药师经变壁画
敦煌壁画是现存关于唐代佛寺最好的图像资料，其中描绘佛国净土的经变壁画就有数百幅之多。《梦回唐朝》第二章“画里净土”通过对一些经典画面的解读，总结唐代佛寺庭院布局的主要形式，并将一幅幅盛大的场景还原成真实的空间平面。
大明宫丹凤门复原（贾珺摄）
唐代的宫殿是所有建筑类型中的巅峰，也是都城营造的重中之重，其盛况被王维形容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第三章“明堂蔽日”将眼光投向长安的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和洛阳明堂。明堂是武则天时期所建，文献记载其占地面积约7780平方米，高约86.4米，相当于一幢30层的现代高楼，是古代体量最大的木结构建筑，大有遮天蔽日的气势，令日本最巨大的木构建筑奈良东大寺大佛殿望尘莫及。
佛光寺大殿外观（王南摄）
佛光寺大殿剖面比例分析（王南绘）
第四章“佛光真容”讲述梁林发现佛光寺大殿的曲折经过，并对这座号称“第一国宝”的唐代殿堂进行详细的剖析，从台基、立柱、梁架、斗栱、屋顶、飞檐、雕塑、壁画各个层面寻找唐风的印记，令人印象深刻。王南在这一章还特别附上当年自己与三位同窗合作完成的大殿梁架3D模型，也算接续前缘。
南禅寺大殿（王南摄）
五台山南禅寺大殿与芮城广仁王庙正殿是佛光寺之外的另外两座唐代木构遗存，分别为三间和五间小殿。中国古代建筑最基本的单元是由四根柱子构成的一间房，加上两根柱子可成两间房，再加两根柱子可成三间房，依次类推，可扩大至五间、七间、九间、十一间，恰如老子《道德经》所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本书最后一章便以“三生万物”为题，生动地说明了这个深奥的道理，让读者对传统建筑的空间生成机制有更清楚的了解。
王南《梦回唐朝》内页
2019年，由马伯庸先生的小说翻拍而成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热播，引发了大家对唐代建筑的关注。如果认真读一读这本《梦回唐朝》，再去实地探访一下佛光寺的深远飞檐、大明宫的宽阔殿基、大雁塔的高耸身姿和乾陵的漫长神道，一定会对恢弘舒展的大唐雄风有更深切的体会。
【建筑史诗】相关阅读
十一贝子微信公众号
